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雪怀把自己泡在温泉里, 懒洋洋地听老翁讲了一遍经过, 道:“没什么大问题, 您别担心,法器在我房中, 劳烦您送去深花台, 等我父亲回来直接给他就好了。”
老翁狐疑地看着他, 还是照做了, 没再问他别的。
没过一会儿,雪何也过来了,原样问了一遍怎么回事。他睁着他那双秀气温润的大眼睛, 担心地看着他:“哥,你没事吗?下次出去不要喝那么多酒了, 我听外面的人说你和诸公子、云公子他们对上来了, 是真的吗?”
雪怀随手招呼院中的鸟儿给自己叼来一颗甜果,慢慢地剥皮丢到岸上,再由小鸟把皮吃掉。他道:“对上了又怎的?他们抢我们家的东西,我上门拿回来而已。”
雪何咬着嘴唇看了他一会儿, 畏畏缩缩地开口道:“可是云公子他们……”
“惹不得, 我知道。”雪怀语气很淡, 他想了想,“好像我确实过分了点,会不会把那群孩子闹得自闭了?”
雪何吓了一跳:“哥!你到底干了什么?”
“只是把他们放倒了绑在柱子上而已, 顺手再给他们画了点妆。”
绳子是结实有力的捆仙锁, 单靠那些少年自己的力量大约挣脱不了。乌龟也是画的最正宗的小乌龟, 和他爹的小水缸里养的一模一样。
保管气死他们。
然而,最有意思的是云错。
他没被他的琴音祸乱心智,找他讨来画后反而继续装着睡着了。
要说他没办法从捆仙锁里逃出来,再把伙伴们弄出来,雪怀是不信的。显然,云错只是没那样做,最后八成是守在寻仙阁底下的诸家发现的这堆东倒西歪的混小子,出了个大丑。
他们多半还没察觉到他们当中出了个叛徒。
雪怀道:“你说的有道理,似乎是有点过了。往后父亲与诸伯父那里也不好说,我写几封道歉信过去……”
他又召来房中的饕餮鬼,单手掐着它的脖子,逼迫它吐出了前几天他裁完没用上的雪浪纸,随笔写上:“恩怨两消,愿赌服输。雪怀行事仍欠妥当,惟愿真有一日,呼朋唤友,醉饮长歌。”
雪何在他旁边,看着他写完。
雪怀写完后递给他,道:“小弟,你帮我去送罢。青鸟跟我闹了脾气,不愿帮我送信,我宿醉未消,身上懒,不想动。”
雪何弯起眼睛对他笑:“肯定是哥哥你把人家青鸟吓到了。”
他接过来,将这道歉信好好收到怀中,又叮嘱了一遍雪怀好好吃饭,又乖又温软的模样,简直是三好弟弟的模板。
雪怀看着他走远,微微一笑。
他从水中起身,随便披了件袍子走进房中。刚进门,他便弯腰把流着口水、眼光发直的饕餮鬼丢到一边,“咚”的一声后,在原地一把拎出被压扁的青鸟。
青鸟痛哭流涕:“我不是据说在跟您闹脾气吗!雪少主,您把我烤了吧!我不要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上次的事先原谅你,想不被我烤,去盯住雪何手里的那几封信,去向如何你不用管,最终来告诉我就行。”雪怀轻轻摸了摸它的毛,觉得自己很温柔,“乖。”
青鸟抽抽搭搭地飞走了。
*
三天后,麻烦找上了门来。
雪宗人还在仙洲没回来,可其他几位少年的家长都把这事告诉了他。没见血,人没事,只是被绑起来画了几只乌龟,除了有些丢脸——据说原话是“奇耻大辱”,之外没有别的伤害。
雪宗这位当家长的大大咧咧地表示了同情和抚恤,“大度”地替这些家长表示:“哎!不就是年轻人间打打闹闹吗!这些孩子都很坚强的,实在不成,我们雪怀也让他们绑回来,再画回来,实在不成还能加上一个雪何,都给你们画,我们雪家孩子就是多。”
