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
(女生文学 ) 常安从厢房出来,后头跟着花容失色的白老板和面无表情的宫羽徵。甫一冒头,人们就围住三人,各种言辞兜头而来。
“大家稍安勿躁。”常安和宫羽徵坐回太师椅。宫羽徵一言不发,将人们的注意力全泄向常安。“各位道友,刚才大家和我师兄之间似乎发生了一些沟通上的问题,现在由我来将它一一澄清,以给诸道友一个满意的答复。”
“你师兄说咱们修不了仙reads();!”拄杖老人愤怒地说,“咱们钱都交了,调息也天天在练,你们一来就说我们不能修仙,这不是坑人吗!”
“这位大爷您歇着,不要这么火爆,伤肝呀。”常安慢条斯理地说,“的确,宫师兄他说过,没有天生灵气的人不能修仙,但他可没有说,你们不可能有天生灵气呀!”
“呃、呃……哈?”老大爷一下绕不过来,退居二线,由拐着两个婴儿的敦实妇女补上。妇女说:“可是你师兄说没有那种吃了就能让人有天生灵气的药!”
“没错!”常安嘭的拍了一下桌子,“这是重点!我们的确没有那种药!”
“但是!”常安眼睛一扫,止住将欲爆发的人,“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的确没有那种光吃药就可以得到天生灵气的方法!你们把获得天生灵气的希望全都寄放在一颗小小的药丸上,实在是太小看修仙的复杂性和艰巨性了!只要吃药就能吃出天生灵气,那我们当修士的干嘛还苦苦钻研外功心法?干嘛还锲而不舍的研究法器?干嘛还天天修炼,天天跟同伴切磋?干嘛还要去那些危险莫测的小秘境,跟那些山一样大的妖魔鬼怪拼个你死我活?大家只要嗑药就好了嘛!”
此话一出,众凡人都静止下来了。他们不得不仰头看着常安,因为他说到激动之处,便站在太师椅上,一手指天,一手划地,一副凛然不能侵犯之貌,令人不由得折服于他那昂然的气势之下。众人这才想起,面前的人虽然年幼,可已经是个金丹修士。从他身上迸发出来的压迫感,使他们一时间驯服温顺,就连躲在角落的白老板也暗自擦汗,暗数着自己刚才有没有得罪到两位仙人,生怕人家一个巴掌下来就铲平了他的白绀苑。
“同志们呐,道友们呐,修仙可不是这么儿戏的事情啊!”常安字正腔圆地说,“修仙不仅外炼皮肉,更是内炼心性,哪一边缺了都不成啊!你们这样的心态,别说练气了,也别说天生灵气了,就连当个普通的凡人,也是欠缺的啊!”
如此怒斥一番,众人无不汗颜。就连宫羽徵也惊讶地看着常安,因为常安已经站在两张太师椅中间的桌子上,差点就踩到上面的茶杯。
“那……常仙人,我们又该如何是好?”抱婴妇女面有愧色,轻声地问。
“你!”常安看了妇女一眼,然后说,“问得好!这个问题是很重要的!我问你们,白先生传授给你们的调息方法,可有每天照做?”
“有――!”
“那你们觉得调息之后,身体的感觉有没有变好?”
“有――!”
“但是还不够!你们还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常安拿出他的锦囊,在众人注视之下伸了整个手臂进去,取出一块铜镜。众人见碗口大的锦囊居然能取出一块面盆大的镜子,无不啧啧称奇,看常安的眼神更加崇拜。
“去!”常安把铜镜一抛,镜子飞到屋顶中央,径自旋转,继而镜面朝下发光,是十分耀眼的蓝光。室内充满蓝光,众人几乎睁不开眼,慌乱之中,他们听到常安的声音在头顶传来:“我现在说的都是世人汲汲所求却又求之不得的秘法!只有照着我的方法去做,你们这些一无是处的凡人才有机会得到天生灵气!”
