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这对于乔伊来说, 是一场十分意外的见面，当他看到站在甲板上的那个男人转过身，目光直直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 他甚至有那么一丝无措, 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但是对于史蒂夫来说, 这并不是意外相遇。
他知道乔伊是在这个房间休息, 所以才会站在这里等他。
那个时候, 乔伊他们被救上来时，史蒂夫为乔伊还活着的事情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只是在高兴过后, 史蒂夫发现自己的情绪不仅仅只有高兴, 还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在里面, 这让他没有出现在甲板上, 只是待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 将甲板上发生的一切从头看到尾。
他很早就站在这里了，一直撑着栏杆看着广阔的海面, 直到他心情平复下来，直到夜幕降临, 直到他感觉到身后的视线, 才转过身。
在看到乔伊时, 他率先迈步朝这个黑发男生走近，乔伊只是沉默着看着史蒂夫走到他身边, 然后朝自己露出微笑, 那笑容如同第一次初见时那般温和。
这抹笑容让乔伊心跳停顿了一拍, 他忍不住移开目光，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晚上好。”
耳边响起史蒂夫的声音，低沉而好听，乔伊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干，憋了好几秒，才轻声回了一句，“晚上好，史蒂夫。”
从史蒂夫的角度来看，他只能看到黑发男生微有些颤动的睫毛，不算长，但却密而整齐，微翘的弧度也刚刚好，笔挺的鼻梁下，是在说出那句回应后又再次抿紧的嘴唇。
乔伊并不知道史蒂夫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他只是为突然沉默下来的情况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犹豫着是不是要找个什么话题。
但他真的不知道该跟史蒂夫说什么，他很怕自己一开口，就问他你是不是已经讨厌我了。
乔伊内心捂脸，他光是想想，就能够知道到时候会有多尴尬了。
史蒂夫却有些误会了他的这个表情，他眉头微蹙，看着乔伊始一直保持着垂眸不与自己对视的样子，还以为他的这位小朋友是真的对他有了抵触，于是后退了一步，让两个人之间相隔的空间变得大了点。
乔伊余光看到了史蒂夫后退的举动，憋在胸口的那口气却没有吐出，反而更加堵了点，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让自己掀起眸，看向史蒂夫。
出乎他意料的，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一直看着他，这让乔伊直接愣在了原地。
史蒂夫又笑了起来，内心松了口气，至少这意味着乔伊还愿意与他交流。
“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史蒂夫说。
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在这句话出来后，开始有了缓和，乔伊控制着自己想要移开视线的欲望，看着史蒂夫脸上的表情，最后确定对方脸上并没有出现厌恶，亦或者是疏远。
湛蓝色如同天空一样包容的眼睛里，就像是曾经每次见面的时候那样，带着淡淡的笑意。
乔伊扯了扯唇角，“嗯。”尤其是当他遇到了这次的飞机爆炸时间，从流落孤岛到被舅舅找到后，如今想来竟有一种恍然如世的错觉。
“在知道你出事后，我们都很担心你。”
“谢谢。”
这是两个人自那天起第一次交流，他们靠在栏杆上，目光远视着前方，气氛很是平和。
乔伊抓着栏杆，看着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他觉得就算是这样也挺好了，他告诉自己，至少这代表着史蒂夫没有因为自己的告白而厌恶自己。
这就已经足够了。
乔伊：“我该去找彼得他们了。”
史蒂夫偏过头看着他，“好。”
他看着乔伊松开手，后退一步准备离开，眼神闪烁，才终于说出一句话，“……我记得你的防身术还没有练完。”
