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
甭管应全心里记了多少黑账, 冒了多少坏水，明面上表现出来的永远是以他家小皇帝的意向为中心的体贴周到，这也是应全为什么能把最容易招黑的大内总管这个职位做得朝野称赞的原因。
无情虽是练就了一身出类拔萃的好轻功, 身子骨却是幼年时就落下的病根, 去不掉治不好的体弱，平日里又多思多想的心思极重, 自然也康健不起来, 就是诸葛神侯也没什么好办法。
出公差对他而言尤其遭罪，大冬天的, 交通也不便利, 就算是有个轿子, 身边也有四剑童细致入微地照顾着, 折腾了一路, 费了好大的心力, 秋天好不容易贴出来的那点子微不足道的秋膘也刷刷地就翻倍掉了下去, 看一眼, 瘦的连颧骨都凸出来了，嘴唇的颜色也有点儿吓人, 都是那种发灰的淡紫色了。
应全便叫人送了药茶上来。
药茶的配方都是出自大家之手。
这个“大家”也是应全捡（绑）回来的, 跟方姑姑关系匪浅, 正是前“杀人名医”平一指。
平一指的医术跟他的古怪程度成正比, 但方姑姑那样的人都能安心做个女官, 平一指还能横的起来？
显然不可能。
事实上, 平一指在宫里还过得挺开心。
人还是群居的生物。
在宫里没有人身安全的危机, 要什么样的药材都有人殷勤送上，还有一圈宫内的御医可以切（互）磋（看）讨（不）论（爽），快乐得人都活泼了不少，医术上更是拓展了领域，连御医最擅长的养生都要跟着比个高下。
药茶就是其中一项成果，依不同的季节，不同的身体状况，喝不同的方子，养生延寿、强身健体。
一两年喝下来，平日里真的可以连个喷嚏都不打。
端给诸葛神侯的药茶和端给无情的并不是同一种，各有不同的功效，效果好到一口下去就能有明显的感受。
无情喝了几口，脸上神色便不由放松了不少，嘴唇上也略微见了血色。
诸葛神侯心下感动，念及先帝，觉得这父子俩越发的像了。
当年先帝也是如此悯恤下情，父子俩的长相也是一般的高瘦，不过柴永焌这是因为遗传，先帝就是真的体弱了。
虽然体弱，先帝的眼神却永远都那么明亮，心怀天下，从无一刻放松。
也正是因此才能真正折服如诸葛神侯这般的大才之人。
诸葛神侯还是不够了解他看着长起来的这位皇帝，或者说正是因为滤镜太厚才看不穿很多事吧。
反观无情就对当今保持着一种相当的谨慎，忠心是非常忠心的，只是高手本能的对危险的直觉让他难免生出戒备。
柴永焌对此并无不满，诸葛神侯的滤镜也好，无情的戒备也罢，都无所谓，他需要的多是他们的能力，至于他们内心怎么看，他并不在乎，就算是傅宗书和南王那样的反骨仔对他来说也有能利用的地方。
他仔细看了无情递上的条陈，又信口问了些细节，便将条陈放下了。
这会儿无情喝了一杯药茶，身体状况也舒缓了不少，他正好可以听无情从头开始仔细说说。
无情的运气的确是好，并且这好运气里头还有应全自己贡献的一部分，这让应全尤为不爽。
前头应全跟宫九一通乱斗，把极乐楼给捅了个窟窿出来。
导致极乐楼不得不停业装修。
偏巧极乐楼的两个背后主谋还互相不信任到了一个层次，都怕对方在这个过程里搞什么小动作，于是只能一起带着各自的亲信同时出发，一起干活，互相监督。
陆小凤和花满楼这两个正好得了消息要夜探云间寺。
于是正好撞上。
而就是这么寸劲儿，前脚陆小凤和花满楼跟踪“装修队”找到了极乐楼的具体位置，也知道了搞出这一摊事儿的人是谁，后脚无情就到了，正好捡了个现成的。
没有应全布下的那样的消息网算什么，知道了最关键的答案，以无情的脑子，这题解起来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为了不白跑一趟，无情还顺势往深度和广度上都发掘了一下，这一下就发掘出大问题来了。
已知，假银票是大通钱庄分铺的钱掌柜借职务之便搞出来谋财的，极乐楼是当地衙门的捕快头子铁马跟钱掌柜合谋分账借职务之便建出来洗/钱兼谋利的，求，这俩人背后还有没有人，牵扯进这事儿里的还有什么人？
无情城府深心思重，他可不信这么大的一个案子，背后就只有一个小小的钱庄掌柜——还是分票的掌柜，和一个小小的捕快头子。
