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宋相
檀木桌前坐着的男人端起茶杯，如玉般的手指捏着杯盖拂过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浅浅地抿了一口。
对面的阮重辉淡漠地看着他。
见他喝了茶，便开门见山：“宋相公务繁忙，想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不知道有何要事？”
“今日是来道歉的。”
宋柏菘放下杯子，拱了拱手。
“与贵千金和离，本身就对不住她，还请阮尚书能够原谅本相。”
“宋相这样说，倒让下官不知道怎么附和。既然和离了，以后就不提了。那是小女福份薄，配不上宋相这样的天之骄子。宋相还是直说来意的好。虽说下官不像宋相那样繁忙，但是手里还是有好几个差事要办的。”
阮重辉以前见到宋柏菘，为了女儿向来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来不在他的面前摆什么老丈人的架子。现在女儿和对面的男人没有了关系，那就没有必要客气了。
“阮小姐落在宋府的东西已经悉数归还，有几件已经损坏的，也按它们的价格赔偿了银子。还请阮小姐清点。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本相会配合她，把欠她的都还回来。”宋柏菘看着阮重辉说道。
阮重辉早就看见由宋府家丁抬进来的箱子。只是箱子关得紧紧的，看不见里面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而已。
听宋柏菘这样说，他知道了原因，脸上的冷色更浓。
他朝旁边的仆人说道：“大小姐在府上吗？”
“回老爷的话，大小姐刚从外面回来，现在在府里。”仆人回答。
“把大小姐请过来。”阮重辉淡道：“既然是她的东西，想必只有她最清楚。让她来清点一下。要是没有什么关系，也算是为两家的关系做个了结。以后阮家与宋家再无瓜葛。”
宋柏菘眼神淡漠，仿佛不受阮重辉影响。
阮重辉此人，毕竟是武将出身，脑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其实这样的人最好对付。所以，他犯得着和他生气？
雪院。阮雪婉听见了仆人的话，勾唇一笑：“意思是说，丞相亲自把东西送回来了？”
“是。”
旁边的青丝蹙眉：“小姐，丞相不会是来找你算账的吧？”
“不会。”阮雪婉站起来。“把我那件橘红色的裙子找出来。再给我梳个妆。”
“对，咱们要漂漂亮亮的出现，让他知道没了他，我们小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青丝马上行动起来。
在青丝捣鼓阮雪婉头发的时候，她想着宋柏菘的来意。其一，必然在试探她，看她是不是真的死心了。对从来没有被嫌弃过的男主来说，前妻就这样大方地放手，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明明很简单的事情被想成了各种阴谋。
其二，男主亲自把东西送回来，也是向天下的百姓表态。百姓们会说：瞧，丞相真是君子，明明是阮家小姐刁蛮任性，他没有送上休书，反而与对方和离。和离后，还来关心对方的生活。可见，他有多么的坦荡荡。
嗤！
大堂。阮重辉不想与宋柏菘说话，后者也不觉得受冷落，仍然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
轻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默的两个男人同时抬起头。只见一名纤细柔美的女子踩着优雅的步伐走进来。那女子梳着垂髻，斜插着一支桃花簪，与额间的桃花细相得益彰。她妆容清雅，犹如出尘的仙子，仿佛误入了凡间。
那双眸子潋滟娇媚，凝望过来的时候，就像有个深深的漩涡，恨不得沉吟其中。
宋柏菘见到来人时有片刻的愣松。阮家还有其他小姐吗？不，阮家只有阮雪婉一个小姐。而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前妻。只是，他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以前从来不知道她的容貌如此绝色。
“见过丞相大人。”阮雪婉柔柔地行了礼。“没想到丞相大人亲自送东西回来，倒让小女子不好意思了。这种小事情，随便使唤个粗使下人跑跑腿就是了。哪里需要麻烦丞相大人跑这一趟？”
“家里人对小姐无礼，本相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总得给个交代。”宋柏菘淡淡地说道：“还请阮小姐清点一下。”
“青丝。”阮雪婉唤了一声。
“奴婢在。”青丝走上前来。
“清点吧！”说完，她走向对面的椅子，缓缓地坐下来。
