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焱天城（二）
心里面的不安得到了昭示, 尤危藏在衣袖下的手不由地握紧了几分。他能够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种种不善的目光, 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是看着穆泠。
这句话确实是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在看到穆泠的第一眼，尤危就想到了他所说的这句话。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迟迟没有说出口。
或许是因为他和林凌他们之前定下的约定，或许是因为林凌他们是站在穆泠那边的，又或许是因为他需要为进入内城而养精蓄锐, 尤危给自己找了无数的借口和理由。
等到他出了内城之后再提这件事。
就在尤危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的时候, 穆泠竟然是主动地提出了这个话题。
也是在这个时候, 尤危才发现自己之前所找的所有理由都是在自欺欺人。
尤危沉默地看着穆泠站了起来走向了大厅外的广场, 少年的眼睛里面蓦地暗沉了一下, 旋即也在各种各样视线的包围之下走了出去。
[宿主, 你这次来真的只是为了尤危吗？]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 它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微妙，[你就不想进入内城吗？]
这是一场机缘。
小说中，林凌他们进入内城之后就被困了起来，直到五个月后他们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在宗门之战中, 五个月的时间可不短。
谢枝枫他们出来之后, 道修的局面已经变得格外糟糕。林凌这些属于道修中领袖的人物全部丧失了踪影, 这使得魔修侵占道修的地盘无需花费太大的力气。于是, 在远古遗址这么大的一个范围内，道修仅仅苟延残喘地保下来了三个城池。
也正是在这次内城之行中, 谢枝枫和安以之间才建立起了深厚的兄弟情谊, 也为谢枝枫最后因为安以众叛亲离而埋下了伏笔。
[内城中有扩大人心魔的幻阵, 我需要在尤危进入内城前，给他埋下一颗种子。]
黑衣少年在脑海里这样回道，他静静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尤危，纤长的手上握住了一柄剑。
[可是内城的机缘乃是无名宫殿的远古密钥。]系统的声音顿了一下，[是因为现在谢枝枫在血脉榜刚好排在了第十名吗？]
谢枝枫的血脉在星辰禁地的时候得到了觉醒，但这还远远不够，他的身上还有谢家当初所设的一道封印。只有冲破这封印，谢枝枫体内的血脉才能够得到真正的觉醒。
系统并没有得到穆泠的回答，因为尤危已经出手了。
穆泠并不是尤危的对手，穆泠排在了天榜第五十，可尤危却位列第十。
四十名的差距绝对不少，而且因为尤危已经成功为人间护道的缘故，穆泠护道人的优势几乎是完全消失。
锋利的剑刃堪堪划过了穆泠的脸颊，带去了他的一些发丝。
几乎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穆泠在这次比武中是处于弱势的一个地位。
当然，他们也皆是能看出来，尤危并没有下杀手。在每次快要伤到穆泠的时候，他的动作就会诡异地慢了下来。
难不成是因为那些散发着冷意的天骄们？
有人不由地暗自思索。
虽然进行比斗的是穆泠和尤危，但那些在决战圈外的氛围却似乎比里面更加紧张些。好几种威压笼罩了整个广场，每当尤危快要伤到穆泠的时候，所有人的脸就不会不由地因此而发白一些。
这种状况临火城的修士就表现得格外明显。
临火城就是受圣一盟所庇护的势力。临火城修士所遭受到的威压格外严重，甚至于已经有人开始双腿打颤。这里更是杀气聚集之地。
这种威压似乎在隐晦地诉说着，如果穆泠在比武中受了什么伤，临火城的所有人都好过不了。
手上灵力聚集，当尤危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发现，灵力在靠近穆泠的时候又开始变得微弱起来。
尤危握着剑的手又紧了一些，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穆泠会主动开口提及这件事。
“你很好。”
看着对面那张像是只存在于画卷中的容貌，尤危总是会不由地想起那天在远古遗址外，穆泠对他所说的那句话。想到穆泠声音里面一闪而逝的自嘲，想到穆泠的脸上出现着的少有的弱态，想到那话语中让他血脉加速的欣慰。
似乎从那时起，他就已经丧失了他们二人之间的主动权。
仅仅因为那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
