第五百一十二章 道念之争

百里轩显得云淡风轻，斜视金缕，哂道：“阁下剑技，华而不实，能耐我何？”　金缕不为所动，再次施展‘一剑杀’法，剑光起处，眨眼间呈现一柄惊天巨剑，长达百丈有余，将对手紧紧锁定。　百里轩躯体连晃，随着四周道力涌动，一个个巫煞分身现出。每一个分身，都只是一道虚淡人影，一经出现，便仗剑疾奔，迎至进袭的巨剑附近，轰然爆炸开来。　那一柄惊天巨剑，似乎势不可挡，仿佛要将整个斗场空间剖开。场外的观者，只见得那一柄巨剑，在场内竖劈横扫，一往无前。那些轰然爆炸的人影，恰似被巨剑摧枯拉朽一般。而百里轩的本尊，已然不见踪迹。　一时之间，场内巨剑，似乎完全掌控了局面，在斗场内恣意纵横捭阖，无物能撄其锋，无人能挡其势。只是，在那纵横捭阖的巨剑附近，一直都有虚淡人影出现，而且无一例外，统统爆炸开来，使得斗场外的观者，不时能感觉到震动。　战仙悟道，引动道力，往往借相应道力，助自己法威，并不能随心所欲的利用道力。道力属于神奇而特别的力量，无彰无显，只可意会，却能助战仙的道术，呈现出各种奇能。如何利用到道力？就在于战仙各自能力了。‘道能’之于战仙，侧重在‘能’之一字，其能者，既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创造，体现着战仙个人的天赋与智慧。　决斗的双方，亲身经历，其感受与场外观者，自然不同。　半晌之后，场内巨剑消失，再次现出金缕战仙身影。此时，其人脸色，已然阴沉得可怕，不复仙者固有的超然，双眼内凶光闪烁，却难掩一份深深的慌恐。　那位百里战仙，对剑道领悟，不比他深入，但对方对道力利用，却出乎他想象。他几次施展剑技大法，果然奈何不了对方，甚至不能将对手锁定，况且，对手术法，相对诡异，竟然能撼动自己的心神。　百里轩也现出身形来，没有再奚落对手，而是一心感应斗场空间。这里，空间格外稳固，稳固得能压制他施展越空遁法，幸而，他还有掌中空域，可以在这里随时开启。　金缕看着远处对手，一翻手掌，现出一只紫金葫芦来。葫芦一出，葫口便喷射出一束五彩光霞。那彩光直射高空，一下散开，仿佛变成流体，向四处流动，很快，整个斗场内，便弥漫了一层异彩。　因没有感受到直接威胁，百里轩只感觉，彩光弥漫处，空间里生出一股无形压迫，于他本身，并无影响，只是影响身前那柄厚重大剑，使得大剑，毫光渐暗，摇摇欲坠。他不免问道：“阁下这是为何？本人剑道修为，不比阁下，这般争斗，仙剑于我，并无大用。”　话声刚落，突然凭生一种异样感觉，百里轩眼前稍稍一花，赫然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中。　这里，地形险恶，巨沟深壑，乌烟瘴气。一柄参天巨剑，在污浊沟壑中耸立，剑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剑尖直指苍穹。这柄巨剑，仿佛有神奇的伟力，附近一切污浊，都被远远斥开。　百里轩刚一落在那柄淋血巨剑附近，仿佛真切感受到一股神奇力量，不可抗拒，令人气馁。他的心神，就此动荡起来，感觉自身在巨剑之前，卑微而渺小，兴不起半点抗争念头，继之，他似乎又有些兴奋，仿佛看到，多年来孜孜以求的通天大道，就在眼前。　心念至此，他再次仰头，看向那柄直指苍穹的淋血巨剑，看到的，却是另一幅场景。　此时，淋血巨剑不见了，取而代之，果真是一条通天大道。道路之下，桩柱林立，稳固扎实，支撑起的大道，一路通天，宽阔而深远。虽然看不到尽头，但那延伸至苍穹之上的前路，仿佛有着无穷吸引，令他心绪激昂，心驰神往。　百里轩痴痴呆立，心荡神摇。