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顾树歌刚一把这猜想说出来, 就自己否定了自己。
因为不合理。
电影院那次,是她变成鬼以后, 她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四个嫌疑人齐聚家里的那一回。如果祝羽有异能,能够看到鬼,那么她应该在她们第一次见面就显露端倪才对, 不至于等到第二次在电影院外才频频朝她看。
顾树歌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情形。
她和沈眷选定了电影, 取了票,坐在候影区的椅子上,祝羽忽然出现,和沈眷打了招呼, 寒暄了两句。
顾树歌突然心一慌,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偏偏又抓不住。
沈眷见她沉浸到案情中, 也就没有搅扰, 起身去准备晚餐了。
家里养了一只小鬼,就越来越不欢迎生人了。沈眷把佣人的上下班时间也缩短了,基本只让他们做些打扫的工作, 家里长时间都没有外人存在。
不过这样一来, 一些事情沈眷就得亲力亲为,比如晚餐,她得自己动手。幸好, 她虽然下厨少, 但也不是一窍不通。
顾树歌想了好久也没抓住要紧, 越想脑子就越跟塞了浆糊一般,运转迟缓。她只好放弃思考,抬头才发现沈眷不见了。
沈眷不见了,但她肯定在屋子里,顾树歌感觉得到她在。于是她站起来,去找她。
飘飘悠悠的小鬼先去了书房,没有人,又去卧室也没有人,最后才想到厨房。到厨房,找到人了。
沈眷穿着围裙,背对着门,手里拿着勺子,她感觉到顾树歌在门口,就回头去看,果然小鬼站在门边,正好奇地往里看。
从一开始,沈眷还看不到她的时候,就是先能够感觉到她。这种感觉就像是某种心意相通,后来喂了几次血后,沈眷发现,她和顾树歌的联系更加深厚起来。
顾树歌看到沈眷回头看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砂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白色的烟袅袅地冒出来,有一种很热闹的感觉。顾树歌深深吸了口气,想要闻一闻空气中的香味,可惜她什么都没闻不到。
外面天黑了,屋子里灯亮了起来。
汤煲好了,掀开盖子,就是白色的蒸汽扑面而来,待蒸汽散去,奶白色的鱼汤出现在眼前。光是看汤色,也知肯定好喝。顾树歌一阵遗憾,她忙催促沈眷尝一尝。
沈眷就试了试味,觉得可以,把鱼汤端上桌,盛了一碗饭。
顾树歌也想吃,但她知道她吃不到的,沈眷也不敢随便往食物里掺血喂给她,怕人类的食物把她这只小鬼喂坏了。
于是她等沈眷一上桌,就跑到书房去了,以免她在边上看着,沈眷吃不好饭。
晚餐之后,两个人照旧看了部电影,就早早地上了床。
如果不去想凶手还没有捉住,这样的日子,真是又平静又幸福。顾树歌等沈眷睡着了,就坐了起来。
毕竟她是鬼,不需要睡眠,在床上干躺上七八个小时是很无聊的。她下了床,在房间游荡了一会儿,就穿过墙,去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没开灯,是黑的。顾树歌现在力气大了很多,可以自己按动开关了。她点了灯,就看到窗边的小桌子上放了一玻璃皿的血,羽毛笔,纸,还有墨水。
她走过去,玻璃皿里的血放了抗凝剂,还是液体。
这一定是沈眷给她摆在这里备用的。
顾树歌在椅子上坐下来,对着桌子上的小东西发了会儿呆。然后,她决定写日记。就从今天开始写。
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并且喜欢手写,从小到大,写了好多本。
顾树歌先写了今天的日期,看了眼窗外,发现在飘雪,又写了天气,大雪。她的力气大了很多,写字的速度虽然还比不上正常人,但也不是蜗牛爬行的速度了。
何况她还有一整晚的时间。于是她决定慢慢写。
“我爱沈眷。”第一句话,她写了这个。写完,她就脸红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写了这一句,只是想写就写了。
“我们在一起了。”第二句是这个,写下来后,喜悦就像今晚的鱼汤一样,咕噜咕噜地冒泡泡了。
顾树歌停顿了一下,想干脆把死亡以后的事情带一带吧。于是顾树歌用她写实验报告的口吻,接着写第三句:“我死了。”
“在回家的路上出的车祸。我站在我的尸体边上,我的尸体以奇怪扭曲的姿势趴在血泊里。我看到我的鞋脱落,这是沈眷送给我的,是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我今天特意穿的,因为今天是沈眷的生日。”