众家长:“……”
眼看着跟大流氓是说不通道理了,温文尔雅的家长同志们盯上了雪怀这个小流氓。
雪怀一一接见,认真地听取了他们的抱怨和疑问,而后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再三道歉。
雪宗长得有点随意,但雪怀继承了他母亲的好相貌,别人没想到传说中飞扬跋扈的雪家少主是这样一个漂亮温雅的小郎,还温声细语地跟他们说话,那点儿心疼自家儿子的心思几乎都要被策反了。
当他们了解了抢法器一事的来龙去脉,回去还要指着自家崽子骂:“本来就是别人的东西,跟出去抢什么枪?人家那么好的孩子,不是被你们先欺负了,会这样还手吗?被人画成这样活该,早日送你们去拜师修行的好,正正心性。”
雪怀一夜之间变成了仙洲家长们人人称赞的“好孩子”,这事让他也有点措手不及——仇恨一下子就拉得有点大。
果不其然,三天后,那群纨绔少年重整旗鼓,把他堵在了去深花台的路上,誓要找他讨个说法。
其实按照正常人的思路,被欺负了欺负回来,雪怀做得一点都没错。
但这帮小子连带着雪怀本人,都是流氓的想法:
抢了就是抢了,凭本事抢回来,是大家说好的,还一起立了字据。你雪怀抢回来后还把人绑了起来,叫他们在人前出尽了丑,这就是背信弃义。大家说好了一起当流氓,你却突然考上了天官,就是这个道理。
这天他们来找他,云错带头,却不说话,只是抱着一把长剑,靠在墙边看着他笑。
他们两人有彼此的小秘密,谁也不能说。
那一天,他一开始就知道他要用琴来赢得这场赌局,看穿了他心思似的,晓得他当这是少年间的小打小闹,并未认真。
说白了,这场法器引起的纷争,只有雪怀和云错两个人没有当真。
云错那种态度……就好像是某种难言的纵容和宠溺,像兄长对弟弟,或是其他的什么。但在他其他的地方又分外执着,比如他仍然记着他拿花烟骗人的仇。
雪怀有点不爽:不提上辈子的事,他本身就比云错大几个月,这辈子他也不再是他的左护法,实在轮不到他云错拿这种眼神来看他。
他爹都不敢这么看他的!
云错把他家的那只呆瓜猫也带来了,银灰色的猫,绒毛柔软。它天生没有灵根,不能开口说话,和凡间的猫没什么区别,但云错惯得它无法无天,动辄就敢爬人头顶。
现在这猫蹲在他肩头,伸长脖子冲雪怀喵喵叫了几声,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
雪怀移开视线,并不看他们,而是将自己怀中的图谱收好放入袖中。
这里离种了万花的深花台不远,路越往深里走,越见满眼风致。一阵风来,便抖落满身花香。他背着书囊,好似一个最乖巧不过的学生。
“雪公子,我们来要个说法。上回你没带武器,我们便说用我们的办法,但你后来戏耍玩弄于我们,又是什么意思?”这次少年们有了进步,没只顾着看他,而是气势汹汹地发问。
雪怀友好地笑了笑:“我玩得过火了,抱歉。”
显然,他这个理由并不能服众。除了云错以外,其他人显然都被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给激怒了:“我还当你是个有担当的好儿郎,结果只会背地里使这些阴招!敢不敢打一场,你说话!”