“为什么要现在这个时候来呢，在这种你肯定会输的情况下。”
尤危不知道自己为何问出了声，明明是处在一个相当不利的地位，穆泠的表情却还是十分的平淡。
以他们之间修为和实力的差距，穆泠几乎是完全没有胜算。再加上他们之间的仇恨，他完全可以借这场比武来下杀手，尤危想不出穆泠为什么会这样做。
难道是穆泠料定了自己不想对他出手。
尤危怔怔地看着穆泠，他看到后者好看的眸子里划过了什么，然后很快趋于了沉寂。
尤危握着剑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他听到耳边响起了同门师妹的声音。
“尤危，你不用管我们的生死，只管出手。”杨倩惨白着脸喊道，“难不成我们还怕这些人不成吗，司易师兄的仇我们必须要报。”
但是他必须要对穆泠出手。
他敬佩的师兄因为穆泠而毁了，他的师父突然沉默了不少，整个宗派都变得诡异地压抑，甚至于他能够成功护道都是因为对穆泠的恨。
尤危虽然成功成为了人间道的护道人，但他的道心却并不完美。他护道时是以要击败穆泠为信念的，只有他成功战胜了穆泠，他的道心才会变得完美无缺。
尤危咬了咬牙，在发现自己的攻击又变弱了之后，少年的眼睛暗了一下。突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尤危的身上突然爆发出来了某种威压。
这种威压来自于天道。
[尤危这是在……]穆泠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些诧异，[看来不需要等到内城开启之后了。]
护道人受天道眷顾，能够一定程度之上借用所护之道的力量，同时也会成为所有修炼此道之人的领袖。
而尤危此刻就在借用人间道的力量。
他再尝试着去看尚还是修人间道时穆泠的经历，在看穆泠为什么会放弃人间道。
他现在对穆泠手下留情，只是因为自己认为后者齐道是有什么隐情，只要他亲眼目睹了一切的经过，他就一定能下得去手。
心里面这样默默地想着，尤危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天道无所不知，自然也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但窥视天道是要付出代价的。哪怕尤危是护道人，他还是受到了反噬。
尤危的面前渐渐凝结成了一面水镜，场面变得格外安静起来。
尤危这个时候的身体十分虚弱，按理来说，穆泠应该借着这个时机去攻击。只是神情清冷的少年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看着尤危。
“尤危，如果我认输的话，你会放弃继续这个举动吗？”
出乎意料地，那个向来古井无波的少年脸色出现了一些变化，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但是却让人能够听得到里面的复杂。
尤危摇了摇头，但当他看到穆泠叹了口气后，他突然感觉心乱了很多。
场面中模糊的画面开始渐渐清晰起来，尤危发现穆泠缓慢地颤了颤睫毛。长而浓密的睫毛留下来了一片黑影，穆泠身上孱弱的感觉变得更明显了。
“你曾经问过我很多次弃道的原因，我从来没有回答过你。”黑发黑眸的少年顿了顿，“因为我觉得放弃了就是放弃了，说不说原因根本毫无意义。”
“可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原因呢？哪怕是要以反噬为代价。”
画面里的景象已经倒映了出来，尤危看清上面的景象后突然呼吸停滞了一下。
他看到他敬爱的师兄将剑插.进了穆泠的胸口，看到了像是从来都不会出现在穆泠身上的绝望。
“为什么要让我重新看到这一幕呢。”那是穆泠轻到几乎是听不见的声音。
尤危听到了一阵震鸣声从穆泠的本命灵器处响了起来。
他知道，穆泠的心乱了。
“又为什么让这一切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呢。”
如果不是一直观察着穆泠，尤危都有可能会错过穆泠的这一句。尤危突然感到有些无措了，他看到穆泠的眼睫开始不住地颤抖。
一颤一颤地像是颤在人的心尖上。
那是穆泠少有的弱态。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找你吗？我现在告诉你原因。”那种弱态只在穆泠的身上出现了一瞬，等到他再抬头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变回了那个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因为我快死了，甚至于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穆泠的声音很轻，“如果我现在不来的话，你可能就没有来找我挑战的机会了。”
少年似乎沉吟了一下，有一些奇怪地说道，“况且，要向我挑战的本来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