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好人
几个人刚把话说定，就听到外门大门被人打开又关上。
炼瑶回头，看到厨房门并未关紧，留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她推开门走出去一看，原本在那里择菜的女人不见人影，堂屋的大门还关得好好的。估计刚才是她出去开得门响。
于是她又退回厨房。见大家都达成默契，立刻端起蒸笼说道：“快点吧，他们不知道我们准备了晚饭，说不定就走了。”
她率先端上一层蒸笼走出厨房，放到堂屋的餐桌上。巫庆峰和朱国忠也各端着一层走出来。
看到炼瑶放到餐桌上的蒸笼，巫庆峰眉峰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端出去，让他们在外面吃。”
“啊？为什么？”炼瑶不解。“师兄，你嫌他们脏？可是我和齐婶都有认真清洁过，我们不嫌麻烦的。外面多冷啊！东西吃进肚子都变冷了。”
巫庆峰认真看着她那双疑惑的眼睛说道：“瑶瑶，好心要适度。过了，就会让人生出旁的不该有的心思。”
不该有的心思？炼瑶一时半会没想明白。不过还是秉承着师兄说的都是对的原则，她没有辩驳，顺从地端上蒸笼跟在师兄后面走出去。
几个人说这么会话，耽误了一点时间。原本炼瑶还怕他们走了，结果出门才发现，一群人挤在大门的门房里并没有走。
看到他们手上端着的蒸笼，一群人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在黑暗的门房里闪闪发光，就跟黑夜里狼眼发出的幽光一样，看起来特别渗人。
本着先礼后兵，巫庆峰先把话挑明了说：“你们跟村里是怎么协议的，你们心里有数。这些本不给的，你们要不要，要怎么说怎么做，心里也要有数。若是让我们在外面听到一字半句我们不高兴听到的，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说着，目光往躲在人群中的那个女人扫过去。
因为偷听他们的话，又跑出来通风报信的女人心虚地低下头，悄悄往丈夫身后躲。
对于大院给他们这些人的帮助，她很感恩。她出来报信，也是给大家敲警钟。只有他们所有人的思想都统一，发誓不会将这些事说出去，给恩人带来不好的影响，她才能安心地待在这等着本不该有的晚饭。
幸好大家都饿怕了，而且东家这么说，也就是表示除了跟村里约定好的报酬，自己还可以额外多得一些。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这样的好事，谁都想要，更不想让给别人。所以很快就达成一致，打死也不会将这些说出去。
巫庆峰敲打一顿，见没有人露出不好的表情，便放心地将红薯分下去。
一个让炼瑶看着眼熟的老女人弯腰点头接下红薯却没马上吃，而是等炼瑶刚走开，立刻躲到角落里，将自己的红薯塞到一个看上去有八岁左右的孩子的嘴里。
炼瑶不经意发现这一幕，分开人群走过去。
老女人察觉到身边的动静，回头发现炼瑶向她走过去，吓得连忙将孩子藏在自己身后，紧张地有些语无伦次：“我、我……这……不是……”
炼瑶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朝她身后望：“为什么要躲起来吃？”
老女人心里一急，直接往地上一跪：“这是我孙子，我、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求你开开恩，把我的粮食让给他吃。我儿子媳妇都为了省口吃的给我这个老不死的，已经活活饿死了，我不能看着这唯一的孙子也饿死啊！我求求你，我会拼命干活，还有，还有我孙子他也能干，我们两个加起来，只要一份吃的就行。东家，求你行行好，别赶我们走！”
一边哭得老泪纵横，一边哆哆嗦嗦地求着情，最后干脆冲炼瑶磕起头来。
“诶、诶，别啊！你快起来，我没说要赶你走呀。”
炼瑶被她这么一跪给吓到，忙不迭地去搀人。她什么时候受过别人这么大的礼？况且还是一个年纪这么大、比胖婶还大的老人。激动之下，差点把手里的蒸笼都给扔出去。幸好后面有人眼明手快，及时将蒸笼给扶住。
老女人听了炼瑶的话，眼睛一亮：“你真不赶我们走？”
“不赶不赶真不赶。”炼瑶连忙回答，“你快起来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老女人终于安心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擦着泪，一边冲炼瑶鞠躬：“谢谢！谢谢！你是好人，你们家都是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炼瑶脸有点红。她不觉得自己的好人，自己若是好人，就不会拒绝村里人的求助，也不会明明知道外面受难的人很多，自己却在家里吃得心安理得。
她匆匆忙忙又拿了个红薯塞给那个孩子：“快吃吧，别急，还有呢。”
看着孙子吃得狼吞虎咽，一脸满足，欣慰的泪水从老女人眼中流出，满是沧桑的脸上冲出两道深深的泥沟。
炼瑶看得心里难受，使劲眨了眨眼睛，压住那股酸涩，将一个大红薯放到老女人手上：“你也吃。”
老女人有些吃惊，捧着红薯就象捧着个金娃娃一样，不敢收也不敢放：“这、这、这……够了，已经够了……”
炼瑶当作什么都没听到，转过身继续给其他人发，特别是几个孩子。
孩子不算劳动力，自然也没有报酬。但实际上，这几个孩子下午跟在亲人身边，也在做着力所能及的事。虽然做得不多，做得不好，但可以看出，残酷的生活已经将他们磨砺得很懂事。早早脱离了他们这人年纪该有的天真淘气，过早懂得生活的艰难。
所有人连皮都舍不得剥，整个整个地往嘴里塞，拼命地吃，使劲地吃，沉默地吃。除了咀嚼声，门房处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然后渐渐地，就有了呜咽声。起先是轻轻地一声，然后有第二个、第三个加入，哭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凉。
吃完以后，所有人在离去前，一个字没说，但都深深地向炼瑶几人鞠了一躬。
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炼瑶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掉下来。回身扑到巫庆峰怀里：“师兄，他们好可怜！”
巫庆峰无奈又宠溺地抱着她，一边示意让人将大门关上，一边半搂半抱地将人送回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