雪怀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非要死缠烂打不放么?道歉信都写了,原来你们也不过是没有容人雅量的匹夫而已。打就打,我不出手,你们能碰到我半片衣角,就算我输。”
“什么道歉信?你放屁,敢瞧不起人是不是?”他这话一出,直接把本来就憋着怒气的少年人们引爆了,一个个都红了眼,冲上来就要揍人。
偏偏雪怀眉眼轻佻,很认真地道:“一个一个来?不如一起上吧,我省些时间。”
这仇恨拉得太彻底,难为这些平日里半点委屈都没受过的小少爷们居然当真按捺住了心性,推出了一个拿着长鞭的少年人跟他打。
雪怀不动声色,带着人寻了个开阔地方,倒也认认真真摆好了阵势。
腰背笔挺,像一株白玉小树那样的往那里一站,左手握着右手手腕,交叠背在背后,不动如风。
“姓雪的,小爷今日不在你这张脸上添点花——”一鞭子甩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划破空气,迎面冲来。
雪怀轻轻避过,像一片轻柔的羽毛。
他歪头笑道:“就怎的?”
他母亲是风羽族,天生轻盈敏捷,过世之前,雪怀跟着她踩云上梅花桩,最后能在初春的树梢头往来躲避春风和阳光,而不抖落一片树叶。
别说他现在有银丹期的修为,就算没有,凭他十六岁时的身法,的的确确是难以让人碰到的。
那银鞭如同发狠的灵蛇,左突右冲却不得其门而入,舞鞭的少年越来越急,也越来越没有章法,到最后看得他的同伴都急了起来,雪怀却仍然气定神闲。片刻后,他见到这少年已经急红了眼,趁着一个错身便伸手夹住了那鞭尾,顺着自己的方向一扯,那少年措手不及,武器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落入了雪怀手中。
雪怀再次建议道:“一起上吧?”
“你放屁!”
于是又打成一团。
云错自始至终没有动,只是抱着他的长剑靠在墙边,面带微笑看着雪怀。银猫在他肩头蹲得不耐烦,看见面前一群人动来动去的好玩,雪怀动得多,尤其好玩,于是凑近了想要蹭蹭他的脚。
雪怀便又要躲着人,又要躲着这只猫。他很快开始嫌烦,一个接一个地卸了这些少年的兵器,随手往树上抛,刀剑一把接一把地深深钉入了树干中,咚咚抖落一地的浮花。
他问:“还打吗?你们没有人了。”
少年们面面相觑,都把目光投向云错。
他们是不敢叫云错出手的。他们平时依附云错,向来都是云错做什么,他们便跟着去做,但雪怀这件事上,并不是云错本意如此——起初只是云错追着雪怀出去,后面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而已。
论到私仇,那是诸星的事。云错自始至终跟过来,却自始至终旁观,谁也说不清他在想什么。
有一个心大的试探着叫板道:“谁说没有?雪公子,你是真没听说过云少仙主的名字还是假没听过?”
雪怀抿抿嘴,不说话。
他是想说没听过的,但他瞥见了云错递过来的目光,非常识趣地闭了嘴。
凶巴巴的还记仇,上辈子坑走了他的大半人生,谁要听说过他?
在众人的注视下,云错起身,一言不发地来到雪怀面前。
他靠得很近,呼吸可闻。
“要打吗?”云错问,“雪小公子。”后面那四个字他说得很轻,仿佛挟裹着点笑意。
雪怀摇头:“不打了,你们若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将我绑起来照样画几笔就是了。我发的道歉信,你们没收到么?”
他仍然是这幅清淡温和的样子。
在场的少年们都迟疑了,想起了开打之前雪怀说的那句话,怀疑道:“你真写了?不会是来诓我们的罢?”
雪怀站立不动,道:“你们将满城的青鸟找来问一问便知道了,我彼时宿醉未醒,醒来便觉得这件事做得不妥当,写了道歉信让舍弟转交给你们。”
他话音刚落,云错便伸出手在空中虚虚一握——一道红黑色的烟尘飘散,而后化为实形,变成了一只尖牙利嘴的血食乌鸦模样。
诸星瞪大眼睛:“冥府信鸦!你从哪里搞到的?”
云错淡淡道:“有一回路遇冥府主人,他随手赠与我的。”
冥府的信鸦是连通阴阳两界的信使,出口从无假话。云错低声问:“你告诉他们,雪家少主是不是一个小骗子?”
雪怀:“?”
信鸦嘎嘎地笑道:“是。”
雪怀:“???”
