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三章风波最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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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邑,太师府邸!
府邸内中置数十房舍,格局陈设五明四暗,屋舍布置简单空旷,除了兵器武械,并未有雕廊画栋来点缀奢华。院落中一队队甲兵漠然守卫,甲叶晃动时簌簌作响,刀鞘碰撞甲胄发出铮铮鸣响。
作为四朝元老,这一座太师府邸内外,简朴沉肃有余,门庭显贵不足。多数人对于这一座府邸的印象,都是一板一眼,内中规矩沉重不得逾越,犹如一座军营一般。
府邸正堂之内,闻渊明身着粗布麻衣,端坐太师椅上,老而弥坚的身躯,携带着一股宏大刚正之气。
大宗傅荀太常坐在靠椅上,眉头紧锁,悠悠道:“渊明兄,这一次营口之会,三方封君齐聚,可有机会平息他们三人的争端?”
“机会?”老太师温吞吞道:“太常老弟想得太简单了,既然三头幼虎都已经成年了,成了能吃人肉喝人血的猛虎,你现在让他们收敛獠牙,与直接要他们的性命有何区别?”
“营口之会,只是老夫最后的一次努力,能平息战侯十数载呕心沥血奠定的吕国基业,正在一点点化为乌有。”
“老夫身为吕国荀氏子孙,深感痛心啊!”
大宗傅荀太常的一席话,让老太师不觉眉头一蹙,老太师定定看着荀太常,神情凝重道:“那么,不知太常老弟以为哪位封君,可为吾吕国新君?”
对于这位荀氏三老,闻渊明心头突如其来升起一丝警惕,说话间也带着一抹郑重。
“渊明兄言重了,老夫可不是他们三个小辈中的说客,就凭他们几个小子,还不值得老夫舍了这张老脸不要,来老兄的府上充当说客。”
荀太常轻声一笑,神态自若道:“只是看着郑、宋两国上蹿下跳,作为一个吕国人,而且还是个公室子,心有一股子怨忿气罢了。”
“那,以太常老弟的意思?”
闻渊明挼了挼胡须,沉声道:“太常老弟有何话,不妨直言就是,你我二人同为吕国柱石,在此国运起伏之际,也就你我二人能商量一二了。”
老太师从始至终都看的很清楚,所谓的荀氏三老,除了一个荀太常值得真正信重,其他的荀太庸、荀太微二人都要有所保留。
虽然以荀太庸、荀太微二人的品行,值得任何人敬重,但他们的子嗣血裔,却是他们斩不断的羁绊。
谁知道在这个时候,荀太庸、荀太微的儿孙中间,有多少人栖身高阳君麾下,又有多少人成为信陵君的座上宾。
因此,在羁绊重重之下,老太师不认为二人还值得信任。
在这般情况下,荀太常执掌着【飞凰神兵】兵符,自身品行也值得老太师相信,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也能决定着国君之位的归属。
荀太常直言道:“如今的荀氏宗老们,大多分为三派,大多倾向于公子则,少数人倾向于公子央,只有寥寥几人倾向公子彧。”
“由于没有老祖在上面镇压,几大宗老各行其是,个个都有着自己的一套盘算。岂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群鼠目寸光的老家伙。”
听着荀太常的抱怨,闻渊明面上不动声色,笑道:“那么,太常老弟就没有任何自己的倾向?”
“哼……”
荀太常话音一顿,若有深意道:“老夫的倾向,就是整个吕国未来的倾向,只要对吾吕国有利,对吾吕国有益的,就是老夫的倾向。”
“到是渊明兄,如今整个营邑都在盛传,上大夫司子期将要行联姻之事,而那位姻亲正是风头正盛的公子彧,这话可是不假吧?”
现在的太师府,内外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注视着,明察暗间不知雌伏了多少,可谓是半明半暗都有。这当中固然有老太师权柄过重,而且迟迟不表态,也让公子则极为的放心不下。
当然,营邑时下流传甚广的,这一则所谓的‘流言’,亦至少是占据了三四分的功劳。
闻渊明神色自若道:“哼……小小的一点离间计而已,太常老弟可是相信了?”
荀太常冷笑道:“老兄的脾性,吾自然是不信的,不过……这很重要吗?”
“你我二人信与不信,都是无关当前大局得失的,只要公子则、公子央有一人信了,老兄且试想一下会生出何事?”
毕竟,荀太常信不信都无关大局,但只要公子则、公子央有一人信了,营口之会就会是另一番局面。
固然,三位封君之会必然不会平静,可这也是吕国最后平息战武诸卿心意不明,公室宗老各有心属,几位封君公子势力雄厚。外有郑、宋二过虎视眈眈,其上至少两尊天人神魔磨刀霍霍。
外忧内患之下,让他们也不得不暂且置身局外,一旦他们按耐不住赤膊上阵,立时就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人生于世间,谁也不能无所顾忌,哪怕天下至强,神力足以横推宇内,但该有的顾忌一样也少不得。闻渊明与荀太常是吕国硕果仅存的几位重臣之一,身上并非只有一家一姓的生死,还牵系着诺大吕国的国运。
“如果,营口之会真的没有达到预期,三方全面开战之下,吾等又该何去何从。”
…………
青山渡口!
