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穆寒才认得这个婆子, 甚至很熟悉, 因为这个婆子不仅仅是将军夫人的心腹婆子,还是他年幼时的奶娘陈婆子。
陈婆子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等着穆寒才发话才起身, 可穆寒才一个字也没说, 而是端起身旁的茶慢悠悠地喝着。
邱少兴夫妇也没说话, 静静地站在一旁。
“你是哪家的婆子?”
柳含文垂眼看着陈婆子问道。
这不属于穆寒才的声音, 陈婆子没抬起头, 只不过还是应着, “奴婢是将军府的,是奴婢的主子找穆、穆公子有事。”
柳含文的手轻点着,“抬起头。”
陈婆子一愣, 她不是傻子, 这进门就没听见穆寒才说过半个字,一直是这哥儿在问话, 说明这哥儿在世子的心中很有份量,想到这, 陈婆子不再犹豫,她抬起头,眼睛却不敢直视柳含文。
“看着眼生啊,”柳含文靠在椅子上,举止慵懒,“将军有什么事非得私下来说?”
“这......”
陈婆子见穆寒才一直没说话, 又听柳含文有种追根问底的感觉, 深怕暴露了那段往事, 所以只能说些不轻不重的话,意思就是将军夫人知道新的武状元在将军手下。
“夫人知道将军操练下面的人是很严厉的,她怕穆状元多心,所以派奴婢过来......”
“堂堂的将军夫人怎么会怕一个新出炉的武状元多心?你这话说得也太假了,”邱少兴不等陈婆子说完,便出声打断对方。
陈婆子被截了话,一时之间还真愣住了,怎么回到将军府的都有些不记得了。
见她回来的将军夫人赶忙让其他下人下去,她有些着急地问道,“怎么样,他说什么了吗?”
陈婆子看着将军夫人脸上的期待,讪讪地垂下了头。
“世子他、他一句话也不曾说过,都是另外一个哥儿问话的。”
“哥儿?什么哥儿?”
将军夫人甚少出去聚会,所以根本不知道武状元已经有未婚夫的事情,而被邱少兴当面介绍了人的陈婆子却知道了。
“是世子的未婚夫,是个举人呢!”
这哥儿考上举人的甚少,陈婆子原本还觉得对方出身低,可一听对方是个举人,她又极为佩服。
“未婚夫?”
将军夫人整个人一晃,跌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夫人.....”
陈婆子见她这幅模样,顿时心疼极了,刚要上前扶,就听将军夫人道,“罢了,我本就没想过他能回来,更没想过他能理解我的处境,你去把常武叫过来,我现在只有他一个儿子了。”
“夫人!”
陈婆子一怔,这话是要放弃世子?
“他是咱们将军的嫡世子啊!”
啪!
站在窗外梅花树上的花雀闭上鸟眼,这巴掌可真重。
“常武也是嫡世子!”
它只听见将军夫人这么说道。
柳含文听完花雀的话后,似乎有些明白将军夫人的意思了。
当年自己的孩子被害后不知所踪,婆婆和假丈夫又没戳破孩子和真丈夫的事,即使婆婆对他们夫妻相处很反感,甚至不停地给假丈夫纳妾,可到底对假丈夫与将军夫人同进同出的事没有说半个字。
既然婆婆都默认了这个假丈夫,那就是默认了她可以一女伺二夫!
不管谁做将军,她都是将军夫人,这点是不变的。
穆寒才找上她的时候,将军夫人其实脑子也是乱的,她不能让穆寒才去报仇,一旦朱成铭死了,将军府完了不说,就是她跟了小叔的秘密说不定也包不住了。
再者他们又有了一个孩子。
所以穆寒才回去报仇对将军夫人来说弊大于利,她不能让对方这么做,所以阻止了对方不说,还说了许多伤人的话,为的就是让穆寒才忘记她这个母亲,离开京都不再回去。
可她到底心里有鬼,她可以对不起婆婆,对不起孩子,却不能对不起那个待她好极了的真丈夫。
可将军夫人又不能表现出对真丈夫的愧疚与思念,所以她将穆寒才用过的东西都收起来了,说是怀念穆寒才,其实是遮盖住想念真丈夫的那颗心。
就连朱成铭都被她骗了。
柳含文来到穆寒才的房间,穆寒才正在打坐,他在练柳含文给他的那套功法。
“那空间里有许多药材,靖王需要的时候咱们送过去以表诚意,到时候他就是不信咱们八分,也信咱们七分了。”
看着穆寒才,柳含文将将军府的事咽了下去。
“靖王手里的东西可不止这么点,他早就有反心了,只不过现在内忧外患一直没找到机会罢了。”
穆寒才起身来到柳含文的身边,他摸了摸柳含文的脑袋,“有话要说?”
