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第30章
楼梯间。
一帮二世祖们排着队, 晃晃悠悠地往四楼爬。
“呼……呼呼……从我有记忆开始, 两层以上不带电梯的楼……我就没爬过。”
“有四层还不带电梯的, 我这也是第一次见……”
“这么热的天气房里还没空调……回去我能瘦一圈啊……”
“你这富态，也该瘦瘦了。”
“滚滚滚！”
“你们一个个的，就是缺乏运动。”
“……你不缺乏？”
“那是，我天天运动。”
“嚯, 天天运动, 你那运动场是不是在床上啊？”
“呸, 你当我是——”
“卧槽！”
“——嘘！”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突然同时停住了脚，一个低呼, 另一个愣完就回头冲他们示意消声。
然而这帮二世祖素来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主儿，一见为首两人这反应，更像是吃了兴奋剂似的, 蔫在最后面的都忍不住往前冲——
“啥情况啥情况？？”
“就是啊，有人亲嘴儿还是打炮儿呢！”
“呸啊，你这个黄色思想真该整治整治了！”
“就你好，你好你还那么一脸兴奋地往前冲干嘛！”
“……”
几人你一句我一嘴地互怼完，纷纷探头看向露天长廊里站着人的地方。
就看了一眼。然后有一个算一个，全傻那儿了。
在整条长廊的左侧, 其中一间房门大敞的屋前, 身形修长的男生向前俯身，紧紧地环住了身前的女孩儿, 埋首在女孩儿的后颈窝里。
女孩儿的个子实在娇小, 几乎被男生整个抱在怀里；那张精致的脸上露出一点犹豫的神情。
但迟疑了几秒之后, 她还是停止了挣动，任身后的男生那样抱在怀里了。
只可惜这帮二世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声音惊动了那边的两人。
前面的女孩儿一看到他们，脸色微变了些，伸手拨开了男生环在腰间的手臂。
被拨开的男生直起身，皱着眉冷着眼望过来。
站在最前面的一人偏开头，痛苦地呢喃——
“我他妈都跟你们嘘嘘嘘了，你们一个个不怕死地上来凑什么热闹——行，你们谁有种，你们上去领死吧。”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那还真是小寒总啊？？”
“我们是不是打扰到小寒总的好事儿了……”
“你这算是临死前的觉悟么？”
“——我日，刚刚哪个孙子往前推得我！”
“少来，明明是你自己往前蹿，钻得比猴儿都急！”
“………………”
寒时将目光从楼梯口收回来，落到面前的女孩儿身上。
“我送你下楼。”
本打算拒绝的丁玖玖想到了那边堵在楼梯口的第四组的男生们，迟疑了下，还是默认了。
她抬脚走在前面，身后寒时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离着那些二世祖们还远，寒时的视线已经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
还在嘀咕着的二世祖们纷纷收回了目光，靠前一个四处转转，很有眼力见地转身面壁去了。
于是一个接一个，翻骨牌似的——等丁玖玖到了楼梯口，一帮冒着热汗的男生们在长廊边站了一排，整整齐齐地在那儿“面壁思过”。
女孩儿忍俊不禁，经过时笑了笑，便走过去了。
等后面那双大长腿也迈过去，一帮二世祖们都松下一直吊着的那口气。
只可惜刚松到一半，他们就听见楼梯间传回来声懒洋洋的薄笑调子。
“这笔欠着，回来再说。”
二世祖们：“………………”
到底还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下到二楼，寒时先停住了身。
“解暑汤喝过了？”
“……”
被这么一提醒，丁玖玖才想起自己这趟来的目的，不由无奈地皱了细细的眉，“我找你就是想说，不要让他们去送东西了……房间里都快摆不下了。”
寒时点点头。
丁玖玖本以为他答应了，哪想这人下一秒便说：“嗯，那就让他们先送去一张新桌子？”
“……寒时。”女孩儿有些恼地仰起脸，却见俯视着自己的那双桃花眼里盈着几分笑意，显然是在跟她玩笑。
“知道了。”寒时哑然笑着，微躬下身，抬手将女孩儿蹭乱了的短发拨回去，“既然领导不喜欢，那就不送了。”
这亲近得再自然不过的动作，让丁玖玖下意识地往回躲了半个身位，脸颊也微微泛了粉。
跟着她眼神一醒，心下自恼，目光转了转便重新抬头，“寒时，你不要这样了，我们……”
“刚刚都听到了吗。”