乔伊猛地抬头看向史蒂夫，他睁大眼睛，脑子里乱成一团，史蒂夫说出这句话，是代表着……
“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嗯！”乔伊点头，他弯眸一笑，“我们当然还是朋友。”
史蒂夫松了口气，他看着乔伊转身离开，一直到他走过拐角，身影消失在自己面前，才松开握着栏杆的手，那上面已经沁出了汗水，甚至手指停留的地方微微凹了下去。
谁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史蒂夫其实是有些紧张的，尤其是当乔伊沉默了几秒的时候，让他更加忐忑了些，一直到乔伊给了肯定的回复，史蒂夫紧绷着的神经才终于缓解。
明明在谈之前，史蒂夫已经想好了一肚子的话，他甚至以一种严谨的态度在内心打了草稿，如果不是怕错过乔伊出来的时机，也许史蒂夫真的会回自己的房间找来纸和笔，可是这所有的准备却在真正和乔伊待在一起后没了作用，那个时候史蒂夫发现自己想好的那些话就像是被鹰眼吃掉的花生酱一样，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一点，脑袋一片空白。
表面上看，正义稳重的美国队长面上很是冷静，但实际上却绞尽脑汁拼命搜刮着所有能够用来缓解他们气氛的话题。
鹰眼他们总吐槽史蒂夫的性格和日常生活就像是他的年龄那样，完全是一个古板唠叨的老年人状态，可是此时史蒂夫才发现并不是什么情况下他都能够唠叨的，就像刚刚，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恢复了。
直到乔伊要走了，史蒂夫才好不容易憋出那么一句话，连一点掩饰的话也没有，直接就问出了那个问题。
脱口而出的时候，史蒂夫是有些懊恼的。
幸运的是，结果是好的。
“你们谈的怎么样？”娜塔莎从另一边走出来。
“很好，”史蒂夫这么回答她，脸上带着笑，语气也轻松了些，“我想我们之间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了。”
“哦？”娜塔莎挑眉，她总觉得没那么顺利，“你们之间是——”
“他告诉了我，我们还是朋友。”
娜塔莎：“……朋友？”在说出这个单词时，尾音甚至提高了些许。
史蒂夫：“是啊。”
娜塔莎：“Emmm，OK。”她觉得自己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呵，可能这就是朋友情吧。
……
乔伊问了几个人之后找到了彼得的房间，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他猜测可能彼得还在睡觉，就没有继续敲门打扰房间里的彼得，而是又找了人询问了托尼舅舅在哪，然后找了过去。
快走到的时候，他看到服务员端着什么进了舅舅的房间，等他离房间门口只差几步的时候，服务员又出来了，正好看见了乔伊，于是朝他礼貌性地一笑后擦身而过，乔伊走到门口，抬手正准备敲门的时候，发现门没有被关严实，露出了一条缝隙。
本来乔伊是打算继续敲门提醒里面的人，结果指节还没扣响，就听到从门缝中传出的嘶的一声。
“sir，您需要尽快进行治疗，您的伤口裂开的很严重，需要重新缝合。”
伤口？缝合？
这几个单词让乔伊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明明知道这种行为不好，却还是站在门口听了下去。
“我明白。”
房间里，从那个服务生放下晚餐出去后，托尼便将自己的衣服重新撩起来，他紧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腹部那崩裂开的伤口，随即用牙齿咬着衣角，让自己的双手能够腾出来，然后取过一旁的纱布还有药剂给自己简单处理起来。
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止疼的药物可以用，所以在处理完后，托尼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脸色也有些苍白，但却没有哼出一声。
对他来说，这样的伤口虽然严重但依旧在他能够忍受的范围之中。
不过腹部的伤口可以处理，背部的却不行了，托尼让自己躺到床上，伸手朝角落里站着的钢铁战衣勾了勾手指，明明脸色不怎么好，他脸上却还是扯出笑容。
“帮我处理一下吧，J。”