“想得到天生灵气,调息和药石固然不可或缺,但这些只是表面功夫而已。真正重要的,是要体会仙人的心境!我发明的这个法器,名为万象千古百世十方一息镜,不明白它的含义不要紧,你们只要知道,在这方蓝光的照耀下,你们将获得修士在修悟之境里一样的效果!你们只有在它的照耀下做调息的练习,才能将散逸于天地的灵气聚集到身体之中,继而作为自己的天生灵气。好,现在诸位道友盘腿而坐,开始你们的调息!”
哗啦哗啦,众人齐齐坐下,动作整齐划一,都将两手搁在自己的肚脐眼跟前,一长一短一深一浅地扯气。“很好!只要如此修炼,再配以秘药,很快你们就可以赶上练气期的修士了reads();!”常安又在锦囊里取出一个药瓶,拿出一粒心魔药丸,置于掌心,然后催动灵力使药丸发烫。“现在你们是不是闻到一种特别的味道!那是只在修悟之境才有的效果,只在我的万象千古百世十方一息镜的主导下才有的反应!”
众人听了无不耸动鼻尖,争先恐后地去嗅这股药味,又不敢睁开眼睛,更不敢说一句话,怕修炼一中断,就白白浪费了这个千古难寻的机会。
“很好,继续保持这个状态!”常安又从锦囊里拿出一个海螺。他扭了几下螺尾,一按,海螺里就传出一段美妙的琴声。
“……!”宫羽徵惊讶地看着常安。他手里的正是碧玉藏音螺,而螺中播放的正是他练琴时弹的曲子。
“现在你们听到特别的声音吗!”常安又问众人,见大家都点头,他说,“这表明你们进入了更高一层的境界,开始体会到声色变幻之惑,万象不息之真,生灭流转之理,物我一体之道……了吧。”
常安停下激昂的语调,停下播放的海螺,停下旋转发光的铜镜。他跳下桌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满地睡倒的凡人,长吁一声,从耳朵里掏出两粒药丸,转头对宫羽徵说:“这里搞定了,师兄,咱们回客栈吃饭吧。”
宫羽徵看着常安,眼里甚至带着一点惊恐。“常师弟,”他说,“你这一手……到底是什么法子?”
“没什么,都是糊弄人的玩意。”他走到门边,看见角落的白老板也跟人们一样,盘腿盘手的在角落睡着了。常安哈哈笑了几声,耸耸肩迈出了门。
“那……刚才的万象……什么什么镜?”
“只是个失败的法器而已。”常安边走边说,“之前看到碧玉藏音螺能当录音机用,就想着能不能搞一个录像机,可惜没经验,搞砸了,这个铜镜只会发出蓝光,别的都不会。哎,回头等我研究研究罢……”
“啊,哦……这样啊……”宫羽徵不太习惯这种做法,他频频回头,说,“就这么丢下他们不管?”
“白老板醒过来会安排他们的,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可那些凡人……”宫羽徵内疚地说,“骗人总是不好的。”
“我也知道,不过暂且先这样吧。”常安两手抱着后脑勺,望着天空,心有所思,说道,“到时候我再想想办法咯……最重要的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不会风餐露宿了。”
“……常师弟,你的心魔,其实是食物吧?”
“好有说服力啊,说的我都快信了。”常安摊手。
当天,常安吃了很丰盛的午饭。晚上,白老板出现,再三感谢常安的善举。然后常安吃了更加丰盛的晚饭。
他吃的都是两人份的饭菜,宫羽徵一回到客房就呆在窗边发呆。剔牙时,常安看着宫羽徵,觉得他莫名委屈。他到底是个又呆又正直的求道者啊,哪像自己,常安闷闷地想,前世混的个圆滑的世界,哪能像他一样,说一不二,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宫师兄,我也知道骗人不好。”常安说,“我会想办法弥补的,你放心吧。”
“我没怪你。”宫羽徵望着灰不溜秋的月亮,说,“只是山下的江湖,无论十年前还是现在,到底不是我所想的那般。”
这话说的他整一个有故事的人啊,常安想。
“宫师兄,你跟我一起下山,为的是啥?”
