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愚人之节
先是县城,再是镇派出所,然后又是工地,几处一折腾,好几小时过去了。当李光磊回到工作组时,已是后半夜两点多了。 侥是睡得很晚,但李光磊还是在早上六点就起了床。这也并非是他多勤快,而是那么多事逼着,不得不早起。 刚刚洗漱完毕,就接到了葛玉庆电话,要他过去一趟。 组长办公室里,葛玉庆眼珠挂着血丝,眼圈发黑,脸色憔悴,坐在桌后无精打采。 看到对方这个样子,李光磊关心的问:“组长,没事吧?” 葛玉庆尴尬的笑了笑:“老喽,不中用了,喝那么点儿酒就醉了,要不是有老庞在,现在还不知在哪睡呢。” “跟那么多青壮年拼酒,能把他们喝得呼呼大睡,已经很不简单了,我自信没那个酒量。”李光磊安慰着对方。 “唉,也不怪一样,有的人指不上呀,平时说的吧吧的,耍钱、撒谎倒是能的很,正经时候屁也指不上。”在骂过齐祖仁之后,葛玉庆话题一转,“半夜一醒来,就见手机上有于思新好几个未接来电,不知道有什么事。给你打没有?” 李光磊一笑:“他不会给我打的,恨不得我立马消失才好。” 葛玉庆也笑了:“是呀,估计他是恨死你了。好几次想找你麻烦,结果都让你给收拾了,他……” “叮呤呤”,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拿过手机一看,葛玉庆说了句“又是那家伙”,按下接听键。 手机里立即传来于思新声音:“葛组长,怎么回事?昨天打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上面可是要求党员干部二十四小时开机的。” “二十四小时开机不假,但那不是应对同事或下属无聊骚扰的,晚上我无义务接听你的电话。”葛玉庆语气很是生硬。 李光磊忍着笑,竖起大拇指。 “你……葛组长,你现在怎么也变得如此不可理喻?“质问之后,于思新语气更为严肃,“葛组长,我代表镇党委通知你,杨书记答应的两万经费今天给付,你们做好准备。” 虽然对于思新不感冒,但看在钱的份上,葛玉庆还是说:“好的,感谢镇党委,感谢杨……” 对方直接打断:“不过,要亲自送到工地,要让所有建设者见证镇党委的支持。” “这……”葛玉庆就是一怔,随即冷声道,“于思新,你从什么时候成了镇党委的领导,又什么时候开始管财务了?怎么连个文件也没下,该不会是冒牌的吧?” “葛组长,镇党委白给你们钱,你们还挑三拣四的,太过分了吧。告诉你,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对方声音至此,戛然而止。 “妈的,臭搅屎棍。”葛玉庆骂着,收起手机。 李光磊冷冷的接话:“臭搅屎棍,哪都有他,镇党委给钱他也掺和。” “给钱是假,看笑话是真,顺便还有了耍赖的理由。”葛玉庆无奈的摇摇头,“就是一空头支票,怕是这钱拿不上呀。” 李光磊哼了一声:“不管他说的人话鬼话,这钱要是不给,我还不让他呢。” “走吧,反正也得起早去工地,这回更得早了。”葛玉庆说着站起了身。 李光磊跟在后面,二人一同上了“普桑”汽车,直奔工地而去。 …… 将近上午十点,一辆普桑轿车停在修路工地。 车门打开,钟正全、于思新走了下来。 葛玉庆上前一步,与钟正全寒暄。 于思新则径直冲着李光磊说:“一早上打了七、八个电话,有你那么办事的吗?” 李光磊一笑:“对不起,于副镇长。” 虽然对方给了笑脸,但于思新却不禁满脸鄙夷:见钱眼开的家伙。 不曾想,李光磊又补充道:“本来也不想多浪费电话费,只是某些人说话经常形同放……放空炮,只得打电话催问了。” “我现在是深刻理解那句话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于思新回击着。 对于李、于二人的矛盾,人们早有耳闻,听到这样的对话也并不感觉惊奇。 很快,工作组与镇里二人都打了招呼。 按照程序,应该是镇领导简单讲话,然后把钱或支票给工作组。但于思新没这么做,而是引着钟正全,来回转了起来,还混充内行讲解着。 在讲解的同时,于思新双眼可没闲着,而是不停的搜寻着。时间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仍然没有切入正题,还在来回走个不停,眼珠转个不停。 “钟主任,这都半个小时了,是不该开始了?”说话的是葛玉庆。 