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九十七章
摇光回到长公主府时, 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像是漂泊许久的游子终于回了家, 却不知家中诸事如何,怕一推开门, 皆是哀声戚戚,愁云惨淡。
她下了马,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人一瞧见是她,忙高声呼喊:“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摇光把马鞭往他手里一塞, 说道:“莫喊了, 把马带下去喂饱, 本王自己进去。”
“得嘞,殿下,您可算回来了。”门人高高兴兴地收好了马鞭,“他们都在苏先生院子里呐。”
于是摇光直接大步向醒竹院走去,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了红豆和安梓萱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梓萱小姐,你这是又在给苏先生做衣裳呀?”
“对呀, 苏先生瘦了许多,等他好起来后,许多衣裳应当都穿不得了。”
“可是我怎么瞧着这几件衣裳长得差不多呢?”
“哪里差不多了?这次这件是月华锦,上次那件是霜白缎, 再上次那件是素锦,都不一样的。”
“我不懂, 我瞧着都差不多。诶, 梓萱小姐, 你要不教教我如何做男子衣裳吧?”
“你学这个作甚?莫不是趁着殿下不在,偷偷找了个情郎?”
“哎呀,你说什么呢,我只不过是瞧着有的人小小年纪天天却穿着灰扑扑的衣裳看不过眼罢了。”
“啧啧啧,还不承认。”
“你可别说我了,你说苏先生瘦了,那你是如何知道他的尺寸的?我可没瞧见过有绣娘来,莫非是你亲手上身量的?”
“红豆!你再胡说我生气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还等着你教我做衣裳呢。”
初秋的天气,爽朗而又舒适,轻风拂过,带得满院子的竹叶沙沙作响,少女们的嬉笑打闹如银铃一般,让人心生愉悦。
摇光突然就从战事里的是是非非中抽了出来,只觉得日子还是那般安好。
她突然就明白了战争的意义。
有的人的战争只是为了掠夺,而有的人的战争则是为了守护。
她很庆幸自己在这乱世里,或多或少还能做些什么。
她笑了笑,推开门走了进去:“怎么,我才不在几天,你们一个二个就都打算嫁出去了?也不知我这点家产够不够给你们做嫁妆的。”
“殿下!”
两个小姑娘一瞧见她就把她团团围住,话还来不及说一句,眼泪就开始往外冒。
摇光一只胳膊搂住一个,笑道:“我这不回来了吗?有什么好哭的?左言呢?苏珩怎么样了?”
安梓萱抹了抹眼泪:“左公子又带人去城门巡察了。苏先生之前醒过来了,已无生命危险,就是每日里没什么力气,神思倦乏,大夫说要好好休养。”
“带我去瞧瞧。”
“好。”说着两人就带着摇光进了屋。
不过刚入秋的季节,屋里已经烧起了银丝碳,烘得有些热,屋子里都是药草的味道。
苏珩半倚在床上,身上还搭着被子,手上拿着一本书,眉头轻锁,脸色苍白,双颊有些凹陷。
自家老叔真是受了不少苦。
摇光示意两个小姑娘离开,搬了个绣墩儿,坐到了他床前。
苏珩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了句:“活着回来了就行。”
而后又继续翻看着手上那本书。
那本书有些残破,纸张已呈暗黄,年岁有些久远的样子。
“活着回来看到你还活着,也挺好。”摇光笑了笑,问道,“看什么呢?”
“西南古籍。”
“古籍这么新?”
“......拓本。而且你问的重点应该不是这个,你应该问我为什么要看西南古籍。”
“这还用问,你看西南古籍肯定是为了研究蛊兵呗。”摇光回答得理所当然。
苏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憋了半天只说出两个字:“不错。”
“所以你研究出啥了?”
“蛊虫喜阴湿,有水则生,越潮湿,蛊虫越活跃。”
喜阴湿,有水则生。
摇光反复揣摩着这两句,总觉得这两句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事情就藏在她脑海里,钝钝的,想挖又挖不出来。
苏珩注意到她神色有些焦灼,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摇光皱着眉:“肯定有哪里有问题,应该就是这两日的事儿,可是我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怎么都想不起来。”
“不着急,你好好想一想,这两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这两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嗯......自己先是和洛衍书酱酱了,然后又和洛衍书酿酿了,然后和洛衍书酱酱酿酿的时候,杨沥闯进来了,杨沥闯进来后说了一下军队部署,然后洛衍书不满意做出了调整,把中州口的军队调到了温阳府,但是杨沥觉得温阳府外是清江上游,正常人根本过不来,很安全......