男生不疾不徐的话音突然打断了她的。
丁玖玖一怔。
想起几分钟前自己在门外听见的那些零碎的话语，她不由把自己原本想说的也憋了回去，然后有些纠结地皱紧了眉心。
“听到了……一部分。”
女孩儿难得声音听起来都底气不足。
“……”
俯身在她面前的男生闻言，轻挑了单侧的眉，随即直身，倚到旁边墙棱上。
“那有猜到什么吗？”
丁玖玖沉默下来。
“看来是猜到了不少啊，”寒时低笑了声，摸了摸额角，“那怎么办？这种事情可不能让外人知道。一旦传出去，寒家控股的公司和企业链全都会受到影响，根基也会被动摇。爷爷为了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说不定会杀人灭口的。”
丁玖玖呆在原地。
依常理她自然是不信的，但再一回想寒时之前所说的“为求保命”“像那个女人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
女孩儿绷住脸儿，慢吞吞地往后挪了一小步。
始终盯着她的寒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跟你告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信得这么快？”
丁玖玖：“……”
一听这，她自然知道自己又被这人打趣了。
“我给你出个主意，”寒时探过上身，单手扶住了女孩儿身后露天的矮墙，他微勾起唇角，哑着声音到女孩儿耳边低声道：“这种事情不能外传，但是……家传还是可以的。”
丁玖玖：“………………”
她微恼地仰起头睖向男生的时候，那人已经稍直起身，似笑非笑地垂眼望着她，黑色的瞳仁里满映着她的身影——
“领导，这个提议怎么样，安排一下？”
女孩儿安静几秒，慢吞吞地睖了他一眼，“你还是杀人灭口吧。”
寒时怔了下，随即失笑，“那我可舍不得。”
“……”丁玖玖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我要回去了。”
“嗯。”
“……你还不走吗？”
“我等你进房间再走。”
“……”
尽管心理建设了好一会儿，女孩儿的脸颊还是有些灼。她抬起脚，有些迟疑，但还是落下去了。走出两步之后，波澜的心绪才算稍稍平复。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那个笑得疏懒的声音追了过来——
“我没有你之前看到或听到得那样一无是处。”
“……”
“所以，喜欢我一下好不好，小领导。”
“…………”
女孩儿减缓的步速最终还是停住了。
原地站了好久，她转回头去看。
——
身后长廊空旷，楼梯口也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还说要等她进房间的。
……骗子。
女孩儿撇了撇嘴。
但不知道为什么，转回来迎上暖熏熏的阳光，嘴角它又自作主张地翘了起来。
……
宋帅上楼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
按照以往经验来说，每次寒时跟寒家的人——尤其是寒家这位当家主母——接触过之后总会低气压好几天。
他们这些跟寒时玩得久的，都知道这种日子一定要避着寒时走……可这回，山沟沟里面就这么大，他跟寒时还是相邻的房间，想避也避不开……
这可怎么办。
宋帅头疼地嘟囔了句，脚踩到二楼往三楼的第一级台阶。
下压的视线里多了一双熟悉的大长腿。
宋帅一愣，顺着那修长的腿看了上去——
倚在这二三楼之间的楼梯墙上站着的，还真就是寒时。
而且……
那人还在笑。
宋帅吓得又把迈上去的脚收回来了。
——
这是大白天的见鬼了不成？
许是宋帅这边的眼神实在惊恐得存在感太强，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寒时若有所察，微皱了眉，落眼过去。
桃花眼里仍有薄薄的笑色未散。
“……”宋帅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小寒总……您杵这儿干嘛呢？”
寒时直身，笑意稍敛，“送她回房间。”
“送……”宋帅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想明白了这个“她”是谁，他只得捏了捏眉心，继续问：“送完之后，怎么不但不走，还一个在这儿傻……”
“嗯？”
寒时似笑非笑的目光浸着点凉意落过来。
“…………”
求生欲令宋帅把那句“傻乐”咽回去了，他叹了口气——