清江之水绵延三千里,其水湍急迅猛,水势涨落汹汹,只有十数轻健木筏,在江畔两岸游弋。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荀少彧步伐间从容有度,一步步行到青山渡口旁,负手望着两岸青山碧水,耳畔回响江流激荡之声。
他指尖轻轻弹动着腰间吴刀刀鞘,一丝丝铮铮之音起伏不定:“如此景致当真不错,遍数吕国山川大地,都可谓是少有的美景了。”
荀少彧看着水流激荡两岸,水花飞溅丝丝水气散入空气中,呼吸间都带着清凉。
这一趟营口之会,荀少彧可谓是孤身一人单刀赴会,并未带着任何的大军兵马,麾下众将更是一个没带,只是一袭青衫磊落而来。
他虽然知道白龙鱼服的道理,然而大军一有动向,千军万马簇拥,沿途大邑、小邑都由着高阳君占据,未必能让他平稳通行。
而且他自持武道神通,天人神魔不出,几无可与争锋之人。他一人赴会可进可退,一身【金刚不坏】的武道神通,就是十万顶尖精锐之师围杀,尚且来去自如。
以他一身【金刚不坏】的武道根基,最适合大军冲锋陷战,介时刀枪剑戟都是无用,在万军之中横冲直撞,具备无可比拟的优势。
“青山渡口距离营口极近,过了这个青山渡,想必就能看见营口一角了。”荀少彧看着江面上的阵阵风波,心中倏然一动。
这几日以来,他孤身独行,以混元一炁神通疾行数万里之遥,从南阳岐邑一路行来,只是以脚力而言,就已经超过了天下十大宝驹。
“却不知道,吾那两位不争气的兄长,到底有没有魄力,参加营口之会。”
荀少彧眺望江岸一畔,身形蓦然化作一道虚影,脚下云光掠过无数涟漪,自江面疾驰而行,任凭江水沸然汹汹,尤自如履平地一般。只在须臾之间,身形就已化作一点模糊虚影,远远消逝在清江尽头。
…………
营口大营!
深沉杀机肃穆冷彻,荀少则落座主位,左右亲信臣僚恭立,人人佩戴刀兵。
一列列方阵兵甲整装而待,明晃晃的甲胄,森森冰冷的兵器,都带着沉沉肃杀。
“你们……都准备好了?”
他幽幽的说着,手掌按着佩剑,面上虽然平静,暗中的心绪波动剧烈。
优柔寡断如荀少则,能下的如此决定,也是臣僚们群策群力,还有姒宣云一旁督促之功。
左右亲信臣僚齐声道:“君上宽心,臣等准备妥当,定当不会误了大事。”
荀少则面无表情,缓缓说道:“你们说,这事能成吗?”
要知道,老太师营口之会的本意,是想平息吕国的内乱,而荀少则却要兵行险招,宁可恶了老太师这位四朝元老,也要一举将两大劲敌除去,这无疑是与老太师本意反其道而行。对于掌握着极重权柄的老太师,荀少则还是极为顾忌的。
至于围杀两个兄弟,荀少则自身到是不会在意。以诸侯贵胄之家的亲情,本就淡薄之极,而这一场吕国的内乱,更是将这一份本就不多的情分,削减的几乎没有了。因此荀少则杀心一朝起来,一切也就理所应当了。
谋臣李安低声道:“君上放心,吾等都已准备齐全,只要公子彧、公子央一现身,三万【飞鱼精兵】立即围杀。还有三尊姒姓武道圣人在侧,足以镇压大局,任他肉身不坏武道称圣,也要死在营口之地。”
“介时,三大封君只剩您一人,闻老太师、荀氏公室心里就算再有不满,又能将您如何?在国君诸子中,能威胁您的都死了,这君侯大位简直就是非您莫属,舍您其谁啊!”
这三万【飞鱼精兵】的调动,已是荀少则秘密调集的极限,再多就难脱【黑水锐士】、【飞凰神兵】的耳目。这事是瞒着太师进行的,一旦事泄祸福难以预料。
荀少则沉沉的呼了一口气,呢喃自语道:“一举杀掉两大劲敌,吾就能登上君侯大位,吕国也能不受战火侵扰,吾这是为了诸位先君先侯们的心血。”
“君上,您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这次机会就必须要把握住。而且此事无论成与不成,您都有莫大的好处。”
李安语出昂扬,道:“倘若公子则、公子彧不来营口,您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在人心民意上压制他们。以他们一己之私无心谈和为由,咱们自然而然的占据道义,到了再度开战时,自有事半功倍之效。”
“而且,就算是他们来了营口,以他们所能带着兵甲之数,又如何能与咱们经营许久相比?只要咱们布置下重兵,再有几尊武道圣人级数坐镇,此事必然万无一失。”
迎着一道道灼热的目光,荀少则紧紧攥着剑柄,道:“诸位,吾之一身祸福,尽数托付于诸位了。”
元始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