顾树歌写到这里,她回忆起来,刚刚变成鬼的时候,她的情绪很淡,像是游丝一般,仿佛对生对死,对什么,都无动于衷,只有想到沈眷的时候,她的情绪才会有剧烈的波动。
但是现在,她已经越来越接近她死亡前的状态了。会开心会难受,会心动,会心疼,还会吃醋生气。
是因为沈眷的血吗?沈眷的血把她带回了人间。
顾树歌想着,笔下继续写。她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没讲究修辞,反正只是一个记录,并不会给别人看。可是写着写着就越写越多了,多得像是写不完。
“沈眷站在我的遗体前,她掀开了蒙在我脸上的白布,我感觉到她情绪濒临崩溃,我想安慰她,至少告诉她我还在,可是我办不到。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沈眷。”
“我跟在沈眷身边,一路跟着她,像是被吸引着,不得不跟,但是我的心也是情愿随她走的。我和她去了案发现场,又回了家。我想,人变成鬼后,是会一直这样飘飘荡荡地存在吗?我会一直跟着沈眷吗?沈眷怎么办呢?我很担心她。”
“她好像发现我了!她突然冲着我所在的地方喊我的名字。”
顾树歌就像完全回到了那个时候,沈眷突然间叫她的名字,那一瞬间,她的震惊,害怕,紧张和期待。
卧室的灯彻夜亮着,顾树歌渐渐地把日记写成了回忆录,但她不在乎。
“我爱她,可是我不敢说,我甚至避免去想这件事,因为会有罪恶感。我不想破坏她的人生,我也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坏人,我更害怕在她心中我面目可憎,言行狰狞。我希望我可以放下,将来还有机会以家人身份陪伴她。所以我离开。”
“她真的感觉得到我,超开心的。”
“她太苦了,我依旧是她的负担。”
“她没有把我当负担,她从来没有把我当负担。”
“她让我上她的身,我拒绝了,她喝了两杯符水,她很痛苦,我辜负了她的好意。她问我,我是不是给了你很大的压力?我想哭,可是鬼是不是没有眼泪?”
“我欠她的,还不清了。”
“我能碰到她的血,只能碰到她的血。”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
“广平寺的老和尚说,沈眷应该放我去投胎,我有富贵相,来世一定能投个好胎,可是没有沈眷,来世是苦是乐,是贫是福,是好是坏,又有什么区别?”
顾树歌专心致志地伏案,她抓笔的手酸了,也只偶尔停下来,休息一下,然后又继续。到五点钟的时候,她才写到第二次去广平寺的事情。
纸写了七张,字数大概在三千以上。顾树歌觉得今天差不多了,就决定明晚再来继续。
不过这个应该不能算日记了,而是成了鬼以后的小回忆录。
顾树歌不能把这些回忆录就丢在桌子上,她怕被沈眷看到。倒也不是沈眷不能看,只是如果被看的话,一定会很害羞的。于是她就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顾树歌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毕竟是自己的卧室,有什么东西,大致都了解。她找了一圈以后,很快就想到一个地方,她从书架的最底层,拖出了一只盒子,然后费了好半天,才把盒子掀开。
这个盒子装的是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把纸笺放了进去,盖在了那些小东西上面。然后盖上盖子,把盒子推回到书架里。
感觉自己很机智,这样子,没有人会发现里面装了她的小秘密。
顾树歌放好盒子后,站起来,她准备回到沈眷身边去。写了这么多,她满心都是沈眷,都是能够和她在一起的幸福和庆幸。
她正要离开,目光扫过了窗外。
窗子上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外边的路灯照在窗上,映出黄色的光。顾树歌只是无意间瞥见了窗子,她走出两步,忽然觉得不对劲,黄色的光芒里似乎有一点黑影。
顾树歌忙退回来,伸手抹了下窗,玻璃上有水汽,很容易就被擦开。
她把脸贴到玻璃上,往外看。
五点多的清晨,天还是黑的。顾树歌的目光穿过黑夜,落到墙外路灯下。
路灯下有个黑影,他戴着帽子,戴着墨镜,戴着口罩,穿得厚厚的。他不知站了多久,黑色的帽子顶上有一层白色的积雪,格外醒目。
他抬着头,看着这边,顾树歌心头一颤,仿佛和他的目光径直对上了。
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