只是这般状态，并没持续多久，他的心神，就有了几分清醒。　恰在此时，高空之上，一个庄严的声音响起，似在诉说，又似在吟唱：　“道有千千万，　前路辨不清。　世间万般假，　惟我一剑真。　荡平天下浊，　我道伐中行。　崇我道者，一剑授之；　扰我道者，一剑逐之；　阻我道者，一剑破之。”　……　这般吟唱之音，反反复复，缕缕不绝，每字每句，甚至每一个音调，落在百里轩心神里，都会起到不可思议的效果。他的心神中，兴起的几分清醒，仿佛又遭重锤，连续不断的敲打，渐渐变得粉碎。　淋血巨剑附近，百里轩的躯体，遭到了排斥，渐渐远离巨剑。随着两者之间，距离越拉越长，他的心神，逐渐沉沦，带着些许向往、厌倦与落寞。他仿佛看见，有无穷污浊之物，慢慢涌上身来，渐渐吞噬着自己。他兴不起半点抗争，似乎感觉，再看一眼那条通天大道，都是一种亵渎，一种罪恶。污浊之物，渺小卑微，或许那就是自己的归处。　曾几何时，百里轩身周，燃起一团无形妄火，他的心神，因之再次清醒几分。他能清楚感知到，这团妄火，并非既往吸收到的妄火，那是他身上道假的痕迹。多少年来，这还是第一次，他见到了自己的心魔妄火，那妄火里，似乎有着另一个自己，时时刻刻，阻碍他前行的脚步。　一念至此，百里轩完全清醒，一股坚强的道念，随之勃发，刹那之间，将外来一切影响，迅速消弭。　原本感觉涌来的污浊之物，已荡然无存。他还是他，还是那个风轻云淡的百里战仙。只是此时，在他的脚下，现出了一方净土，净土显现的，是一片祥和景象。那，赫然正是他道境灵宫的一部分。　百里轩足下净土，自出现开始，便慢慢向外扩张。无形之中，似乎存在着一种别样碰撞。净土之外，原本存在的巨沟深壑，乌烟瘴气，渐渐被扩张的净土，排斥、挤压、推移。　再次看向通天大道，他看到的，又是一柄淋血巨剑。不过此时，那柄直指苍穹的巨剑，似乎有了震颤。有鉴于前番经历，他心思一转，信念更足，一时意气风发，不禁高声吟唱：　“大道苍茫我为真，　自在由我不由人。　天炉地火何所惧？　我身自在不坏空。　勤智为先恒为本，　不求仙圣不求神。　真修实证孜孜履，　我道自在万法通。”　这般吟唱之音，不但响彻百里轩足下净土，也响彻净土之外，那一片沟壑纵横的污浊世界，果然起到不可思议的效果。　伴随吟唱之音，百里轩足下净土，明显快速扩张开来。那片净土，本就是他的道境灵宫，随其扩张，他再不受外在影响，一种掌握一切的感觉，在心头迅速滋生。　净土之外，沟壑纵横的污浊世界，被进一步挤压，那柄直指苍穹的淋血巨剑，终于震荡起来。此时，在其近旁，显现出金缕战仙的身影，其人双眼呆滞，懵懂无措。显然，那般吟唱之音，落在对方耳中，也如黄钟大吕一般，直接撼动对方心神，动摇其道念。　现身的金缕战仙，乃元神体，百里轩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个时候，他自然知晓，自己被对方，收入了道境灵宫，差一点在对方道念之下，永远沉沦。　道境灵宫，由修者道念化成，是仙路根本。百里轩曾在左猎牙星世，见过兰风施展道境，与白天许大弟子——枯止相争。但这般与人斗法，他还是第一次。这般争斗，其实是修者之间的道念之争，稍有不慎，便可能毁坏个人道基，仙途路断，凶险无比。　金缕战仙此时，哪还顾不上百里轩？后者见状，连忙动用魂力，临空虚画护魂神纹。只见一条条虚幻游龙，自其指端显现，在净土中盘旋，并进一步飞出净土，飞入那一片沟壑纵横的污浊世界。其中，既有部分虚幻游龙，没入金缕元神体中，也有一部分虚幻游龙，隐没在对方道境灵宫里。　待吟唱之音消失，稍久之后，金缕才悠悠醒转，双眼透着无比震惊，看向百里轩所在处那一方净土。