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死得很满意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还没开始放亮，周至立就已经收拾打扮好准备出门了。　尹天仇住的东区街坊福利会在簸箕弯的石澳，而邵氏片场在西贡的清水湾。根据尹天仇以前的记忆，坐公车要近两个小时才能赶到。这也难怪为什么他每次都是片场中午放饭前离开片场，却不能再下午两点社区福利会开门时间及时赶到了。　周至立出门前，又对着镜子再次打量了一次，镜子里完全是星爷的造型。虽然拍这部戏的时候星爷已经36岁了，沧桑略显深沉，但是他的眼神却依然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确认形象和着装没有什么问题，周至立对镜子中的星爷形象用力的握了一下拳头，希望能从镜子中借到些许星爷的力量。　石澳村因为在海边，早上的凉风带着大海的气息，清新而充满生机。周至立沿着海边的小路敢去巴士站，路过一块礁石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他转身面向大海，感受的大海的澎湃，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尹天仇会每天朝着大海大声的喊：努力！奋斗！因为面对着广博的大海，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一切困难，挫折都不再重要，留下的唯有大海一往无前的气势。　于是周至立也学着尹天仇的样子，用双手拢在嘴边，朝着大海放声大喊：努力！奋斗！这一刻，他终于释放出了这些时日心中的压抑，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巴士站走去。　当年香港之所以有着东方好莱坞的称号，全赖邵氏出品的大量影视作品。1961年清水湾邵氏片场正式启用，是目前全球最大私人影城。这个片场殊不简单，齐备摄影棚、配音、收音和冲印等建筑大楼，还有一丝不苟的古装街场景。　周至立到达片场的时候，虽然天才蒙蒙亮，但是片场却已经热火朝天了。随处可见各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奔忙：拍摄的，吊威亚的，谈戏的，换片场的……最忙碌的当属各类临时演员：往往这边清兵刚演完，就迫不及待的脱下盔甲换上西装，去那边演黑帮了。　“霞姐，这里。我啊，尹天仇。”好不容易找到霞姐，周至立赶紧上前打招呼。霞姐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周至立，看得周至立心里有些发毛。　“怎么了，霞姐？有什么问题吗？”不明所以的周至立赶忙低头自己在身上查看起来，难道粘上什么的东西了？　“你穿的西装革履的来跑龙套？”霞姐无语的拍了拍额头“拜托你好不好，你只是个跑龙套的，穿这么正式，你是当来相亲的吗？穿的再好还不是要换掉？就算不换，导演让你趟地装死尸，或者跪地要饭，就你穿成这样行吗？”　“这不是霞姐你说的么，今天是和动作影后杜鹃儿搭戏，当然要给她和导演留个好印象了。”周至立这才明白问题在哪。　“诶，算了，算了，不管你了，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霞姐挥挥手，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然后转过身喊上几个表情呆滞的群演，火急火燎的，把周至立他们往剧组领去。　“霞姐，你也知道的，这么多年表演经验了。你看今天能不能安排个有台词的角色啊”初次见识到影片拍摄的周至立，虽然有尹天仇的记忆做铺垫，仍难免有些小激动，半路上和霞姐讨好到。　“哎呀，不要烦我了。省省吧你，给你通告，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霞姐丝毫不理会周至立的请求。　“呐，你们都在这呆着，不要乱跑，乱动啊。我有点内急，去上个厕所，马上就回来。”到了片场，霞姐急急的从包里拿出一卷手纸吩咐道。　到了这里，周至立已然明白，《喜剧之王》的剧情已经正式开始了。按照原剧情，他应该摆弄摄影机，教其他群演表演。最后被副导演sunny哥抓住，然后一通试镜后，才拿到了神父的角色。不过，原剧里sunny哥在骂尹天仇时，霞姐说是自己让尹天仇带群演排练走位的。可是，刚才霞姐明显急着去厕所，根本没安排他这么做啊？难道自己这只小蝴蝶，已经影响到剧情的发展了？