信鸦接着道:“可是这件事他没骗你们,给你们的道歉信现在正在饕餮鬼的肚子里,他弟弟并未送出,而是直接丢了。”
话音刚落,黑烟散去,这信鸦像是不曾存在过一样,眨眼就消失了。
冥府认证的“小骗子”雪怀眨巴着眼睛看着云错。
云错收回了法术,淡声道:“所以,误会都解决了,话提早说开便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其他人都讪讪的:“没,没有……”
他看向雪怀。
雪怀避不开云错的视线——黑衣少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其中仿佛暗含深意,可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雪怀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后退一步,镇定地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还未动身,手腕便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扣住,连带着整个人都被拉了过去。
两人身后刚好是那柱参天仙树,云错将他困在树下,脊背轻轻一贴,便抖落一朵淡粉的花瓣,正好飘入雪怀发间。
“你自己说的,如果我们实在气不过,便也在你脸上画上几笔,对不对?”云错俯身看他,认认真真地问道。
他比他小,可比他高出不少,方寸之间,雪怀本来想挣动,却没来得及。云错就这么压下来,那双深如古井的眼睛跟着压下来,映出一个手足无措的自己。
“……对。”他承认了。
朦胧间有仿佛火焰升腾一般的风声,头顶的树枝像是迎了风一般,开始大幅度地晃动,沙沙作响,落花也跟着越来越多,如同流云聚散般切割、纠集、压缩在云错指尖,淡粉汇聚成急急积压的深红,散发着灼热的光芒。
那股灼热逼近脸颊时,雪怀心头掠过一个想法——云错不会要把他的眼睛废了把?
但出人意料的,并不烫,甚至是微温的触感,就如同人的手指,又轻又谨慎的动作,仿佛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云错用手指轻轻蹭过他的眼尾,往他眼下擦了擦,擦掉他刻意遮掩的脂粉,露出那粒轻佻的红痣。
再顺着眼尾的弧度勾下去,几笔画出了一朵桃花。
本来说好的是核完信息后交付,可货物却迟迟未到。雪宗人不在仙洲,这事便让雪怀去确认。
老翁过来汇报此事时,雪怀笑了:“我们家是老主顾了,以前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情况?多半是半路被人截胡,且比我们家势力更大。我爹他买的是什么样的法器?”
老翁沉声道:“老爷说势在必得,但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花了这么大的价钱,大约是个放弃不得的,少主,此事还是仔细确认的好。”
雪怀便带了两三个深花台的随从,到场过问了一下。
东道主跟他们是故交,一看来的是雪怀,汗都下来了:“我哪里来的福气,把雪少主都请来了,快请坐。”
雪家父子二人,老的那个好说话,却是个笑面虎,明里乐和,十句话里九句假,背地里把人卖了还要人家帮着数钱;雪怀相反,从不打太极,干脆利落,锋利到了极致,谁都骗不过去。两代人,父辈和气生财稳妥上路,小辈大放异彩年少有为,不得不说刚好走出了一条雪家特色风格的道路……然后让别人无路可走。
曾有人形象地说过雪家老爷与少主:老子像个放债的,儿子像个讨债的,天衣无缝。放债的和讨债的,大家总归还是更愿意和前者打交道,后者躲都来不及。
雪怀坐下来后跟人说了没几句,便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如他所料,那件法器的确是被截胡了,劫走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去他们家赴宴的其中一个少年,诸星。
诸家不如雪家势力庞大,但雪怀清楚地明白他背后的仰仗——云错。
前脚刚从他家门迈出来,后脚擦干净嘴巴就来抢他们的东西,除了找茬两个字,雪怀想不到别的了。
看雪何和柳氏的模样,这些人针对的应当不是他们,也不是如今在外的雪宗,反倒可能是没有出席的自己。
雪怀回到深花台后,叫来老翁问道:“昨日家宴我不在场,雪何和柳姨对他们说了我的什么事没有?”
