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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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 林善就不是个轻易受威胁的人。
她出身宽裕, 身边朋友三五,随心观念养成,既不需要度量猜忌,也不需要恭维奉承,尽情洒脱做自己。
即使如今家境变迁,她骨子里也还是拗着一股劲。没到最落魄的地步,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也不会对任何话屈服。
所以他那句略带霸道的邀请, 对她来说没有一丝胁迫感。
她所有的行为,都只遵循自己的想法。也是这一点,让她每时每刻,都在人前保持自如。
其实韩津心底也清楚, 她在他面前无动于衷惯了,光是提着嗓门硬气两句,不一定有什么实质效果, 也许转个身她就忘了。
他的目的不高,不过就是想着生日那天, 有她陪着一块,会显得更有意义,或者说比往年都有意义。
为了这个小心愿,他等了一天没确切回复, 隔天又问了她一遍来不来。
林善给的答案还是模棱两可。
但她反问了句:“那天你请了多少人?”
韩津知道, 若是只请她一人绝对没戏, 兴许还被怀疑居心叵测,更何况他往年都是花钱请一群人凑热闹的,高调惯了收不回来,那几个没那么容易轻饶他落单跑了。
他回道:“十几个,都是我朋友。”
她紧接着说:“我反正不认识,也没必要去了吧。”
听她有退缩的嫌疑,他立刻赶上去:“谁规定一定要认识才能去,你认识我就得了,就算不认识,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就行了。”
她想着那场面,不让人误会才怪了,“那也不太好,他们以前就是你朋友,我突然冒出来,显得很奇怪。”
林善不是不擅长交际,而是不喜欢跟不合群的待一块。
“哪儿奇怪了?”他见招拆招,软磨硬泡,“就吃一顿饭的事,你要是觉得尴尬,跟在我边上,我找你说话就行。”
林善觉得他还是想得简单,没有考虑到根本上。
她扯了个例子:“你这样找我去,那怎么不找你们班女生呢?她们比我对你更熟。”
韩津听得纳闷:“我为什么要找她们?我这又不是同学会,按朋友出场也不够格。”
林善嗯了声:“我觉得我也不够格。”
韩津顿住,这下听出来了:“那换种身份,你觉得怎么才够格?”
说完,他心中隐隐有份期待。
这问题的暗示性很明显,林善反而不好接了。
她不小心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只能瞎闭眼逃出来,“任何身份都不够格。”
“你扯淡是不是?”他语调沉下来,“我请你来,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沉默没回。
他等了会儿,又软下语气:“那我给你个身份,未来的我家人,这样合理不?”
每次说起这事,他总是信誓旦旦。不到最后一步,林善并不妥协:“他俩又还没成。”
“八字都已经有一撇了。”彼时,他就在自己的房间内,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你家那笔债务,是不是已经清了?”
她怔住,并不清楚:“你从哪儿听来的?”
“当然是我爸那儿,他今天刚摆平了。”他开玩笑说,“你说到这样的地步,你妈应不应该以身相许?”
林善没吭声,突然间知道这个消息,她内心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忐忑。
他等着她沉默的间隙,又调侃了句:“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既然很快成为一家人了,你就别磨叽了,到时候来吧。”
说完,不再给她反悔的余地,率先挂了。
他捏着手机,又想起家人这词,这句话说得没错,只要他努力一把,将来那就是另一个亲密层面的家人了。
……
事后林善向关嘉谣当面求证,韩津没说谎,那笔债务果真被韩齐深一手揽过清掉了。
关嘉谣另外告诉林善,过几天她们要搬家了。
搬到哪儿去,自然不用多说。
也是到这时,关嘉谣才跟她坦白自己当前的感情状态,并向她征求一系列的看法。
林善表现地很平淡,回答也都很宽容,只问了句:“你们去登记了吗?”
“暂时还没。”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林父走了以后,林善以为她跟妈妈的日子就这么过了,虽然辛苦但怀着对未来美好的向往,总有一天能再将这个家支撑起来。
可现在,短短两年未到,她们就要融入新家庭,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对于即将住到新房子里这事,林善提不起一丝兴奋,她只是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照常看书复习。
临近月底,小长假前又有一场考试,林善开始申请晚自习,主动留下来听课,以免错过老师的开小灶时间。
韩津对学习持无所谓态度,知道她留下来后,他也跟着留了几次,但本身熬不住枯燥,装了几回就又早退了。
周三这天晚上,晚自修下课后,林善收拾好书包到车棚去提车。
身后没人缠上来跟着,她就知道那人早早溜了。
晚风狂急,夜温骤降。
林善推着车出校门,停下来重新系了下围巾,打扎实了正要上车,却见街边一辆车内有人下来,就近朝她走来。
林善上车的动作顿住,看着来人在跟前停下,然后冲她点头说了句:“你好!”