等等,军队部署,温阳府,清江。
“不好!”摇光惊呼出声。
苏珩忙问道:“怎么了?”
“你可知道越州西南处是和渝州还有平南州接壤的。”
“自是知道。”
“但是素来打仗,越州的军队部署从来不会着重防守温阳府。”
“因为温阳府外是清江上游,格外湍急,船只无法通行,军队无法横渡,是天险,自然不用防守。”苏珩说着也突然想到了,“但是洛衍琨手上是蛊兵......”
蛊兵,无感无知无畏,不会疲倦,不会感到疼痛,而蛊虫喜阴湿,遇水则生,那么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完全不用船只,凭借肉身横渡而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温阳府危矣,即使洛衍书调遣的两万军队及时赶到,也不足以和十万蛊兵抗衡,更遑论这些军队最快也要四五日才能到达温阳府。
李淄羡说洛衍琨的军队离渝州还有几日的行程,但是如此想来,怕只是他故意布的障眼法,明面上是用从渝州强攻,实际上是掩人耳目,暗中调遣蛊兵,打算从越州西南开始包抄。
届时越州失守,与中州并无天险相隔,那直取盛安指日可待。
摇光猛地站起身子:“我先去温阳府,你立马写信给洛衍书,给他说明情况,让他把所有能调动的人全调来,越快越好!”
然后走出房间:“梓萱,跟我走!”
“去哪儿?”
“去你家找你爹,很重要的事。会骑马吗?”
“会。”
“那就行,来人!牵两匹最快的马来,然后去找到左公子,让他即刻带人赶往温阳府!”
两个女子急匆匆地出了门,跨上马,就往温阳府飞奔而去。
安梓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看摇光这样子,必然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于是克服着骑快马的恐惧,紧紧跟在摇光身后。
好几百里的路程,两人不过花了大半日的光景便到了,入了温阳府便直直奔往温阳府府衙。
安府尹已经两个多月没瞧见过自家女儿了,没想到自家女儿突然回来了,还带了一个身穿轻甲的女子。
他稍稍转了转脑子,便上前迎道:“下官参见越州王殿下,不知殿下莅临鄙府,有何事指教?”
“急事,你立马召集温阳府上下你觉得信得过的人,便说本王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找他们相商。”
摇光神色严肃,语气急厉,安府尹见状片刻也不敢耽误,忙吩咐了下去。
不一会儿,府衙会客厅就挤满了一屋子人,皆屏息凝神等着越州王殿下发话。
摇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洁明了地告诉了他们,又把自己和苏珩的猜测说了出来。
在场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殿下说的可是真的?当真有蛊兵这么玄乎的东西?”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幕僚小心地问道。
摇光皱了皱眉:“如此情况,本王莫非还有心情与你玩笑?”
安府尹也点了点头:“昔年确实听我丈人说过,西南确实有这些玩意儿,自古时便传了下来。况且,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容不得半点闪失。”
“是这么个理,如果洛衍琨没有这个打算便也罢了,如果他当真有这个打算,到时候整个温阳府,整个越州,乃至整个大楚都可能沦陷,所以这一战至关重要。”
摇光已然全没了平时不正经的样子,冷静而又带有威压,在场众人皆觉得她说得有理。
“可是殿下,如若真是如此,那我们该怎么办呀?现在温阳府也就只有三千守军,那洛衍琨可有十万啊。”
“不急,本王已传信军中,援兵已在路上。但是在援兵翻来之前,我们要先自救。”摇光脑袋飞速盘算着,吩咐道,“除去原有守军,府衙上下所有差吏府兵,诸位大人府上的家丁,还有城中自愿的青壮年男子,全部集结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是。”
“然后准备火石,投石机,干草等物,囤于西南城门。”
“是。”
“全民备战。”
“是。”
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后,已经入了夜,摇光正和安府尹研究着温阳府的城防图,突然就有士兵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
“殿下!大人!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