柳含文抬起头,看着穆寒才那双深邃的眼睛,“将军夫人心里没有你,她想的只有自己的荣华富贵,你难过吗?”
“难过?”穆寒才轻笑一声,摇头道,“我不难过,师傅早就看透了,当年他再三劝我,可我想到父亲在时,他们夫妻二人如此恩爱,怎么会因为那些虚实的东西变质,后来现实教我做人。”
他不是不难过,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难过早就被仇恨湮没了。
“我父亲的死绝不会那么简单,”穆寒才的声音很沉,“因为当年回来的副将都是朱成铭的人,我父亲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柳含文抿了抿唇,握紧穆寒才的手,“放心,该还回来的早晚都会回来。”
“是啊。”
穆寒才垂下头,抱紧柳含文。
薄文欢去靖王那里保证了可以提供药材,而穆寒才在朱成铭所管辖的地方翻天覆地,一点也没给对方面子。
皇帝得到暗士的汇报十分高兴,觉得这个穆寒才确实不错,深得他心。
五月,柳含书带着柳老三夫妇上了京都。
“大哥夫呢?”
柳含文将他们接进院子后,看向柳含书道。
“在大哥家呢,”柳含书与樊诺已经成亲了,只不过柳含书接到的调令正好在樊家所在的城池,所以便没带樊诺进京都来了。
“瘦了。”
柳王氏一边哭一边摸着柳含文的脸。
“就是,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看把你瘦成什么样子了!”柳老三也十分地不满。
柳含文确实瘦了,但不是饿瘦的,而是忙瘦的,荆清莲与靖王世子定下亲,也算与他们结盟了,两人本就有话说,所以成为盟友后走得更近了。
而靖王世子与一商户哥儿定下亲事,而且还是正夫的位置,这让皇帝对靖王更不在意了,在他看来这就是自甘堕落,但是他乐于见他们堕落。
“岳父,您这可冤枉我了,”穆寒才骑着马回来,他一听柳家人上来后便直接赶了过来。
“你怎么也瘦了!哎哟都瘦了,还有少兴和宇涵也是,我这就去做饭,”柳王氏看不下去了,直接挽起袖子就让下人带她去灶房。
柳含文也拦不住,便随她去了。
“家里可还好?”
柳老三点头,整个人神采奕奕的,“好着呢,咱们柳家可是出了大风头了,你们想想,文探花武状元还有一个举人哥儿!谁家有这么好的运道?”
柳家祠堂又建了新石碑起来不说,还重新修建了祠堂,比之前的更大更有气派,不只是这样,柳老太和柳老大夫妇所住的房子也开始修建新屋了。
“老太太整天乐颠颠的,高兴得很呢,”柳老三连说了好几件家里的趣事,柳含文听着听着还真有些想村里了,还有包打听以及里面的大牙他们。
“等一切都过去后,咱们就回去。”
穆寒才拉住他的手道。
“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眼尖的柳老三一巴掌拍在穆寒才的背上,穆寒才赶忙松开手,乖极了。
对面的柳含书见此勾唇道,“你现在没有官身,大将军可有为难你?”
穆寒才闻言冷哼一声,“为难我?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邱少兴立马来了兴致,跟柳老三还有柳含书说起穆寒才与朱成铭的几次交锋,都是穆寒才站了上风。
晚上的饭菜是柳王氏亲手做的,也很有家里的味道,柳含文与穆寒才他们吃得很满足,可惜京都现在形势太逼人,所以柳老三夫妇待了几天便跟着拿了调令的柳含书离开了。
“柳家?”