“小寒总，老话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但我发现自从遇上了丁玖玖，你这内核更新的速度，我一日三刮都跟不上啊？”
回过神的寒时却懒得搭理他，转身上楼去了。
*
支教二队的三个组在出发前便做了课程轮换排班，既确保六个教室每节课都有至少一名“主讲老师”，又能保证这些小老师们在轮班空当有足够的休息和备课时间。而中途插入的第四组，因为缺少培训经验，则被卢平浩安排到各节课中做“助教老师”。
清扫结束的第二天，便是支教活动里正式开课的日子了。
一大早，作为第一批主讲老师之一，丁玖玖蹑手蹑脚地关上了闹铃，便穿衣下楼洗漱去了。
在临时食堂里，丁玖玖拉着一组的同学们做了开课前的最后一次组内会议，将昨晚备好的课程流程从头确定了一遍。
确定了基本无误之后，赶着盛夏清晨第一抹躁意，丁玖玖就带着一组的同学去到了教区。
早上还未升温的时候，无论阳光还是和熙的晨风都很宜人，连带着“小老师”们的心情都好了不少，一路叽叽喳喳地到了教室外面。
只是到达之后丁玖玖等人才发现，有几个孩子已经提前到了。看起来三两成群，已经在学校外等了好一会儿的模样。
那些孩子们穿着有些旧的衣裤，脸蛋晒得红红的，不安地揉在身前或旁侧的手上沾着污痕，但眼睛里透着黑溜溜的干净，害羞又巴巴地望着他们。
丁玖玖被孩子们看得心里一软，到身旁组内的同学拉了拉她的袖子，才回过神。
“……怎么了？”
“丁组长，卢老师来了，在那边招呼，好像是在叫你呢。”
丁玖玖闻言抬起头，顺着身旁同学抬起来指向前的手臂看过去，果然便见卢平浩站在不远处，冲她招了招手。
看起来神情有些严肃，旁边还站着同样情绪郁结的周深。
丁玖玖心里咯噔了一下。
短短十几米，跑过去的这一路上她来来回回把今早确定过的课程活动想了一遍，都没觉出有什么问题。
她这才稍放心，但也不敢大意，到两人面前时停下了脚，“卢老师，周师兄，有什么情况吗？”
卢平浩皱了皱眉，看向周深，“你来跟丁玖玖说吧，我再去打电话催一下，看能不能补上。”
“哎。”周深苦笑了下，等卢平浩拿起手机到处寻着信号走远了，他才转头看向丁玖玖，“抱歉啊丁学妹，这边确实出了点小状况。你们第一节课是不是美术课？”
丁玖玖怔了怔，但还是点下头去。
——
因为是短期的暑期支教，志愿部给这些年轻的支教老师们安排的课程授课内容也是以兴趣课为主。而丁玖玖的一组接到的授课任务，恰巧便是美术课。
点过头后，丁玖玖忙追问：“出什么状况了？”
“是这样。原本美术课需要的绘画用具，我们是已经跟这个小学校的挂名校长商量好，说定今天之前送到校内的。但是那边临时放了鸽子，现在立即从山区外向内调货也来不及了。”
“……”
丁玖玖听到一半就皱起眉，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离上课时间越来越近，门口聚着的孩子也逐渐多了起来，时间上确实已经来不及。
周深想了想，说：“原本的第二节课是乔湾那组负责的音乐课吧？我看如果不能上课，就先让乔湾那组的音乐课顶上，后面的课程顺序向前推进一节。”
丁玖玖迟疑了下，还是直言道：“仓促之下，乔湾那组可能还没办法准备好。离上课不到十五分钟了，让他们临时赶来都有些困难。……而且就算他们能够顶上，每天安排的音乐美术体育和素拓四节大课，缺一节也不合适。”
周深无奈地捏了捏眉心，随即苦笑道：“那就只能依靠你们这些小老师的救场能力了，第一节无教具美术课，硬着头皮上？”
丁玖玖点头，“我相信我的组员们。而且第一节课，绘画用具不是不可替代的……但之后，还是请周师兄尽快敦促他们把教具送来吧？”
“可以，辛苦你们了。”
“……”
丁玖玖冲周深礼貌性地微躬了下身，便转身快步跑了回去。
——
她得趁开课之前，赶紧让组员们各自想出应对的方法。
被孩子们那样黑溜溜的满怀期待的眼神看过，她就绝不想里面露出半点希望落空的失落来。
……
离着第一节课正式上课还有三分钟，刚结束了二队一组紧急临时会议的丁玖玖停到了自己要上课的教室门前，合上双眼，缓缓地送出一口气。
分到她这里的助教，是第四组少有的女生。那天接触了下，虽然有些不太好说话的样子，但如果能安稳合作的话……
丁玖玖平静下心绪，睁开眼，推开了面前教室的门。
孩子们带着好奇的小声议论声涌入耳中。
一同入目的，是站在讲桌旁的助教老师的身影。
……如果这是个女孩子的话，那这身高不去玩女篮就太太可惜了。
盯着那比自己高了二十多公分的无比熟悉的身影，险些破功的女孩儿面无表情地绷着脸儿，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想着。