老翁摇摇头,告诉他:“因为是贵客,菜肴提前上好了用法术温着,二夫人没上座,席间斟酒等事都没让我们来做,所以他们在席间说了什么,我们这些人一概不知。”
雪怀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九成九,他差点笑出来:“我真是小瞧了我这位柳姨和小弟,背后说人坏话,若是真的倒没什么,若是假的,一戳就破,这个道理不懂吗?”
难怪昨日云错还专跑过来,让他记住他的名字。
老翁也笑着叹了一口气。
他是从雪怀出生就跟在雪家的老仆人了,从雪怀母亲还在世时便侍奉到今天,家中有些人和事,连雪宗都未必看得清楚的,这位老人却看得异常明白。
甚至连雪怀让他替换雪宗的饮食,处处提防着继母继弟时,老翁也只是稍有犹疑,便按他的话去做了。他看出这位少主最近有所转变,突然就变得比以前更加沉稳,有耐性,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跟着雪怀说的话做事,总不会错。
雪怀道:“劳烦您多注意一下家中,这几天老爷不在,我在深花台做事,其余的事情还要多拜托您。”
老翁连声说受不起。
这边安置妥当了,雪怀直接去了诸家。
他没有直接去找诸星,而是先去找了诸星的父亲,诸家家主诸擎苍。
他过去打了个招呼:“诸伯父,我过来跟您说一声,有个法器我和令郎同时看中了,这东西挺重要,我们家也已经早一步拍下,只是现在出了一点突发情况,被令郎拿走了。我们有我们的协商方法,怕到时候惊动您,特来告您一声,不必担忧,您年纪大了,我们这些小辈的小打小闹,您明日过后再插手吧。”
诸擎苍脸都要绿了——他儿子为了挑衅雪怀干出的事根本没跟他打招呼,雪怀这时候过来,意思其实只有一个:
东西我要定了,你儿子最后会怎样,我不能保证。
撇清了,这是私仇,不是公怨,与雪诸两家的利益联系无关。
“造孽啊!”诸擎苍心急如焚,又不敢违背雪怀说的——明日过后再去看。他派了人去寻仙阁楼下守着,只期望这帮混小子不要闹得太过分,到时候收不了场。
说白了,诸家是干文玩法器收藏的,是文人,雪家是干仙界军火的,是流氓。即便他们背后有云家撑腰,云家也犯不着为了他们跟雪家过不去。这帮小子无法无天,以为仰仗云错便什么事情都能做,根本没有权衡过这样做的下场。
*
“诸星在寻仙阁,是么?”
雪怀立在自家的兵器室中,一件一件地挑过去。
青鸟立在窗棂边,被满堂肃杀的兵刃气息逼得不敢踏入,只能战战兢兢地千里传音,连通寻仙阁中的另一只青鸟,告诉他:“是的。”
雪怀问道:“云错云公子也在那儿么?”
青鸟刚要开口,突然卡壳了一下,唧唧啾啾地叫了一下,告诉雪怀:“雪公子不好意思,刚刚传音的法术断线了,要重连一下。请稍等片刻。”
雪怀不做声。
他在兵器室中绕了几圈,目光落在一枚薄而锐利的蝴蝶.刀上面。
他上辈子跟着云错打江山,什么样的兵器都会一点,长剑短匕无一不精,暗器淬毒也信手拈来,但最惯用的还是刀。近战用短刀和蝴蝶.刀,战场上用长刀。
他上辈子开劫开得早,身手早在十七岁那年便出类拔萃。今日显然免不了要打架,他要给自己选个趁手的兵器。
不过现在还只是个不曾开劫的小仙郎而已。太过招摇反而不好,尤其不能让云错看见他会用刀。
或者应该说……要是云错在那里的话,他干脆改天去。
他上一回见到云错已经是好几天前了。云错递给他一盒点心和一张带着晚安的纸条,那样子很明显是生了他的气。
那天晚上,雪怀为了表示谢意,同样让人去另一家花妖的糕点铺买了一盒糕点送去云家,又被原样退了回来。
然后他在深花台上闭门不出,画了几天图稿,这期间云错倒是没再来找他的麻烦。
雪怀想到,云错心高气傲,到底还是个少年人,他在他眼里无非是个长得好看些的平庸之辈,也不值得花太多时间争取。
他说只想和雪家保持生意上的联系,看样子倒真是自己想多了。
雪怀等了一会儿,终于见到青鸟恢复了精神。青鸟的法术连线成功,告诉他:“他不在。”
雪怀瞥了青鸟一眼:“你没骗我?刚刚当真是断线了?”
