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魔幻境（三）
心脏就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样, 天色已然暗了下去, 那个人的身影也彻底地消融在了苍茫夜色之中。司易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不管是穆泠还是另外的那个人都已经离开了, 这里只剩下了他自己。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存在着。
就算失去了记忆, 司易也是元婴期后期的修士。到了这样修为的人，可以不畏寒冷，不食五谷。这也是他为什么能一站就是一天的原因。可现在青年却感觉很冷，从心底里面涌现出了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寒冷。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冷。
“解除了婚约, 我应该开心才对。”司易低声喃喃着，那个人不会骗他的，既然他说自己曾经不满意那个婚约，自己一定是厌恶极了的。
司易的手放在了自己的佩剑之上。这把剑是他的本命灵器, 虽然司易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把剑却能够感受到司易内心的波动。剑鞘早已掩盖不住躁动的剑意。与像是悲鸣一样的震鸣声相伴着，这把剑开始不住地颤抖。无法压制的剑气竟是在司易的手心处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渗进了剑鞘之内，剑鞘外面猩红的血光一闪而过, 司易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低喃着, “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青年的手又用力了几分，伤口处白骨隐隐可见。司易再次哑声说道, 像是想给自己一个心里支撑, “不会又问题的。”
修真者五感敏锐，每一次心绪不宁都是天道所给予的预示。也因此, 每一次心悸都会受到修行者的强烈关注。尤其是司易这种已然成为了护道人的天之骄子。只是可惜的是, 司易现在失忆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心里不自然生出的某种情感其实是一种警告和预兆。
在隐晦地暗示将来的他会后悔。
穆泠进了屋子里面后, 随手打开了一本书翻了起来。
淡漠的眉眼微微低垂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因为主人的专注而不在颤抖，这样子安静而乖巧极了。明明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可穆泠却如同是局外人一样淡漠，哪怕他自己也身在局中。
[宿主，我今天有感觉到谢枝枫的气息。]
[谢枝枫？]穆泠的手顿了顿，[按照小说的剧情，他现在不该是待在那个他从小长大的村子里面吗？]
在原著中，谢枝枫也是被卷入了禹枫的心魔幻境。否则，穆泠也不会对这个秘境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么清楚。
禹枫的险些入魔却促成了谢枝枫的一场机缘，谢枝枫在这个幻境中悟出了自己的道，道心初具雏形。他凝聚的道心唤醒了秋空秘境中沉睡多年的一道残魂，也恰好是这个时候，大世界里面的天骄们也全部降临。由此，引来了秋空秘境中的高.潮部分。
[本来是和小说发展的情况一样的，他和村子里的另外两个人来都城采买东西。只是……]系统的声音似乎变了一下，[他在看到了你之后，突然决定了要留在这里。]
[宿主，不要和主角走得太近。]看了眼表情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的穆泠，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
穆泠很自然地重新翻动起来书页了，他的手指纤长而无力，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泛起了莹润的光泽，[系统，你说过的，只要我完成了你的任务，你就会给予我生命，并且保证这些事不会影响到我的。]
[对。]系统应了一声。
[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不能让事情变得混乱起来呢？我要让那些伤害过原主的人付出代价，自然是是让事情变得越乱越好。]穆泠轻轻笑了起来，这是他和平日里面完全不一样的笑容，没有了把握住一切的了然。虽然依旧透着股凉薄，但隐隐间竟有了些孩子气。
有着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叛逆。
眉眼弯得恰到好处，穆泠又翻动了一页，他的声音里面有了点笑意，[不论我做出来什么，你都会为我扫尾的。]
这是他和系统的一个约定，他让伤害过原主的人后悔。在完成了任务之后，他就会摆脱掉原主的身份，拥有属于自己的身份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并且这个身份不会和这些任务对象产生一点的交集。
系统难得的沉默了起来，穆泠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系统看着后者慵懒地翻阅着书籍，过了很久，才轻声说道。
[是的，不论你做出来什么。只要你的任务结束，剩下的事都不会牵扯到你。]
系统的这句话并没有引来少年的回答，在摇摇晃晃的灯光下，穆泠将书的最后一页翻过。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缓缓地起身走到了窗前。
司易还是站在那里。在无尽黑夜的映衬下，前者的背影格外孤单。
自从在幻境中见到了穆泠之后，他就哪里也没有去过，更是在这里站了一天一夜。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司易迷茫而沉寂的眼神轻微地动了一下，径直地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他只能看到一道剪影。
透明的纸窗上映着的一道剪影，依稀间能够辨认出来穆泠消瘦的轮廓。
那道黑色的影子渐渐变大。
他在看着自己。
司易很快地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背脊不自觉地挺了几分，司易的眼神里面出现了紧张。
只是还没有等某种情绪在他的心里面渲染了起来，灯就灭了。
随着烛光的黯淡，穆泠的那道背影也和黑暗融为了一体。到了这个点，寻常百姓早已进入了梦乡，所以，除了天边散发着冷清光辉的月亮，司易视线内唯一的光亮也消失了。