青丝打开箱子，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单子一一清点。旁边的仆人帮着把东西搬出来。
“小姐，琉璃瓷瓶还有玉观音不在其中，不过多了二万两银子。”
“那就差不多了。”阮雪婉点了点头。“抬到库房里去。”
宋柏菘见阮雪婉从始至终都是那幅淡然的模样，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放下了。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她的眼睛里没有对他的留恋，甚至连一点起伏都没有。这实在不是看心上人的目光。
“阮小姐要是还有别的单子，最好现在就给本相。趁着本相有空，一起帮你清点出来。免得让你受委屈。”宋柏菘目光深邃地看着阮雪婉。“另外，离京城十里外的百花山下有个庄子，就当作本相对你的补偿吧！”
“宋相，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阮家的小姐要什么没有，还需要你的庄子？呵！”阮重辉冷笑。
“阮尚书误会了。本相只是想要弥补阮小姐。”宋柏菘蹙眉。“本相一直把阮小姐当妹妹看待。除了没有儿女之情，其他的本相自认没有委屈过她。”
“不用了。”阮雪婉扬起甜美的微笑。“阮家有两位哥哥，我实在不缺哥哥，丞相这样的哥哥我可不敢认。”
“这样说来，倒是本相多此一举。阮尚书，私事说完了，咱们也该说说公事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阮重辉脸色难看。不过终究还是带着宋柏菘进了书房。
“小姐。”青丝走过来。“这人神神叨叨的，他什么意思嘛？”
“想必现在丞相大人终于安心了。毕竟我确实没有欲擒故纵的意思。”阮雪婉淡道。
“难道到现在丞相还觉得小姐的和离是欲擒故纵？”青丝惊讶。
阮雪婉回到自己院子里，带着青丝为家人准备晚膳。在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掌握家人的喜好。现在无论是阮重辉还是阮家兄弟，他们都会早早回来用膳。不管外面的同僚如何诱惑他们，他们能推则推，能早些回来就早回来。
每天晚膳时间是阮家最温暖的时候。然而今日，阮重辉的神情有些异样。阮雪婉有心逗他开心，但是他的笑容很勉强，看得出来有什么烦心事。阮雪婉干脆不说话，只时不时给他夹菜，无声地安慰着他。
“曜儿，旸儿跟我来书房。”
“是。”
父子三人走后，大堂里只剩下母女两人。阮雪婉担忧地看着汪氏。
“娘。爹还好吗？”
“别担心。朝中的事情难免会有点麻烦。我嫁给他这么多年，什么没有见过？过几天就没事了。”汪氏出声安慰。“今日我不在府上，听说宋柏菘来过了？你真的放下了？”
“娘，我已经回来这么久了。如果没有放下，我会这样平静吗？”阮雪婉知道汪氏故意转移话题，便不再提了。
书房里，阮家父子围着茶桌而坐。阮曜之泡着茶水，旁边的两人只垂头喝着。
“最近我兵部出了点事情，过几日可能会带我进去调查。你们在家里的时候要好好安抚你们娘亲和妹妹，不要让他们担心。今日宋柏菘找我说了些事情，瞧那意思，如果我同意把兵部左侍郎的名额留给他推荐的人，这件事情他帮我搞定。嗤！我凭什么要用他的人？别的地方我管不着，兵部是我说了算的。我可不想用他宋柏菘的走狗。”
“爹爹不愿意用他的人，也不应该与他撕破脸。咱们可以应付过去。现在你得罪了他，他指不定会落井下石。原本没有什么事的，要是他再从中作梗，事情就变得没有那么简单了。”阮曜之面露担忧。
“你妹妹与他和离，他不会让我们家的人有机会再升官，就算不得罪他，结果也是一样的。再说了，看见那张脸就觉得不痛快。”阮重辉不以为意。“你爹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休想把罪名安在我的头上。”
阮曜之听着阮重辉的话，脑海里却在想着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他不像阮旸之，除了担心，他什么法子都没有。作为阮家长子，以后的阮家是要交到他手里的，他从小习惯性先考虑解决方法，不行了再考虑退路。
“爹，兵部尚书这个位置太麻烦了，要不你换个其他位置得了。”阮旸之抓了抓脑袋。“每次出了什么事情，你这个兵部尚书总是要倒霉。这么多年经历多少回了，我都替你累。”
“臭小子。”阮重辉狠狠挥出一巴掌，然而却落了空。他气得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向阮旸之。
砰的一声，茶杯砸在地上，碎花四溅。
不过，阮旸之还是躲过去了。
“你以为自己是谁？官职还是你可以随便挑选的？知道兵部尚书这个位置有多少人眼红吗？宋柏菘想尽办法安排心腹混进来，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取代我的位置？就凭宋柏菘想要，老子偏偏占着这个位置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