还是说霞姐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在帮尹天仇解围？根据周至立的判断，他更趋向于后者。好歹他在现实社会做了那么多年的猎头，这点观察力还是有的。　大概过去了大半个小时，霞姐还没出现。片场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群演，大多数都是由群头带领着，也有七八个明显就是一大家子组团来的。不过，也都和刚才霞姐带来的另外几个人一样，表情麻木，和行尸走肉似的。　周至立慢慢走到摄影机边上，因为他知道一会sunny哥就会来找霞姐要人了。　果然，几分钟后。　“霞姐！霞姐！”一个穿着皮夹克，梳着小分头的男子，拿着对讲机，带着耳麦风风火火的走过来。　“来了！来了！”霞姐抓着卷手纸，急匆匆跑了过来“怎么了？sunny哥，有什么事情吗？”　“哎呀，快点给我找个懂反应、会演戏的来！”sunny哥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我正等着用呢？”　“我就是啊。”还没等霞姐和其他临时演员反应过来，周至立立刻上前一步，毛遂自荐道。　“啊？”sunny哥差点被给唬住了，回过神来后怀疑的看着周至立“你来？哪位啊你？”　“你好，sunny哥！自我介绍下，尹天仇，身份是个演员”周至立在霞姐的目瞪口呆中，微笑着向sunny伸出右手。　sunny哥下意识的伸出手和周至立握在了一起，脸上写满了狐疑“演员？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那是sunny哥贵人多忘事啊？”周至立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只是握着sunny的手，略微用力的顿了一顿。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sunny也没好意思继续追究，抽回手后大致打量了下周至立“做个紧张的表情来看看呢”　周至立立刻进入剧情状态“：呃……就紧张来说呢，可以有好几种”　“在医院等老婆生孩子那种啊”sunny立刻给出了提示，想要好好考量下周至立。　周至立立刻按照尹天仇记忆中的表演习惯，咬住嘴唇，表现出一种带有急切等待的紧张。　“儿子出世”sunny立刻更改设定。　周至立随即张开嘴，表现出一副由惊转喜的神态。　“老婆死了”sunny决定加大难度。　周至立立刻转做出一副无比震惊的样子　“儿子天才会叫爸爸”　周至立立刻做惊喜万分状。　“鸡鸡长在头上，是个畸形儿”　周至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诧异带着一种矛盾的表情　“中六合彩”sunny觉得程度不够，忙补充道“头奖”　再次惊到目瞪口呆。　“儿子死了”　大惊失色，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老婆醒了”　按照尹天仇的记忆，此刻人物因为短时间内受到大多的打击呢，精神方面就会进入休克状态不再有反应了，但是这样前面让sunny留下的好感就会荡然无存了。周至立转瞬想到了一个办法。　“喂老婆醒了”sunny见周至立一下子不在表演，继续催促道。　“呃，sunny哥，虽然小弟很想继续给你展现下表演功底，但是我想时间可能不够了，要不改天咱们继续？”周至立微笑着看向sunny。　sunny很奇怪“时间不够？你有事情吗？”随即感觉上当受骗了一样“你既然没时间，那在这里干什么？耽误事。霞姨！”　sunny刚想指责霞姨，就被周至立打断了。周至立指着背后的摄影棚道“不是我的时间不够，而是sunny哥你的时间不够了，你看那个从摄影棚出来找你的好像是导演诶”　“sunny，好了没有？所有人全都在这等着呢”顺着周至立指着的方向，一个穿着蓝格子衬衫，里面穿着淡黄色t恤的男人，站在摄影棚门口，用一种近似夸张的肢体动作，看着suuny问道。　“sunny哥，你看我要比那些木头一样的人机灵多了吧。让我去吧，以后有机会一起去酒吧喝几杯，交个朋友。”周至立站在sunny边上轻声说道。　“行了，行了，导演马上来，马上来”听到周至立的话，sunny一边应付导演的催促，一边若有所思。　“行了，就你了，快去换衣服吧！”sunny最终决定给周至立一个机会，一方面这小子的确有些表演才能，另一方面，这小子更会做人。要知道做人，有时候比做事要更难。　随即抓着道谢不已的周至立就去休息间换衣服去了，只剩下拿着手纸，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霞姐，于原地风中凌乱。　