那边的身影有所察觉，也抬眼望了过来。
丁玖玖本能地转开了视线，带着和善柔软的笑容走进教室里，停到了那些好奇的目光中间。
“大家早上好啊，我是你们的绘画老师。”
“老师好——”
孩子们用还有些蹩脚的普通话，拖长了声音回答了她的问候。
一双双好奇的眼睛都纷纷地落到她的身上来。
“这是我们的第一堂绘画课，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你们可以举起手向我提问——像这样，”女孩儿说着，举起了自己左边的手臂，同时柔声笑着问：“听懂了吗？”
结束了那句明显统一练习过的“老师好”，孩子们回答问题的声音就杂七杂八了许多，但一个个肯定回答也让丁玖玖踏实了不少。
“那么，我们就开始上课了。”
丁玖玖从随身的文件袋里取出了一沓白纸和削好的铅笔，将它们分成两份，转回身去：“助教老师，麻烦帮我分给那边的学——”
撞进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丁玖玖才从方才紧张而忘了这人的环境里脱离出来。她尴尬地将纸笔递了过去。
“……把这些分给那边的学生们。”
“好的，丁老师。”
那声音笑得低哑，从她手里接过东西，转身走向一侧。
丁玖玖拿起剩下的，到了另一侧，开始逐张桌子将这些临时拿来的白纸铅笔发给学生。
一边发她一边耐心地笑着问：“我们班里，有没有画过画的学生啊？”
“我……”
“我画过、画过小草。”
“——我我也是。”
过了最初的生疏期，对于这个看起来温柔亲近的小老师，孩子们都渐渐熟络地回答起来。
丁玖玖一边耐心地和他们一一笑着交流过，一边将手里纸笔分发完。
最后她站到讲桌前，微弯着杏眼说：“看来班里有很多很厉害的同学啊，不过没画过也没关系，我们这节课会做一个小小的考试，画没画过不会有影响哦。”
一听到“考试”，学生们都有些紧张又好奇地看向丁玖玖。
连发完纸笔便停到教室后墙前的寒时，也微挑起眉，饶有兴趣地看向站在自己对面教室前方的女孩儿。
像是变戏法似的，女孩儿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两件东西。
一个是寒时见过的MP3，另一个则是一只便携型的耳机式小音箱。
丁玖玖笑着说：“接下来，我会给大家放几首轻音乐。”
她一边将耳机式小音箱连上MP3，一边对孩子们解释——
“考试内容很简单，我希望大家能把你们在这些舒缓优美的音乐里听到的东西，还有联想到的东西都画下来。画出来的种类最多的学生，就能拿到最后的考试奖励了。”
说完之后，她又确认一遍，“大家听懂了吗？”
“听懂了——！”
孩子们一听有奖励，眼睛都亮起来了，纷纷七嘴八舌地兴奋应着。
“嘘……”丁玖玖竖起指尖，在唇边轻抵，随即弯眼而笑，“我要放音乐了，大家要安静地听，才能听到更多哦。”
这句话后，教室里的细微嘈杂很快便静寂下去。
丁玖玖满意地按下了MP3的播放键，舒缓的音乐声透过小巧的音箱，在无比安静的教室里慢慢荡漾开来……
……
“……那么，下节课，我们就从刚刚讲的虫鱼花鸟开始学起。”
讲台上的女孩儿收起了手里的教案，笑吟吟地望着台下同样喜笑颜开的孩子们。
“这节课就上到这里。大家先不要急着离开座位，等老师收齐画好的‘卷子’，下节课就给你们带奖励来，好不好啊？”
“好——！！”
丁玖玖视线拉向教室后方。
——
她的“助教老师”从之前刚上课听音乐开始，就坐到空余的课桌后了，到现在还未起身。
丁玖玖头疼，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寒、时、老、师。”
“到。”
底下男生未抬头，懒洋洋地笑应了一声。
丁玖玖叹气，“收卷了。”
“好。”
两人这才一齐动身，将班里孩子们涂鸦的白纸收了上来，集中到丁玖玖那里。
趁着寒时领孩子们“下课”到教室外活动，而下节课的老师还未来交接，丁玖玖站在讲台前，翻起了手里孩子们的画作。
那些可爱又神奇的想象力下，各种稀奇古怪的涂鸦将女孩儿逗得忍俊不禁。
直到翻到最后一张画纸，丁玖玖面上的笑容蓦地怔住了。
——
洁白的纸面上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涂鸦，而只画了一个个子娇小的短发女孩儿。
女孩儿的头顶还勾着两个数字：99。
而画纸的右下方，龙飞凤舞地签着字迹漂亮的一句话——
“对不起，真的只能想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