战衣原本灰暗的眼睛亮了起来，明显是被重新控制了，但是AI管家没有第一时间操控着战甲来到托尼床边，而是提醒道：“您应该让其他人帮您，战衣再灵活，在包扎伤口的时候都会触碰到您的伤口，给您带来痛楚。”
“我不能这么做。”
趴在床上的托尼压着枕头，当他听到这句话时，立刻否定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我不习惯将弱点暴露在别人面前。”
“我不认为只有这个原因，sir。”
“好吧好吧，”托尼撇了撇嘴，因为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变得随意了许多，一些压在心里的话也很容易说出口，“我承认，我更担心这件事会从别人口中暴露出来，最后被小乔伊知道。”
“一昧隐瞒并非什么好的想法，sir，也许小乔伊更希望知道这件事情，这是我通过推算的出来的结果。”AI管家一本正经地道。
托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催促道，“你可真啰嗦，J，快点帮我包扎吧。”
这种将伤口一直暴露在空气中的感觉很容易让人有一种不安感，至少对托尼来说是如此，尤其是当管家与他进行的对话是他有些想要逃避的话题时，就更加急迫地想要结束了。
钢铁战衣走动的声音很明显，也因此遮住了某个刻意放轻的脚步，托尼毫无察觉，在感觉到床边一沉的时候，他只以为是控制着战衣的AI管家。
背部的伤口明显是一道贯穿伤，像是有什么直接从腹部穿透，破背而出，伤口处被专用医疗线缝合了起来，原本应该是结疤了的，可是此时却能够看到它有了被拉扯开的情况，于是接近愈合的伤口受到了再次伤害，显得有些可怖。
但是看着伤口的人却没有被吓到，而是伸出手，那手指有些颤抖，还有些迟疑，以一种很慢的速度落到了背部，很小心地没有触及伤口。
明显不是属于金属的那种冰冷感的温度让托尼直接被吓了一跳，他原本以为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人闯了进来，结果等他撑着身体转过来的时候，却看到是他亲爱的小外甥。
亲爱的小外甥正坐在床边，眼眶红通通地看着他。
托尼脱口而出：“……我可以解释。”
“……先处理伤口吧。”
在伤口被处理的过程中，托尼只觉得原本柔软的床铺上就像是被放了钉子一般，扎的他心慌慌地，尤其是当乔伊在这个时间里一句话都没有说的时候，托尼的心就更慌了。
想要保密的事情突然就暴露在了想隐瞒的人面前，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托尼此刻满脑子都只有这个念头。
“好了。”
带着些微鼻音的声音说出这个词。
托尼只觉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提了起来，因为这场煎熬过去了，还有接下来更大的一场！
他瞅着他的小外甥沉默地将纱布还有药放好，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想着该怎么说，直到乔伊拉了把椅子放到床旁边做了下来，眼角泛着红地看着他，托尼心中一禀！
来了。
“我……”
“这个伤口是因为我才再次裂开的，对吗？”乔伊开口。
“不……”
“我还在Y国的时候，那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就受伤了，是吗？”
“其实……”
“你一直瞒着我，是因为不想我为此感到内疚，是不是？”
“没……”
“我很难受。”乔伊说。
他垂着头，两手搭在膝盖上，渐渐握成拳头，语气低落。
托尼从来都见不得乔伊这个样子，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揪着一般，伸手就想要摸一摸那细软的黑发，想要安慰他，我会做这些，从来都是因为我愿意。
“你……”他张了张口，低着声音想要说什么，然而乔伊却再次打断了他。
他抬起头，眼角的红愈发明显，就如同他说的那般，这件事情让他很难受，可是他却没有流出眼泪。
他不想显得那么软弱，因为如果他哭出来了，才真的是离自己的想法越来越远。
他想要的不是托尼舅舅的怜惜，而是希望能够成为舅舅愿意信任的人。
他想让舅舅觉得，他也是可以托付的。
“我难受的不是舅舅你隐瞒我。”
他的胸膛因为情绪激动而明显起伏着，认真地看着他面前的这个人。
“我难受的是，我不能帮助你。”
“你是钢铁侠，你在他们面前坚不可摧。”
“可你更是我认识的那个，会笑，会生气，会受伤的托尼·斯塔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