“呐，你就站在这里”　“知道”　几分钟后，周至立穿着一身基督教神职人员的黑色教袍，肩披一条紫色的祭披，上面绣着的花纹充满了浓厚的宗教色彩，右手于胸前握着一本圣经，站在了搭建成教堂背景的摄影棚里。由sunny把他带到了设定的位置。　“灯光”　“灯光ok”　“道具”　“道具完毕”　“演员”　“预备”　“对不起，导演！”随着娘娘腔导演和各部门的确认，正准备开机的时候。周至立忽然开口打断了导演，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周至立。　“根据角色的背景性格呢，等一下演的时候，在节奏上呢我想再调皮点，但是又带点矛盾，你看怎么样？”周至立为了加深导演的印象，方便以后推动杜鹃儿对自己的认可，准备冒险赌一把。　听到完周至立的话，所有工作人员又全部将眼光看向了导演，好像再问“这是谁？什么情况？”　娘娘腔导演听到周至立的话后，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心想：哪里来的奇葩？一个一出场，瞬间就被打死的龙套角色，还调皮，矛盾。要不是娟儿姐这个大腕已经准备好了，来不及换人，我分分钟让你知道什么叫调皮，什么叫矛盾。我倒要看看你能演出什么花来，希望不要别给我添什么乱。随即坐起，在导演椅上换了个姿势，手一挥“好啊，开机”。　“三场四timeone，action！”随着场记板“啪”的一声响起。　埋在周至立胸前的血浆包，随即在一声枪响下爆裂。　周至立随即用一种夸张的痛苦表情，倒飞摔在地上。艰难的半抬起头，瞪大了双眼，左手捂着中枪的胸口，右手拿着圣经，颤抖的指向从教堂屋顶顺着绳索滑下来，一副冷酷杀手打扮的杜鹃儿。手指颤颤抖抖指了近十秒，最后才“呃”的一下，两眼一闭，瞬间躺尸，一动不动。好像带着一种不甘死去。　由于周至立的夸张表演，原本只有一秒钟镜头的他，在摄像老师的好奇下，硬生生有了三秒多的特写镜头。　一分钟后，随着娘娘腔导演的一声“cut”，四周工作人员的掌声响起，这段戏算是过了。　“小子，你很不错哦，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死得我很满意。再多一秒钟，我就准备ng了，知道吗？嗯~？”坐在监视屏前的娘娘腔导演，站起来，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着周至立，歪着头说道。　“哪里，哪里，导演这是给娟儿姐面子，赏我口饭吃而已”周至立不知道导演的话是褒是贬，赶紧不动声色把娟儿姐和导演都捧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杜鹃儿从一旁走过来，很直接的问道。　“尹天仇”周至立不知道杜鹃儿是什么态度，只能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刚才是怎么想的？”杜鹃儿继续追问。　“因为我所设计的角色性格呢，是比较调皮的”周至立只好借着尹天仇的表演记忆回答“所以我内心的潜台词呢，就是我还不想死。但是最终因为剧情需要，凸显娟儿姐枪法精准，枪枪要害呢，最终角色只能带着不甘死去。”　“你很好，以后继续努力，我看好你”杜鹃儿听完对周至立表示出一种欣赏。　“谢谢娟儿姐，谢谢导演”周至立心里舒了口气“那我去换衣服了。”说完向杜鹃儿和导演略微弯了弯腰，然后转身离开。　“这小子不错哦，既然看得入眼，那就让他以后跟着你开工吧。”导演笑嘻嘻的和杜鹃儿说道、　“不急，再看看吧。先让他天天来这里报道吧。”杜鹃儿若有所思。　而另一边，正在离场的周至立，正被一众临时演员夸赞着。临时演员就是这样，一朝有导演或者大腕愿意拉一把，立马身价就不一样了，小特，大特是起码的，运气好的话，能演个配角，那就算是成角了。　“天仇，你小子要走大运了，刚才导演和娟儿姐都夸你会演。”　“天仇哥，你真厉害啊”　“天仇哥，你哪里学的表演？”　“天仇哥，你以后教教我们怎么演呗？”　“天仇哥，你怎么做到的？”　“天仇哥……”　周至立此时已经从“天仇”上升到“天仇哥”了。　忽然，周至立在围着的人里面，看到一个熟悉的脸庞，这不是成大哥么？周至立忽然想起了一个剧情，随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用点心做就行了，用点心。”然后，在一众人羡慕的眼光中走进了休息间，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