青鸟用翅膀拍胸脯保证:“真的没有骗您。”
雪怀微笑着点了点头:“很好。若是让我知道你说谎,下次就送你上烤架。”
*
“就这样说,不要打什么歪心思。若是让他知道了,下次就送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上烤架。”
寻仙阁,云错松开手里的青鸟,顺手撸了把它的毛。
青鸟被吓得哭了出来,屁滚尿流地跑了。
在一旁的诸星:“……”
若不是他当真见识了一次云错揪着青鸟,一脸严肃地控制住对方,吐出“我不在”三个字的场面,他打死也不会信,云错居然真的肯为一个一面之缘的小子等在这里,千方百计地设个套,就为了再见他一次。
图什么呢?这位爷真的对那个雪妖似的漂亮少年感兴趣?
他无法从云错的神情中判断出什么。云错弄死仇家时是这么个表情,给自家呆瓜猫喂食时也是这么个表情。
这几天云错倒确实心情不好的样子,不过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一句话也不说,还经常走神。
赌气似的。
抛开云错不提,听说雪怀要来,他那些其他的兄弟倒是一个个的都兴奋了起来。
美人少见,对人爱答不理的烈性美人更少见。
若是这个人正好还出身高贵,与他们势均力敌时,即便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出口,他们对雪怀的兴趣也远大于那个巴巴贴上来的乖巧二少爷雪何。无论这种兴趣是否带着点旖旎的恶意在里面,他们都心照不宣。
“来了来了!”
片刻后,少年们窃窃私语道。顺着二楼往下看过去,雪怀出现在了楼下,一人撑着伞立在雪中,神情安定。
“他一个人来的?”
看了片刻后,少年们面面相觑,确认了这个事实。
这雪家少主还真是一个人来的。
楼下,雪怀轻轻开口:“来了。”
温热的吐息散在冰凉的空气中,将他的面庞隐去一半。今日他出来前,甚而让家中的侍女替他往眼角敷了些薄粉,盖住了他眼下的那粒红色的泪痣,阴柔气息稍缓,更显英气。
阁里的仙童引着他走,照旧是二楼的雅座,和前几天的清静不一样,从二楼到整个寻仙阁,竟然都清空了。
寂静中只听得见他的脚步声。
云错静坐在楼阁正中,坐在他旁边的诸星发现,他身边的这位爷气息沉沉,指尖轻轻地互相摩挲着,就好像……他很紧张一样。
白家知道了这件事后,白氏夫妇果然在白迎霆的房中发现了雪怀扔掉的那件汗衫,还有其他一些偷来的私人物品,不知道失主是谁。
一切证据确凿,白迎霆在修行时犯下的事也终于瞒不住了,隔天,连白迎霆的师父都赶了过来,却恰好是来提醒这对父母的。
他们震惊又失望,对自己的儿子也并未纵容,而是直接上报了天庭。因为白迎霆修行的地方在北天,天庭又转交给浮黎宫,最后由一只金翅鸟杀过来,把半死不活的白迎霆打包带走了,据说要带回去严刑审问。
对于雪怀,他们连连道歉,得到雪怀的谅解后又连夜奔赴另一个仙洲,去给那位生病的小师妹道歉。
雪怀道:“为人父母真不容易。”
云错一直陪他到深夜,看见没怎么被为难后方才放心离去。除了最开始对他说的那两句话以外,照旧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