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火车哐当哐当行驶地并不算快,正午的时候,也不过才将将行出一半儿的路程。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越来越热,虽然还没到盛夏,但也已经是酷热难忍。
夏日的烈阳让原本就因人多而拥挤的车厢更显闷热,就连一向不喜出汗的韩晓熙鼻头上都渐渐冒出了汗珠。有那不耐热的男同志已经脱去了衬衫,只穿着汗衫靠近窗边、走廊尽头乘凉。车厢里面飘散着汗臭味,从卫生间里钻出来的骚臭味混合着各种食物的味道,简直让人昏然发溃。
孙鸿钧看着小姑娘额边发角已经湿漉漉的,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块儿白色蓝格子的手绢儿递了过去。“擦擦汗吧,这天儿太热了。”
他的双手很漂亮,指尖纤细却不失阳刚,指甲修剪地干干净净,只剩下短短的一层白月牙。韩晓熙算不上手控,却仍然觉得这双手漂亮地让人离不开眼儿。
“谢谢!我自己有带。”她道了谢,却没有接过手绢儿,而是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来一块儿白底儿粉蓝花儿的小手绢,细细地把脸上的汗珠擦干净。
孙鸿钧笑笑,收回了手,炎炎夏日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即便身上已经有汗渍印出,却不见他有丝毫狼狈。
韩晓北怕热,这时候已经快要忍不下去了,他摸了把额头,站起来想要把衬衫脱掉。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老大爷也突然站了起来,他手扶在胸口上,表情十分难受,喉头咕噜了两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紧接着便脸色苍白,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地倒了下去。
“这,大爷…..大爷!”
他身旁的两个小年轻被吓了一跳,站起来就躲到了座位外面,其中的那个男的胆子大些,又走上前伸手准备去推推老大爷的肩膀。
“别碰他!”
“别动!”
两声喝止声同时响起,是韩晓熙和孙鸿钧。
孙鸿钧的座位在靠近走廊的位置,他先站了起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检查起老大爷的脉搏,心跳和瞳孔反应。
韩晓北也跟着走了出去,站在他身后问:“怎么了?这老大爷怎么昏倒了?”
孙鸿钧没回答他,而是站起来疏散凑上来看热闹的人群,“大家都让开点儿!给病人留出空间通气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老大爷解开领扣的扣子,又把窗上的玻璃向旁边移了移,这才扬声对韩晓北道:“韩同志,麻烦你去前面工作车厢找一下乘务员,问问前方还有多久能到站。顺便打听一下列车上有没有随车医生?医务室有没有阿司匹林或者硝酸甘油?这位老大爷是心肌梗塞突然发作,需要急救。”
孙鸿钧说完又俯下身,韩晓北也不耽搁,匆匆往后车厢跑去,不一会儿就带回来一位列车员。这位列车员是位大约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看表情还算镇定,虽然眼中也有焦急神色。
“同志,我们列车上没有医务人员,所备的药品也都是些退烧消炎止泻的常规药品。前方到站大概需要二十分钟,不过那是个镇上小站,镇上除了个医务所没有医院,这种情况怕是要到正规医院才能治疗吧?目前距离火车最近的县城是我们刚刚经过的黑山县,下一个大站就是省城的终点站,预计到达时间大约是一个小时之后。同志,我看您是医生吧?您能不能帮个忙,照顾一下这位老大爷,火车一到站,我们会立即安排,把他送往医院。”
孙鸿钧闻言,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老大爷的心跳已经十分微弱,情况紧急,如果没有药物,又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很可能坚持不到火车到站,最坏的情况他不敢去想。而他手边没有仪器和药物,除了做出最基本的急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他也只能先做人工呼吸,好歹能缓解一下病人的心脏压力。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来试试可以吗!”