落在其眼中的，也是另外一幅景象。　那净土世界中，一切景象，都显得恬淡、祥和，祥和得令人，生不出半点争斗之心。那般祥和景象，似乎有着神奇力量，令人神往，仿佛那里，才是每个修者，孜孜以求的无上大道，是每个修者，苦苦修证的极乐世界。　刚刚醒转的金缕战仙，目睹百里轩的道境灵宫，眼里又现迷离，呆呆驻立原地，不知身在何处？自身落入别人掌控，也毫不自知。　“呔——，金缕醒来！”　一个声音，落入金缕战仙耳中，振聋发聩。　金缕似乎打了一激灵，眼神陡然一清。只是此时，他明显感觉到了不妥，非但自身灵魂，受到某种限制，元神体已动用不了丝毫魂力，而且再也感应不到，自己道境灵宫之外的情况。　“蠢货！你这般孤注一掷，不留余地，所谓何来？”百里轩见对方神情，一下变得颓废萎靡，不免心中一软，“认输吧！在下行事，一向不喜欢做穷做绝，于人于已，都留几分余地。你我本无仇怨，没有必要断人仙路。认输吧！我饶你这一回。”　金缕目光，慢慢移到百里轩身上，渐渐透出绝望后的疯狂：“呵呵，呵呵呵，呵呵……，早就听说，你原本是一位丹师，果然深怀悲悯！只是……呵呵……晚了，你的悲悯，于我无益。我等一旦踏上仙路，就回不了头。你的道，果然壮阔深远！但那只是你的道，不是我的。我的道，并没有断绝，日后，少不得还要前来讨教。呵呵……”　疯狂大笑中，金缕战仙元神体上，渐渐没有了灵魂气息。与此同时，对方道境灵宫的诸般景象，也很快变得虚淡，终至消失一空。　在金缕道境灵宫消失之前，护魂神纹所化的虚幻游龙，以及对方元神体，统统被招入百里轩的道境灵宫里。修者的元婴，若没有灵魂统摄，很快就会消散，但元神体，却比元婴要稳固得多，乃真正意义上的真身，凝聚着修者苦苦修持的庞大能量。　斗场内，决斗双方的道念之争，就此落幕，但在场外观者看来，又是另一幅场景。　之前，金缕使用仙宝——紫金葫芦，其作用，只为锁定对手，阻碍对手潜踪隐形。继之，金缕的道境灵宫，一现而隐，百里轩就此失去踪迹，而场内，只留下金缕战仙一人，驻立不动。那是后者，被前者收进了道境灵宫。　场外观者，虽再看不到，金缕道境灵宫内的情况，但多半都知晓，场内进行的，是何种争斗。　稍久之后，百里轩的道境灵宫，也是一现即隐，落入场外观者眼中。再后来，百里轩在场内现出身形，而金缕战仙，就只剩下一具无知无觉的仙体了。仙体上一应宝物，都自行现了出来，成了前者的战利品。　整场决斗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待百里轩收拾战利品，连同金缕战仙遗留的那一具仙体，一起收走后，决斗场上加持的阵法开启，一个哄亮声音，响彻当场：“本场战仙决斗，嵬剑仙宗百里战仙获胜——”　百里轩走出决斗场，不见丝毫欣喜，反而显得沉重。　之前道念之争，他有意饶金缕一回，此时想来，确属多余。对方说得没错，修者踏上仙路，便不能回头。那般情况下，金缕若不自散灵魂，自行了断，势必影响自身道念，日后在仙路上，很难继续前行。　战仙没有渡虚实劫，道境灵宫还未涅变为个人小乾坤雏形，只是虚相存在，可塑性强。战仙修出元力真身，自身灵魂也会壮大，终能分化出主魂与副魂，多一具元力真身，无疑多出一条性命。　通常，战仙的道境灵宫，与主魂相伴而存，若主魂消散，道境灵宫却不会消散，而是被相对最强的副魂继承，若主魂未散，副魂所在的真身，只能借用本尊道术，却不能施展出道境灵宫的术法。　金缕自散主魂，不愿因之牵涉副魂，副魂所在的真身，仍然本着既往的道念，继续走自己的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