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绝处逢生的狂喜, 使得沈眷想笑又想哭,她握紧了黑玉, 玉在她手心发烫。
她强迫自己冷静, 然而激动的情绪将她的心脏带动得飞快跳动, 快得几乎超过人类负荷的极限,使她微微有些耳鸣。
沈眷胸口起伏,深呼吸了好几轮, 才将心跳平息下一些。
弄明白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那样。沈眷眼中的红血丝更加赤红, 她强行镇定下来,把取出来的养魂佛和符袋并列放在一起, 凝神注视二者。
她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身体状况糟糕, 当大脑飞速运转时, 竟有晕眩的感觉。
沈眷手心按在桌面上, 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她看着符袋,想起车祸发生后,小歌胸口处的衣物都被鲜血尘土沾染, 但衣物间的符袋却干净如新, 没染上分毫误会。
这个符袋大概被施了自净之类的法术。
沈眷凝视黑玉,刚才消失的血液,是被它吸收了,还是它也被施了自净法术?沈眷盯着黑玉看了一会儿,站起身, 打开房门, 将守在门外的保镖叫进来了一个。
要知道血液究竟是被吸收了, 还是由于自净法术,很容易。小歌只碰得到她的血,如果她在里面,那么养魂佛自然只能吸收她的血,但如果是自净法术的作用,黑玉清洁的就是所有人的血。
沈眷把水果刀递给保镖,想了想,又拿回来,这把刀刚刚碰过她的血,刀刃上说不定还残留了一些,两个人的血混到一起,效果就不好说了。
她去书房找了一把裁纸刀出来,交给保镖,对他说:“我要你的一滴血。”
穿着白衬衫,黑西装,戴着耳麦的保镖,既紧张又狐疑,但他经过专门训练,有十分良好的服从性,于是他一句话都没多问,接过裁纸刀,在左手食指上轻轻划了一下,只划破了一个小口子,挤出一滴血,滴在一个浅碗里。
做完后,他把裁纸刀递回,沈眷接过的时候,他看到了她手指上很深的一道口子,还未处理过,皮肉微微的外翻,看着就疼得厉害,可董事长面色淡淡,像是根本没感觉到疼。保镖心中顿时涌现一阵怪异。
“你出去吧。”沈眷吩咐了一句,就往厨房走去。
保镖经过专门训练,服从性一流,但不代表他就没有思想了。他到门外守着,想到这段时间,外界已经有一些议论,说董事长由于顾小姐过世,打击太重,已经精神错乱,神志不清。
他们这些人是贴身保护董事长的,看得比外人更清。董事长的行为确实有些诡异,可要说精神错乱,也不太像,真的要形容,更像是完全沉浸到了一个人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事物都失去了兴趣。
手上的伤口,大概是自残吧?保镖忧愁地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他的血。
沈眷拿到血液,小心地倾倒在了养魂佛上。
血液有些粘稠,颜色要比沈眷的深一点,流淌在佛像的纹路上。沈眷抿紧了双唇,眼眶因专注而酸涩,双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紧张到了极点,仿佛有一只利爪将她的心攥在手里,越捏越紧。
血液顺着佛像的纹路流淌,渐渐地静止,黏在了玉佛上,没有被吸收。
沈眷却一点都没有放松,她继续盯着养魂佛,半分都不敢松懈,直到过了将近十分钟,血液都要干了,她终于确定,能被吸收的只有她的血。
一定是小歌在里面。
她没有去投胎,更没有魂飞魄散,她还在她的身边。沈眷觉得眼眶酸涩发烫,泪意又涌了上来,可是这一次,泪水却没有落下,眼泪像是流干了,不再有了,她只能悲伤或喜欢,却再也不能将感情寄托到泪水上。
希望又一次被点燃了。沈眷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她看着养魂佛,看了好久好久,直到一阵晕眩涌上来,她才回过神,对着玉佛,说道:“你就待在里面,养好魂体。”
她说完,又想,小歌能不能听到呢?