林善突觉这人有些眼熟,却又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你是?”
“我叫肖霖。”男人温和微笑,做着自我介绍。
林善摇摇头,她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下一秒,她联系起这个姓氏,脑中就有了浅显的猜测。
然后她想起那天去肖楚霏家里,临出门前见到的那个男人,当时自己还搭乘过他的车。
林善见他笑得很是和善,也虚虚一笑:“你找肖楚霏吗?她应该刚下课。”
肖霖侧首望了眼校内,然后看定林善:“我不找她,我找你。”
林善心生警惕:“你找我什么事?”
“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林善同学能不能原谅?”
林善听他说话奇怪,全身戒备起来:“你想干什么?”
“抱歉。”他见她防备,举起右手掌,“可能我表达不清楚,我没有想要冒犯的意思。”
林善听他讲了一堆话,仍旧没头没脑的,皱起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几度张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尝试几下才说:“我曾经有个女朋友,她……”
说到一半打住,林善着急追问:“她怎么了?”
“她生病过世了。”肖霖的重点放在后半句,“但是我上回见到你的时候,发现你跟她长得很像。”
林善原本还很好奇他要说什么,这么一听整个人都怔住,她都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才好,讷讷地说:“哦,这样啊。”
肖霖似乎觉得难以启齿,但这一刻说出来了,又重新端详着她的脸,郑重点头:“的确很像。”
“但是……”尽管听上去煞有其事,林善也不想被误会成别人,怕他相思成疾出现幻觉,她提醒说,“我不是你那个女朋友。”
她现在需要回家,而不是被别人拦在街上用来缅怀前女友。
他似是知道不妥,肢体有些无所适从,极力解释:“对你来说可能很突兀,去年的今天她走了,我非常难受,所以突然间想来看看你。”
林善有些无言以对,一时间竟无法对这件事做出评价。
这个男人失去了前女友,伤心过度从而找了一个跟前女友相像的人,来慰藉这个悲伤的日子。
说深情,很够格。但这种转移式的做法,林善并不苟同。
况且,她对他的说辞并不全信,如果不是有过一面之缘,或许早把他当成神经病,话也不听就骑车逃跑了。
僵持了这么一会,林善不知道他具体什么用意,质问:“你有你女朋友照片吗?不拿出来我可不信。”
肖霖点点头,低头去翻手机照片。
过了会,他选到一张情侣合照,拿给她看。
林善只瞥了一眼,就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乍一看,她以为自己换了发型在拍照,但很显然不是,边上还有一个男人,是肖霖。
林善的关注点放在女人脸上,对方虽跟她有八分相似,仔细瞧着还是有些区别。对方眼角微微搭垂,眼尾上方带有一颗明显的痣,脸型窄长。
林善没有多瞧,她证实了肖霖没有夸张地骗人,就点头示意了。
肖霖将手机收起来,继续解释:“那次见你,我也感到挺意外,但是时机不对,所以我没有跟你说。”
林善想,难道现在时机就对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不太舒服,甚至觉得有些瘆得慌。
“你怎么知道我下课时间?”
林善好奇,难不成是肖楚霏告知?
肖霖说:“我在这儿等了两个小时。”
“就是为了来跟我说这件事?”她觉得不可思议。
肖霖坦诚道:“我不否认我带着私心,想借你怀念一下,抱歉占用你时间了。”
林善觉得没必要跟他聊下去了,她车头一斜:“对不起,我要回家了。”
说完,她没再浪费时间,身后有鬼似的,赶紧蹬车骑远。
回家后,林善对着镜子拍拍自己的脸,做了无数奇怪生动的表情,才终于从刚才莫名其妙的情境中脱离出来。
这个男人虽然谦和有礼,但她就是她自己,谁也不是。
林善以为这事是个偶然,过了就过了,她也不多去计较。
但是没想到周六那天放学回去,意外发现家楼下的铁门前站着一个男人,走近一看赫然是肖霖。
虽然前两回打照面都是夜晚,且没有怎么看清对方面庞,但此刻林善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肖霖见到她走近后,礼貌一笑。
林善脸上没有表情,她握着车把手:“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