“为了还一个东西。”
“东西?那东西的主人也在髑髅宗吗?”
宫羽徵点头,不再说话reads();。常安看到他的手缓缓地动,手心里隐约握着什么。常安吃饱了就困,他道了声晚安,就到床上睡了。
第二天,常安只身前往别院。白老板问起,他说:“你觉得让师兄一起来比较好吗?那我这就去叫他来。”
“别别别!”白老板连连摆手,“宫仙人自有他的忙事,我们还是不要打搅他为好。”
“没问题了?那走吧。”常安大步离开。
他让宫羽徵到外面打探消息去了。不过用常安的脚指头的脚趾甲上的那道白色月牙儿都能想到,宫羽徵这性子是绝对打听不到什么消息的。常安只是随意找个理由支开他,好让他不会觉得那么内疚。
常安一进别院,就给兴奋的人们围住了。人们称赞常安的那什么什么镜果然神奇,他们都闻到了奇异的味道,还听到了美妙的歌曲。他们醒来之后,久久地震撼于各自的梦境,其中有一些当真的觉得自己体内开始储蓄了灵气,渐渐地向仙道靠近了。
常安应和着众人,心里却感到一些沮丧。他又掷出铜镜,带着众人在蓝光下装模作样地修炼了一番。这回他让碧玉藏音螺播放的曲子不再使人睡觉了,而是头一天晚上叫宫羽徵录好的,没任何效力、仅仅是好听的曲子。
如此这般之后,常安收了铜镜,宣布休息一阵子,然后再修炼一遍。
这时候不断有人向他打探修仙的窍门与术法,常安诌得了一两句,可诌不了一个篇章,他不得不对此讳莫如深。他说,天道不可过多窥察,否则会天降祸患。于是众人就乖乖闭口了。
常安见拄杖的老大爷坐在地上,考究着双手的姿势,便过去蹲在他面前问他:“这位大爷,哦不,这位道友,你是为了什么才决定修仙的呢?”
“说来干啥,这个重要吗?”大爷忐忑的问。
“重要,很重要的,修仙的原因很大程度上会决定你的成败啊。”常安说,“假如你是为了不好的念头修仙,不仅最后飞升不得,还会堕入魔修,变成神憎鬼厌的杀人狂啊。”
“这样啊,唉。”大爷放下拐杖,望着自己畸形的右脚,说,“几年前我摔断了腿,走路不方便,也干不了活。老婆见我种不了地,抛下我跑喽。我一个人,活着没啥意思,听说白宗主建了个新宗派,能让咱们这样的人也能修仙,我就想,横竖都是死,说不定修个仙,还能治好我的腿,这样我就可以耕田了,那个老婆娘见了,也会回来的吧。”
“原来如此。”常安点点头。他觉得好笑,因为大爷的理想十分崇高,修了仙还要耕田。最后他还是没笑。
常安又问下一个。那个每次过来都抱着两个婴儿的妇女,却是从隔壁城镇逃过来的。她生了个双胞胎,本是可喜的事情,可这双胞胎都是女的,婆婆见了,大喊一声“作孽呀!”,便要把这两个女婴扔到河里淹死。妇人听了,就说扔也得选个吉时才好,暗地里买通算命先生,把淹死女婴的日期定了两个月后。还没到吉时,妇人身体稍微好些,就揽着两个女婴逃走了,走了几十里地才到白雁镇。
“我修仙也不图个啥,就是怕这两个娃还没养大呢,我就不行了。我想着修个练气就够了,平常只吸灵气,不吃不喝的,省下不少,还有余力替人干点零活,多好哇。”那妇人说。
常安听完,别人都围了过来,你一口我一口地说起大家修仙的理由。其实都不外乎是那些。
“常仙人呐,”他们一个个说完,又同声问道,“你觉得我们这修仙的心,算诚不?”
“算,当然算啦。”常安说完,嘴里涩涩的,老不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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