整个世界又陷入了黑暗，包括司易眼睛里面刚刚亮起来的那一点光芒。
“对，他身体不好，确实是该休息了。”司易过了很久方才自我安慰似的喃喃说了一句。
心魔幻境里的一切和真实世界都无异，穆泠很早的时候就睁开了眼。他还是随手拿出来了一本书翻开看。
“你怎么还在这里？”林凌又是第一个来到清河园的人，他皱着眉头看着司易。
后者的表情还是冷冷淡淡的，但林凌却感觉司易和昨天相比变了不少，心里面隐隐生起的一种危机感让他不由地多说了几句，“你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夫子眼里什么都没有，就算是你站到海枯石烂，也不会给夫子留下什么映象。”
眼见司易不理会自己，林凌心里面怒气上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和司易素不相识。可打他第一眼看到司易他就很看不惯这个人，“没想到你就算失忆了，竟然还知道苦肉计这种法子。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法子毫无作用。”
司易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他的声音有些低哑，“那你呢？你竟然对这些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要来当他的学生。你在他的心里面不也只是一个陌生人吗？”
“你！”林凌的眉头微微上扬了一些。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隐隐间听到了穆泠的一声轻咳。心里一急，他冷哼了一声，快速朝着里面走去。
司易的手不觉地用力了几分。
林凌拥有了穆泠学生的身份后就可以直接进出那个房门，可是他却不能。
他不敢。
迷茫地看着园子内，司易眼神里面出现了一丝痛苦。
他为什么不敢。
他究竟失去了什么记忆？
与此同时，都城里面还有一个人同样感到了困惑。禹枫看着都城内吵吵嚷嚷的景象，心里面的疑惑更甚。
“禹枫你已有了心魔，去玄珏城看看吧。如果没有消除掉心魔，便不要回到风雨阁。”
不久前，他的师父就是用着这么一番话把他打发出了风雨阁。禹枫现在还记得那种眼神，不是以往的慈祥，而是一种厌恶。
他有了心魔，是的，他有心魔。禹枫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明明破镜入了金丹境，可却完全发挥不出金丹境该有的实力。甚至于，他根本控制不了体内的灵力。
就像是体内充沛的灵力根本不属于他的一样。他徒徒有着金丹期的充足灵力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而且，禹枫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突破到金丹境的。
“禹枫师兄，你从小就资质非凡，修炼速度极佳，一直都是我风雨阁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不论突破什么境界都未曾遇见瓶颈。这次突破金丹境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记忆中他的一位师弟这样说道，“不知为何，师兄你这次破镜竟然有了心魔。恐怕是这心魔作祟，才使师兄你忘却了破镜时的记忆。”
不知道为什么，禹枫总感觉这句话有一种违和感。
而他确实有着这样的记忆。他从小就被师父捡了回去，因为被测出了极佳的修炼资质，所以一直被当做是少主来培养。他在修炼一途上一直顺风顺水，在他到达筑基后期的时候，被立为少主。
“我的心魔吗？”
禹枫先前对师父让他来玄珏城感到疑惑，他向来喜欢清静。这喧闹的繁华都城更是从未去过，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心魔会和这里有关。
直到真正踏入这里的时候，禹枫才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因为他所不能控制的灵力动了，不是因为他，而像是被城内的什么所牵引了一样。
“会是什么？”
禹枫朝着那个方向找去，越靠近，他就越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越来越雀跃。
禹枫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思走到那里。他怔怔地听着那接连不断的读书声，轻轻地皱了皱眉。
一个私塾吗？
不对，禹枫很快地就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司易的身上，这里竟然有一个修行者，而且自己竟然完全看不出他的修为。
“不知道我可否进去？”禹枫行了一礼。
“我不是这里的人，也管不了这里的事。”司易心里面出现了一些苦涩，可他说出来的话还是冷冷淡淡的。
禹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太明白既然他和这里毫无关系，为什么又要站在这里。
禹枫想了想，还是迈了进去。只是他刚进去就怔住了，甚至连礼都忘了行。禹枫也辨认不出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呆住的。
是因为体内的灵气一下子变得狂躁起来，竟然有要从他身体内冲出的趋势，还是他看到了眼前的这个人。
“有什么事吗？”
禹枫的心突然跳了一下，他刚迈出去的脚一下子就收了回去，“先生您先忙您的，我的事不着急。”
禹枫突然有些理解了那个站在外面的人了，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生怕发出什么声音打扰到里面的那个人。等待本该是乏味和无趣的，可现在的他竟然有了一种隐秘的期待和无措。
当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穆泠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禹枫的神情就变得更局促了。
“你是要问我什么事吗？”穆泠语气平平地问道。
“啊，对。”禹枫僵硬地应道，等到他下意识地点头之后，他又愣住了。他看着穆泠的眼睛，想了很久方才问道，“先生，您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东西会不受自己的控制吗？”
“你真的确定那是你的东西吗？”
这本来只是禹枫匆忙之间找出来的一个问题，但是穆泠回答完之后他就愣住了。禹枫抬头看着那双淡漠的眼睛，心里面突然紧了下。
“禹枫，我说过，我们成不了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