朱成铭皱起眉头。
“是,”他的副将小心地看了眼朱成铭的脸色,“他确实是个孤儿,自打与那柳含文定亲后便与柳家走得很近,看模样就和上门夫婿一般,将军,咱们是不是猜错了?”
穆寒才怎么可能是当年大将军的那个孩子!
“难不成是我猜错了?”
朱成铭起身,“可他给我的不管是感觉还是说话的神态都与我大哥一模一样,而且他与陈家那个大舅哥也长得十分相似,外甥像舅,也不是不可能。”
副将沉默了一会儿,“属下会一直盯着他们的。”
朱成铭点了点头。
黑鹊扒拉了一下鸟爪子,飞走了。
“听闻靖王招兵,小人特来自荐!”
一身煞气的汉子跪在靖王面前道。
靖王只不过带着王妃出城去打猎,不想半路上就被这人拦住了。
他们是乔装出行,靖王都没坐轮椅的那种乔装。
不过同行的有柳含文以及荆清莲还有邱少兴,他得保护柳含文。
荆清莲看着那跪着的汉子垂下了眼,他已经与靖王世子订了亲,就不会再想别的汉子,可对方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确实让他吃了一惊。
拦住靖王的正是杨正!
柳含文看着杨正那一身的煞气,心里的震惊与难过齐发,他背过身,让自己不去想安王府与杨老尚书一家的惨状。
“你是何人?为何能认出本王?”
易了容的靖王皱起眉头看着马下跪着的汉子,藏在暗处的侍卫举起毒弓对准杨正。
杨正伸出手将脸上的面具取下,然后抬起头直视着靖王道,“小人杨云国之孙,杨正!”
靖王一怔,王妃对他使了个眼色,于是一行人直接去了城外的庄子。
那庄子是王妃的陪嫁。
靖王与杨正在书房说话,柳含文与荆清莲在后院坐着下棋。
“那天我遇见你们的时候,就是去见他,可是没见着,”荆清莲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忍不住想对柳含文说起自己的心事。
柳含文执着棋子的手一顿,他看向荆清莲,“你可还......”
“这倒没有,”荆清莲连忙摇头,“我只是放下了,不然我不会说出来的。”
闻言,柳含文手里的棋子落下,笑道,“放下就是好事,我看啊以后有他后悔的,这么好的人没珍惜,不过对你也是好事。”
挽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那是非常痛苦的。
“是啊,”真正的放开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坚持在别人看来是多么的可笑。
杨正从书房出来路过后院的时候便看见了正对着他这边的柳含文,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让杨正有些激动。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寻找明主,为的就是给姑姑一家以及杨家报仇,他也见过很多次与荆清莲走在一起的柳含文,即使知道对方不是安世子,他还是激动。
那是渴望再一次见到亲人的激动。
“杨公子,这边请。”
杨正回过神,最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屏掉一切回忆跟着那小厮出了宅子,“这是主人给杨公子的盘缠与马匹,愿杨公子一路顺风。”
“多谢。”
杨正微微颔首,翻身上马便往边关的方向赶去。
他身份特殊,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并不应该出现在京都,所以边关是他最好的去处,只不过这一次去的时候他带着新的身份,投向新的明主。
而自他拦住靖王到他从宅子离开都未看荆清莲一眼。
“穆寒才!”
朱成铭看着再次打倒一人的穆寒才叫道。
穆寒才回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一点恭敬。
朱成铭有些恼怒,他一把将手里的□□拄在地上,“我们来比一场吧。”
穆寒才微微挑眉,他从训练台上走下来,“将军可别半路上求饶啊。”
“大胆你怎么说话.....”
朱成铭抬手打住副将的话,他看着张狂的穆寒才哈哈大笑,“果然是少年人,说话很有底气。”
“有没有底气,打过才知道。”
穆寒才也选了一根□□,两人一同往台上走,下面的人都围了过来,大将军这么多年了都没下过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