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九 沉井浮尸（四）

“这的确是一具孩童的尸体！”刘出洋轻叹一声说道。虽然他很不希望，这具尸体是属于一个夭折的生命，可事实，却就是如此。　他话音一落，众人俱是一愣，就连刀疤脸也深深地看了刘出洋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向着他说话。　“你……你又知道！”周刚再次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出洋，尸体脖颈后面的痣，说明不了什么。”郑凯莉说道，“这也有可能，只是个巧合而已！”实际上，郑凯莉这些话，颇有些为刘玥开脱的意思，这也是看在她是刘猛姐姐的面子上。说起来，在今天的驿站杀人案中，她误会了刘出洋和刘猛，收缴了他们的武器，一直觉得有些对不住二人，现在也不过是想弥补一二。　“不！”刘出洋摇了摇头，“这与有没有痣无关，”他说道，“成年人的骨骼，其实与儿童的骨骼略有差异。儿童由于生长的需要，骨头与骨头之间的骨骺较厚。而且，他们的尾骨、骶骨都分成了四至五块，只有长大了之后，才能合并成为一块。我刚才特意按了一按，尸体的尾骨，仍然还分成了四至五块，不过根据它们之间的骨缝厚度来猜测，年龄也应当在十四岁左右，快成年了。”他的推测与那对夫妇所说的孩子年龄，倒也基本吻合。　“你们看，连刘大人都说人是刘玥杀的了吧！那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赶快抓人！”那胖胖的高寡妇听到此处，立时大喜过望，又高声叫了起来。　“出洋，你……你怎么能胳膊肘朝外拐！”刘猛听到高寡妇的话，急了起来，眼中满是不解。　“我并没有说这个孩子是老板娘所杀！”见真有护卫要继续动手，刘出洋急忙说道，“我甚至都没有说这具尸体就是他们二人的孩子，”他又指了指那个打扮艳丽的女人和留着八字胡须的男子，“我只是陈述了，这具尸体是个年纪大约十三四岁的男孩而已！”　“而且，我方才在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几名护卫已经围住刘玥，正与护在她身前的刘猛对峙，可听到刘出的话，又是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他，等着听他解释。“这具尸体的十根手指，唯独有一个指甲高高翘起，这其中必是有什么缘由！”刘出洋说道。　那几名护卫听到后，对视了一眼，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什么高高翘起，必有缘由！”其中一名护卫说道，“那是我们兄弟打捞尸体时，不小心碰到的。你没看到其它手指的指甲也都离肉了吗？只要轻轻一碰，都能掀开。”　“没错，出洋兄弟！”周刚也小声说道，“尸体的十个手指，我都察看过了，指甲与手指脱离，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掀开。那个掀开的手指，也的确是我们兄弟几个打捞尸体时碰到的。”　“不对，”刘出洋摇了摇头，对那几个护卫的嘲笑，他毫不在意。“尸体的指甲之所以脱离手指，那是井水浸泡的原因，让尸体的肌肉组织，腐败自溶。使得皮肤的表皮、真皮层脱落，同时指甲，也会逐渐从上面掉落下来。这具尸体，也正好处于这个过程当中。而且，这样的掉落，指甲是指甲，肌肉组织是肌肉组织，二者分得清清楚楚，并没有粘连的情况发生。”　“可翘起的那只指甲，根部却粘连了许多不规则的皮肉碎屑。这一定是死者还活着的时候，指甲受到外力袭击，硬生生地从皮肉组织上剥离下来。因为当时他还活着，指甲与皮肉连接紧密，这才可能会在剥离的过程中，粘下大量不规则的皮肉碎屑。”　“活着的时候？受外力袭击？”周刚听罢，愣了一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他来到尸体身前，掏出怀中的匕首，轻轻刮下翘起指甲中的黑泥，用手指捻了捻，“这黑泥里面……好像还有人的皮肤！”　“人的皮肤？”郑凯莉沉吟一下，“这么说来，他生前很可能是与人搏斗过，而且，还划伤了对方的身体，并且在指甲中留下了对方的皮肤。”　“这不正与我们的推测吻合吗？”刀疤脸冷笑一声说道，“客栈的老板娘，见死者正在自家院内的井边玩耍，欲让其离开。