孙鸿钧转过头,只见韩晓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位子上走了出来,晶亮的眼神就那么直直地看过来,沉静莫名。
列车员看了韩晓熙一眼,不太敢相信她的能力,“小同志,这个是人命,可不是儿戏。”
“我学过中医,身上还带了治疗心脏病的药。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让我试试看吧。”
韩晓熙走到孙鸿钧身前,俯下身先伸出葱白的小手儿细细地给老大爷把了把脉,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头盒子,打开里面并排放了两只不大的小瓷瓶。
她打开其中的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来一颗米粒大小的深褐色丸子,递给孙鸿钧,“这个是速效救心丸,你给他放在口中舌下,含住,不要让他吞下去。”
别的人不懂医药,可孙鸿钧却看得出这药似乎不像是药厂里生产出来,而是手工制作的。他看着这不清楚来历的药丸一时有些犹豫,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随便给人乱吃的东西,但是看着韩晓熙坚定的眼神,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韩晓熙把药递给了孙鸿钧之后就再也没有理他,好像笃定他会按照她的话去做。自己又低下头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红色的布包。布包一打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就飘散出来,内层是纯棉的白布,白布上密密麻麻地插着粗细各异的银针。
她努力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暗地里给自己打气,尽管学习针灸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地给人动过手。刚开始的时候,她也是犹豫的,不敢随便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可此时,老大爷生命危在旦夕,她敢肯定以他的情况根本坚持不到火车进站,治病不容耽搁,所以她才会迫不得已挺身而出。
“你有把握吗?人命关天,切不可逞强,儿戏。”孙鸿钧犹豫着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小声问道。
“我知道分寸的,你放心。”韩晓熙肯定地回答道,认穴位她不担心,下针的力道分寸也不难把握。至于救治手法,齐老太家传的这套救心针她曾观摩好几遍,私下里也曾无数次揣摩,她有十分的把握不会失手。
“那好吧,那你小心点儿,如果感觉不对就赶紧停手,剩下的事情我来周旋。”孙鸿钧一边照她说的方法将那颗药丸塞进老大爷的口中,一边低声嘱咐道。
韩晓熙冲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让他小心地把老大爷的身体放平,解开衣服露出胸膛的肌肤。她深吸了一口气,脑中回忆着无数次曾在空间里练习的手法,精准而快速地认准穴位,一针一针扎了下去。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随着老大爷胸前的银针越来越多,他的呼吸越来越平稳,脸上也渐渐有了红晕。
韩晓熙却额头身上布满了汗珠,却仍是聚精会神地专注于手下的工作。
趁着她拿针的空档,一只白皙的手拿着白底蓝格手绢伸了过来,替她擦去额前将要滴落的汗珠。
韩晓熙吓了一跳,抬起眼来却看进一双幽深的黑眸里,“谢谢!”她伸手接过手绢,自己擦去额前的汗,却不小心一顺手把那手绢儿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没关系,你专心下针。”孙鸿钧随口答应了一句,往后退了一步,也没再提起手绢的事情。
“哎!醒了,醒了!”
就在这时候,身边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声,孙鸿钧赶紧上前两步,见那老大爷果然嘴唇蠕动了两下,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连忙把住老大爷的手腕,细细地查探起脉搏,心脏比之前跳动的要有力的多,而且心率也在持续升高,渐渐恢复到正常。
“病情稳定了。”他如释重负地朝韩晓熙笑笑:“韩小同志干得不错!没想到你的中医医术这么高明。”
孙鸿钧这句话说得真情实意,他确实震惊于韩晓熙医术的精良。中医是门神奇的学问,可以说和西医各有千秋,但却是他没有接触过的领域。
人群中紧接着也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掌声,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
“这小姑娘真厉害!”
“是啊,真高手在民间啊”
“人家还是准大学生呢!军医大学!”原本坐在对面的小青年此时与有荣焉也在旁边加了一句,让人们的议论声更加热烈了几分。
韩晓熙脸上一红,觉得留针的时间差不多了,便赶紧拔了针,收拾好东西低着头回到座位上。
……
火车依然哐当哐当地向前行进,孙鸿钧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之前对面的女青年,自己则斜倚在老大爷那边的座椅旁边站着看书,不时交代老大爷几句病情及该注意的事项。
韩晓熙眼睛看向窗外,心中却注意着孙鸿钧的动静,说不清道不明的一阵惆怅袭来,这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明明想表现得不在意,又偏偏希望他能多关注自己几分。想到这里又觉得脸上发烧,不由唾弃自己,都是个四十多的老阿姨了,难道还要去学人家小年轻春心荡漾?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火车慢慢驶进终点站。孙鸿钧作为车上唯一的医生,自然要陪同着列车员把老大爷送去医院。走之前,他冲韩晓北兄妹俩点个头,韩晓熙对他回了个微笑,没有多余的言语,却默契地好像多年的老朋友。
后来出站的时候,韩晓北对韩晓熙说道:“这个孙医生人还真不错,长得又好,就是跟你年龄差太多。”
韩晓熙:“……”
大哥,你真是想得太多了,她才只有十四岁好不好。不过心里其实也未尝没有可惜,如果她这具身体再大两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