先前她是对着空气说话,但至少她能看到空气里的顾树歌,能听到她的回答,可现在她对着一块玉说话,得不到回应,也看不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可沈眷一点也不在意,她重新有了希望,就死死地攥紧了这个希望,把自己生命的重量也跟着寄托在了这块玉上。
“你能不能看到我?”她问。问完才想起这阵子她的境况实在不算好,沈眷有些拘束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才以十分冷静的语气,说道:“你在这里,我会照顾好自己。”
养魂佛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没有任何变化,沈眷却觉得心被填得满满的。手指上的伤口还在,她挤了挤,很容易又挤出血来,滴在玉佛上。血液很快被玉佛吸收,不一会儿,养魂佛表面便干干净净的,不止血被吸收干净了,连血腥气都没留下一丝。
沈眷继续往上面挤血,她想得远,已经开始探究养魂佛对血液的需求情况了,它是能够一直吸收血液,还是有一定限量的。
如果是前者,她只需要把养魂佛放在血液里浸泡,如果是后者,她得摸索出饲喂的规律,或许可以从每次吸收血量的增多或减少,反映出小歌魂体修养的情况来。
沈眷清醒过来,就恢复了她一向敏锐的洞察。
第二次的血依然被吸收,沈眷继续再滴,直到第五次,养魂佛停止了吸血,仿佛是吃饱了。沈眷就知道了,她记下了一个大概的血量,打算晚一点再来试。
黑色的玉佛,玉质温润,此时散发着滚烫的热意,静静地躺在沈眷手心。
沈眷觉得有些不真实,竟然又有了希望,她真怕只是一场错觉,于是翻来覆去地看这枚玉佛,感受着它微微有些烫手的热意。
直到热意逐渐散去,又恢复了黑玉微凉的触觉,沈眷这才觉得有了些真实性。
小歌就在这里,在她的手心里。她试图显出身为姐姐的可靠,奈何笑意却止不住,于是她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叫了一声:“小柠檬。”
心又被填满了许多。
到了晚上,季管家再送晚餐来,沈眷勉强自己吃了一整碗的米饭。她还是恶心,还是反胃,还是咽着东西就想吐出来,但她努力克制着,克服了生理上的不适,尽量地让自己多吃一点。
季管家很欣慰,待晚餐后,忍不住多了几句嘴,劝说道:“您也该为自己想想了,前路还长着,总要往前看,小歌一定也希望您好好的。”
沈眷把手伸进口袋,抚摸着符袋,点了下头,眼中浮现些微笑意。
她无处分享喜悦,从车祸发生后,与顾树歌有关的一切,都成了她一个人的秘密,一个人的情绪。于是她也就不能与人说,她现在真的很高兴很高兴。沈眷的指腹隔着符袋,来回轻抚,感受着玉佛的质地和形状,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喜悦传递给顾树歌。
季管家收拾了餐具,离开了。
沈眷没再继续收拾,她去了顾树歌的卧室休息。卧室的床单被套都已经被换过,带着股阳光的清新香气。她合上眼睛,疲惫与困倦犹如狂潮,使她浑身酸乏,很快就陷入了睡眠中。
这一次,没有梦境,没有惊醒,没有惊颤与不安,她睡得很沉,睡了十二个小时,直到第二天天亮,才醒过来。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养魂佛上滴血。
只是这样下去,血恐怕会不够用。沈眷决定去做个检查。
检查结果,已经有了失血性贫血的症状。沈眷略觉无奈,看着养魂佛,暗自道,小柠檬,你可争些气啊。只是这些话,也只在她心中,没有说出来。
办案人员一下飞机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几天下来,对祝羽在国外的生活学习都有了深入的了解。
刘国华来了一趟,向沈眷报告了他们查到的结果:“祝羽很少和朋友交往,经常独自往来。她在学业方面也很散漫,维持在一个恰好能毕业的层面上。但有一件事,很奇怪。她常有逃课的行为,但有几堂课,她从来不逃。”
沈眷听着,有了预感,果然刘国华接着说:“和顾小姐一起上的课,她每次都会提前占位,走得也很晚,从来没有落下过一节。”
她对顾树歌有很特殊的感情,这件事已经是肯定的了,只是不知道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
时间的情感概括起来,多半可以归结为两类,爱或者恨。
刘国华查了这么多案子,竟说不清祝羽对顾树歌究竟是爱是恨。如果是爱,她为什么能下杀手,能砍下遗体的手指,寄给别人,能毫无愧疚之心,能企图枪杀顾小姐的家人。
可如果是恨,又为什么珍惜和她相处的每一堂课,为什么偷走遗体后,好好保存,清理干净,照片后的那句“舍不得”又是什么意思?
猜是猜不出来的,还得继续往下查,往下深挖才行。他报告完,又急冲冲地走了。
沈眷靠在沙发里,把案情全部回顾了一遍,她不由地想,如果小歌能和她说话就好了,她们就能一起讨论。
从发现她在玉佛里,到现在已经三天了。沈眷喂了她许多血,养魂佛从开始的滚烫,渐渐降温,现在喂了血,也只是温暖的手感。
沈眷觉得这像是小歌的情绪,开始时多半还是生气的,祝羽把她害的这么惨,所以她火冒三丈,养魂佛就很烫,过了几次,她被血液温养得心平气和起来,怒意也就消散了。
这只是她胡乱想的,她还忍不住想象,小歌很生气的时候,脑袋上方会不会出现一把熊熊燃烧的火。
这么一想,她就会忍不住浮现笑意,而心底的思念则一天比一天浓郁。
她想念小柠檬,也想念波浪线了。
沈眷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看了眼时间,准备饲喂玉佛。她站起身,忽然觉得身后像是有一道目光在注视她。她回过头,就看到了顾树歌在她的身后,怔怔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