可死者不愿，二人于是发生口角，进而大打出手，在搏斗过程中，死者抓伤了老板娘。老板娘便一气之下，用刀砍中死者额头，将他杀死。之后，老板娘想要藏好尸体，可客栈之中人来人往，容易被人发现。外面又临近街道，更是容易暴露。无奈之下，她只好将尸体丢入了自家的井中。”　“胡说！”刘玥身旁的一个丫鬟鼓起勇气说道：“我们家小姐，心地善良，待人又宽厚。别说有人要在井边玩耍，就是一些经常闯入我家后院的小乞丐，她都要给他们拿些馒头充饥，又怎么可能因此杀人！”　“心地善良，并不代表不会杀人！”刀疤脸回道，“我当护卫队首领，办案这么多年，心地善良之人，因一时激愤而杀人的事，也不在少数。”　“我……”那名丫鬟欲要再说，可却被刘玥摆手止住。　“大花，不要再说了！”刘玥突然放开自己的孩子，站起身来，冲着周围围观的人朗声说道，“各位父老，大家乡里乡亲的，我刘玥儿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大家都心里清楚。”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背后是个什么样的人？”高寡妇听到此处，冷哼一声说道。　刘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有理会，继续说道：“自从玥儿的公婆、丈夫相继去世之后。玥儿就守着这个小小的客栈过活，与儿子相依为命。玥儿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带着儿子，谨小慎微的活着。因此，这些年来，玥儿谨守妇道，处处与人为善，可没想到，今天还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方才刘大人查出尸体的指甲中有人的皮肤，郑小姐也推论出凶手的身体被死者划伤。那为了自证清白，玥儿……也只好如此了……”她说着，突然拽开身上的衣扣，脱下了上衣。露出两只玉般修长的手臂和里面一件薄薄的内衣，内衣里面，已是隐约可见肉色。　天气寒凉，她皮肤之上，冒着淡淡的热气，迅速起了一层密密疙瘩。“姐，你这是干什么？”刘猛愣了一下，赶快捡起地上的衣裳给她披了回去。　“玥儿丫头，穿上衣服吧，我们相信你！”就在此时，人群中有苍老声音高喝。立时引来了一片附合之声：“穿上吧！”“对，我们大伙都信你！”　“多谢各位乡亲父老！”刘玥抹了抹眼睛说道。　那两个丫鬟也急忙过来，帮她提起衣袖，穿好衣服。可没想到，刘玥却是厌恶地看了其中一个丫鬟一眼，将她推到一边，才在那个叫大花的丫鬟服侍下，才穿好了衣物。刘出洋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个被推开的丫鬟，上下打量一翻，突然一愣，面露了然之色。　“即便不是你，也是你们客栈之人！”这时，一名护卫看到两个丫鬟，像是想到什么，突然说道，“否则的话，你也不会在井上加了一个盖子。你这么做，分明就是怕人发现井中的尸体，你这是在为她们做掩护。”　“胡说！”大花辩解道，“当时井水里有了臭味，我家小姐还以为是小动物溺死在了里，怕再有其它动物掉进去，所以才加个盖子，她那是好心！”　“好心？”那护卫冷笑了一声，显是不太相信。　“当然是好心！”她见护卫们不信，几乎要哭了，“自从井水里有异味以后，我们向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可你们也以为是小动物掉了进去，根本不管。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去城中心的公用水井中挑水，天不亮就要出去，大冷的天，来回要走许多路。我们吃了多少苦啊！”她委屈地抹着眼睛，开口说道。　“去城中心挑水？就凭你们？”那护卫用夸张的语气说着。他看了眼两个小丫鬟，脸上的表情，已将内心显示得极为明显：“就你们这小身板，还能去挑水？分明就在说谎，说明你们心里有鬼！”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出洋，此时却是笑了笑，开口替小丫鬟解了围：“我相信她！”他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她应该是个男人！”他抬手指了指另一个丫鬟。　“你……你才是男人呢！你们全家都是男人！”没想到刘出洋话一出口，那丫鬟仿佛被碰到了逆鳞，勃然大怒，张口便用尖细的嗓音大骂出声。　