没等钟正全说话,于思新抢先开了口:“镇领导亲自来送钱,总得检查一番吧,你们这么急着催,太不礼貌了。” “于副镇长,我这里和钟主任说话,你抢先开腔,这才是不礼貌呢。我之所以和钟主任商量,既是考虑钟主任公务繁忙,不忍过多耽搁,也实在是为工地着想。好几百人,空等半个小时,那就至少折合二三十个工了。虽说村民无偿尽义务,但毕竟时间也耽误不得呀。”葛玉庆声音很冲。 “你们就是不够重视。”于思新叨咕着。 葛玉庆冷冷的说:“冤枉我倒没什么,反正我也习惯了。可是好几百人从天亮就开始排练,到现在少说也三个多小时了;机械设备也擦了又擦,机身几乎没什么脏点,你还要怎样?” 让对方这么一问,于思新一下哑了炮,但腮帮却不时鼓动,眼皮也翻个不停,显然一直在暗骂着。 钟正全接了话:“感谢大家等了这么长时间,咱们也检查了不老少,要不现在就开始吧。” “你是镇党委领导,你说了算。”于思新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就这样,在工作组诸人陪同下,钟正全、于思新站在队列前。在葛玉庆做开场白后,程序正式开始。 钟正全先讲话,说的很简短,总用时两分多钟。主要强调了镇党委特别支持修路,强调了杨书记非常重视,也表扬了人们奋发向上的精神,还对所有劳动者进行了慰问。 接下来本该拿出“干货”,可于思新的前缀讲话却似老太太裹脚布——又臭又长,沥沥拉拉讲了十多分钟,还没要停的意思。当然他也不只是讲,还一直注意着交通局人员队伍,希望能有人接电话,希望能有什么人员和设备来。 让于思新失望了,一直叨叨了二十多分钟,已经过了十一点,他希望的事情仍没出现,只得极其不甘的捧出了现金。真的不甘呀,选在今日,支票变现金,那全是他的主意。可到头来,现金却没有“失而复得”,而是牢牢的进了工作组腰包。 哪有心思与民同乐?交出钱以后,于思新心情糟糕透顶,闷闷不乐的离开了工地。 刚走出不远,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于思新赶忙接通,脸上堆满笑容。 不等于思新开口,手机里已传出吼声:“蠢猪,蠢猪。” 于思新脑袋更大,连陪不是:“确实没想到,怎么会没停工,怎么会……” “蠢猪,是没正式宣布停工,可今天机械就没动,村民们也是人到却没干活。可你倒好,直接给提供了机会,严丝合缝的帮人家遮了丑。蠢猪,这真是人家瞌睡就给枕头。”手机里骂声继续。 有屁不早放。当然这只是于思新心里话,并不敢骂出来,而是怪起了别人:“那两个王八蛋,太他娘恶毒了,我现在就回去跟他们要,就不信他们敢……” “还嫌丢人不够?真他娘恰如其分的傻子节,原来是给你这蠢猪过的呀。妈的,蠢猪。”恨恨骂过,手机里没了声响。 “我蠢吗?”于思新无辜的转头问着。 “你?不清楚。”钟正全摇了摇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哎,受累不讨好呀。”于思新长叹一声,重重的靠在椅背上。 …… 与于思新的颓丧心情不同,李光磊、葛玉庆既庆幸也担忧,庆幸的是没有穿帮,还得了两万块钱,担忧的是那事还一直悬着呀。 看着离去的车影,葛玉庆压低了声音:“光磊,上午是混过去了,下午咋办呀。” “该咋办咋办。”虽然嘴上说的很无所谓,其实李光磊心中也纳闷:怎么还没什么表示呢? “叮呤呤”,手机铃声响起。 说了句“老于的电话”,葛玉庆按下接听键。 手机里立即传来于大江声音:“老葛,那个李光磊怎么回事?胡搅蛮缠太不讲理。” 看了眼李光磊,葛玉庆回应着:“他这么执着全是为了百姓,刚工作的年轻人能这样,实属难得。” “护短。”对方哼过之后,声音一缓,“老葛,我知道你不容易,就再宽限三日。” 葛玉庆脸上一喜:“好的,谢谢于大局长!能不能再延……” “就三天,这真的已经是极限了,你们这是给我过了一个有意义的愚人节呀。”对方声音中带着自嘲。 “哎,我们是正经节日都没时间过,更没闲心注意这种洋玩意了。倒是你让我们煎熬了半天,还差点以为你和镇里姓于的一伙,这才是愚人之节呀。”葛玉庆随口道。 “你……”于大江被抢白的红了脸,只得回应了一句,“真是近墨者黑呀。” 李光磊听到了全部对话内容,一旁“嘿嘿”的笑了,他知道是自己刺激于大江的效果,但笑容中却又分明带着忧郁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