别的不说，就说铁马和无情，一个只能说是地方衙门上稍微有点儿名气的捕头，出了那一亩三分地估计就没人听过他的名字了，而无情呢，不说他师父举世闻名，就是他自己那也是凭实力在六扇门站稳了脚跟，又被御赐了“四大名捕”之称的。
不客气地说，那无情跟铁马比，那都算是抬举铁马。
不管是智谋武功，还是地位人脉，无情都生生能甩出铁马二十条街不止，说难听点儿，根本都不能算是一个层次的人。
而且无情本身就是个机关大师级的人物，设计一座极乐楼他自己就能搞定，都不用冒险再控制个很有来历的机关师。
即便如此，无情自忖他也没办法子无声无息地就凭一己之力弄出这么大的一座极乐楼，并将其运转起来，还能经年无事。
无情都做不到，一个小小的捕头能做到？
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单说破土动工，不用人吗？
人从哪来？
好，就算铁马还有几分权利，武功也还勉强够得上二流的尾巴，能控制些人，尤其是有案底的人为己用。
可那么大的工程，就真能一点儿风声都不露？
就算是极乐楼是建在山腹里的，周围都是山，可也不是什么深山老林，隔壁山头就是云间寺，总还是有人烟的啊。
皇陵修建得保密吧，那还是有朝廷管控的呢，民间那些倒斗的盗户照样能摸到门子。
何况那还是个府城，知府是有多蠢，才能被收下一个捕头，还不是唯一的捕头给糊住了眼睛塞住了耳朵，对这么大的动静毫无觉察？
就是知府真蠢，那附近还有驻军呢，领兵的都尉也蠢一块儿去了？
这根本就是说不通的事儿，就算是铁马跟钱掌柜见事败露，认栽地承认了，无情也不信这套，坚持往下查。
因急着赶路，除了惯常带在身边的四剑童和六扇门的几个得用的捕快之外无情并没有带太多的人手，当地的官府和驻军的人他都信不过了，本来他是给师父和师弟们传信叫人过来的，不过有陆小凤这等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好奇心上来又百折不挠的蹦出来义务帮忙，还有花满楼这样一个心思灵敏功夫也不弱的事主在，虽然无情也说不上是信任他们，在他的人手到达之前也算聊胜于无。
说起来陆小凤这个人的运气很迷。
交友满天下的感觉，可能说上两句话觉得对了脾气就跟人家推心置腹，以致于经常被所谓的“朋友”坑到。
脑子灵好奇心强功夫也不错，有个“侠探”的称号，也不知道是命里犯了什么，反正每次他要查点儿什么事儿吧，这事儿肯定是越查越大，最后身陷险境只能艰难自拔。
可要说他运气不好吧，每次又都是有惊无险，不管周围死了多少，他肯定都能活蹦乱跳地等着下一次再被事儿找上。
不过陆小凤如今的名气还没有那么大，所以无情也不知道他有这么个属性，本来没报什么希望，主要看在花满楼与大通钱庄的关系深厚，想借这个人脉多查些线索出来的，结果措手不及地就收获了“大惊喜”。
无情其实只是想要通过钱庄的交易往来查一查假银票的大概流向，若是能进一步差到背后有没有人在具体操纵就更好了，更具体的细节和解决办法会有户部派人来，那就已经不是六扇门的职能范围了。
无情没有过多的期待，也摆明兵马地派了一个剑童和一个六扇门的捕快分别跟在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身边，公事公办的态度很明确，丝毫不在意面子的问题。
从极乐楼里抓捕到的，钱掌柜以及铁马和他们身边的心腹等人犯也都是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因府衙驻军他都信不过，干脆就把人关在极乐楼里就地审讯。
这也是应有之义，陆小凤和花满楼也识趣，就在外头找线索，对审讯出的结果半个字都没有多问。
无情人如其名，看着苍白荏弱，眉宇间清冷淡漠，安静少言，实际上却是师兄弟四个里头最能狠得下心的一个，又精通人心，审讯技术十分高超。
极乐楼里关着的那些人没挺过多久就次第开口了。
这不审不知道，极乐楼里的水是真浑。
审着审着，无情倒是真信了钱掌柜和铁马的话了，他们说的的确是实话——他们自己以为的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