刘出洋没有理他，而是继续说道：“方才，她们给老板娘穿衣服时，老板娘厌恶地将他推开，我当时觉得奇怪，便仔细观察了他一番。这才发现，虽然他掩饰得极好，衣领系得也严，可若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到他的喉结。老板娘之所以推开他，也是不想让男人碰她的身体。”　“我……我，”那丫鬟见所有人都将目光停在了自己身上，只好翘起兰花手指，不满地说道，“好吧！我承认！虽然我外在是个男人，可人家内里，真的是个美女！”他蹙着眉头，一脸嗔怒。可自打大家知道他是男人后，这话说起来，却怎么听怎么别扭。“真的！”见大家都是一副要吐的表情，他眉尖蹙紧，变得愁苦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大哭出声，梨花带雨，“真真的！”他说道，“奴家的名字，都求老板娘改成了‘二花’了。还有……还有，那个谁……你是不正追求我吗，来给我证明！”他指着人群中的一人，用尖细嗓音尖叫道。　“好了！”刘出洋见那被指之，掩面匆匆离开，怕二花又啰啰嗦嗦地说些用不着的，便急忙将话题又拉回正轨，“其实这检查起来也简单。”他说道，“一是检查一下客栈中人，看看身上有没有伤。不过，现在天气寒冷，身上所穿衣物较多。指甲隔着衣物，是无法碰到皮肤的。因此，只要检查一下头面部、颈部、手部、腕部，或者……再加上小臂这些容易露在外面的部位就可以了！其实，是不用脱下上衣的。”　刘出洋话音方落，大花就立刻挽起了衣袖，解开了衣领，“看吧！人正不怕影斜！”她冷脸说道。　二花见状，虽也不情不愿，可也还是无可奈何地解开了衣领，“人家……可还是黄花闺女的！”她嘟起嘴巴，嘟囔着说道。可他说这话的时候，喉结分明还在一上一下地动着。　“第二，张队首一再声称，死者是被人杀死后，再丢入井中的。”刘出洋见状也是苦笑不得，急忙转移话题，继续说道，“可其实，这还值得探究！”说罢，他来到尸体身前，仔细看了看，抽出直刀，在尸身上切出了一道“y”字型切口，这是比较常见的解剖方法。　看到刘出洋竟然切开了尸体，围观人群便有人立时后退了几步，可大部分人却都是向前挤了挤。这个世界，弱肉强食。野兽、魔兽伤人、吃人的事，也不在少数，人们早就习惯。可刘出洋暗中打量着周围，却是发现那对孩童的父母，竟也在一旁好奇的观看，眼睛都瞪得老大。　刘出洋打开尸体的胸腔，仔细观察片刻，突然用手指从里面沾出了一样东西，“这应该是井中的植物碎片，”他说道，“我当初在尸体的头发当中，曾发现过一模一样的东西！”　众人向他手中看去，果然在刘出洋的指肚上发现了一个墨绿色的植物碎片。　“不错！”周刚说道，“这个东西，我们在打捞出尸体时，也在身上见到过。”　“这就是了！”刘出洋点了点头，“死者在落水后，仍在呼吸。所以，一部分水生植物，就通过他的口鼻，进入到他的呼吸道和肺部当中。因此，准确的说，他应该是溺水死亡，而不是被刀斩中额头而死。”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刀疤脸此时冷笑一声，“死者指甲中有皮肤，是他与老板娘争斗时留下的。溺水死亡，是老板娘砍中了死者额头，他当时虽然没死，可也失去了反抗能力。之后，老板娘将他丢入水中后，他才溺水而死。”　“而且……”说到此处，刀疤突然得意地笑了笑，“而且我们在后院，也已经发现了行凶所用的凶器和死者的血迹。不如，我带刘护卫去看看？”在他心目当中，后院发现的凶器和血迹，才是定案的杀手锏。他故意此时说出，就是为了打击一下刘出洋的名声。好让围观的人群也知道：“刘出洋也不过如此，一直帮老板娘脱罪，事实证明他错了吧！”　刘出洋看向周刚，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些，都被刀疤脸在眼中，他嘴角向上挑了挑，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当先向后院走去，刘出洋也只好跟在后面。　还未走到后院，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口水井。井口上放了一把菜刀，旁边还滴了几滴暗色鲜血。可刘出洋一见之下，便是心中觉得好笑。此时，他突然想起了自已前世……童年的一件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