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有意枢府
不知是哪个御史得知,王璇用二百三十贯钱,买了隔壁张十六的宅院,眼珠子顿时发光,一封弹劾奏章成型了。
御史百日内无弹劾,或罢黜做外官,或罚“辱台钱”,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风闻奏事”。
要罢黜做外官,一般来说不会发生,除非犯了连续几次被罚,或犯有大措,实在不堪任用才会被驱逐。
想想这些从八品监察御史,有多少钱够罚的,现在朝廷四处有事,还没有钱普涨工资,公务员很清贫,不好混啊!
结果养成御史睁着发绿的眼睛,紧巴巴地盯着百官,鸡毛蒜皮的事,都要大肆弹劾一番,不闹出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誓不甘休。
反正又不会被追究责任,为保护御史,弹劾人不会公布,即便弹劾奏章拿给当事人看,御史姓名也会被抹黑。
甚至有的御史执意署名,增加自己的名气,由于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弹劾的人纵然狼狈不堪,却也无甚大碍。
渐渐地,大家也理解御史们的难处,一般被弹劾人也不会过分计较,但还是被好事者称之为乌台‘疯狗’。
可能这位爷运气背,快到百日没抓到别人的把柄了,即将面临两贯“辱台钱”的惩罚,对于从八品的监察御史而言,两贯钱绝不是小数目,已达到月俸的三分之一。
有积蓄的人还好,换成没积蓄的监察御史,铁定的借钱或去质库抵押物品换钱过活。
‘公然使家奴强买邻舍,诺大宅院竟值二百又十贯,强横昭然,民愤极大。’一句话,当官不易,当御史更难啊!有时候,你不能不胡扯八道。
王璇就这样中枪了,还不知道是哪位主下的狠手,这事可大可小,万一里面有猫腻,被查了出来,他绝对要丢了差遣,严重的话会被罢黜本官。
当然,严重仅指谋逆,或做下天人共愤的事。不然,本官还是能保住的,只是快到元旦了,又当新任三司差遣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真让他窝心啊!
这种事既然弹劾了,就得处理,他还得服服帖帖。
不过都是例行公事,同类的案子太多了,连询问的官吏也不用心,接下来是几次调查、案问,连张十六也被传了过去。
张十六是老开封,又是官宦后嗣,在京城质货行当算是人精级别的,又岂能不知御史台的猫腻。
他对于王保和善态度,并不是十分杀价满意,又知道宅子是作为王璇供养战死禁军遗孤用的。人多少都有良心,在公平买卖后,多会说句公道话。
再说了,就这点破鸟事,想使坏,价钱却放在那里,宅子也就值这钱。所以,他干脆地表示一桩公平的买卖。
事主都说没事了,有房产契约,又有买卖凭证,还有开封府的官凭,最后那办事官员私下对王璇说:“史闱宽心,不过是持斧翁太急,要省下那两千骚铜而已。”
王璇刚开始倒是一惊,很快也就坦然处之了,又没做亏心事,怕他个球,不过是某御史乱咬人而已。
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如今的御史都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整天让官员们提心吊胆,日后得想个好法子,改改风气才行。
改变御史风闻奏事,哪里是件简单的事,不要说别的,赵官家那里铁定过不去,王璇不过是想想而已,感慨一下。其实,他真正关心却是枢密院设北面、河西两房,甚至以两房为基础,成立一个半独立的情报机构。
在他印象中枢密院四房,在仁宗之后才逐步扩大,却没想到在他的影响下,两房提前横空出世,历史已经在他的介入下,有了较大的改变。
可惜的是,赵恒听进去他的建议,却没有卡到点子上,真正的情报机关,绝不是分散的几个职事司,而是真正统管大宋对外间谍的机构,他已经开始写奏章了。
枢密院这边,枢密使王继英、周莹对两房设置,明确表示支持,冯拯对此亦是有所赞赏,陈尧叟却反对多设职事。
他比冯拯的眼界要深一层,毕竟常年做地方大官,敏感许多,从消息中得知赵恒在王璇提醒一下,才有所动,立即判断王璇可能有意枢府,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而此时,陈尧叟和冯拯主要关注也不在枢府,北方连年战乱,西北党项猖獗,各地灾情不断,国用不足,冗员太多。
北方战事刚刚结束,他就上书,毫不客气地指出三司不仅冗员过甚,有事相互推诿,竟然成为惯例,要办的公务竟然有五六年办不下来的,影响到朝廷救灾、抚军等要务,各路都转运司也办事拖拉,毫无效率。
他请求赵恒严令各官抓紧办理公务,如各司、各路官吏再不改变,就要下重手处置,且一定要裁撤那些光拿俸禄、不干事的官员。
赵恒对此很是赞赏,传召陈尧叟与冯拯举荐常参官中有才能者,会同三司裁剪冗官,提高办事效率。
陈尧叟和冯拯身在枢府,不能亲临其境,他们请以秘书丞、直史馆、判度支勾院孙冕操刀上阵。结果令人大为震惊,竟省去烦冗文帐二十一万五千余道,裁减河北路冗官七十五员,引的各路人心惶惶,埋头处理公务。
大宋地方行政效率,得到了一次飞速提升。
三司亦是鸡飞狗跳一阵子,尤其户部司,热闹之极,令人捧腹,盐铁司好一些,却也笑料百出。
更令人惊爆眼球的是,度支司问题最少,孙冕竟被御史台某位给咬了口,罪名‘假公济私,维护近人’,结果又是唾液横飞,一地鸡毛。
对于陈尧叟、冯拯两人的才干,王璇是不否认的,他们都是当代标准的士人,在治理国家上绝对有一套。
甚至可以说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同两人相比,至少两人在处理三司拖拉政务,裁撤冗官手段上,做不到两人的老辣。
吕夷简和欧阳颖谈论的时候,说道:“枢府设北面房、河西房用意颇深,我却断定王子正,不会善罢甘休。”
欧阳颖淡然一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吕夷简,道:“坦夫兄高论,小弟愚钝,愿闻其详。”
揣着明白装糊涂,吕夷简有些不满地翻个白眼,反问道:“难道王子正谋划战事,甘心屈居三司,当言利之臣?”
“子正经商倒是好手。”欧阳颖心下嘀咕,他真的有些羡慕王璇,一年多来,连续转了两官,如今已稳在陈尧咨和他之上,自己亦是有见解之人,可惜一直在京城中无法施展。
对于欧阳颖不接招,吕夷简也不再向下说了,只是笑道:“改日我约行简和王子正吃酒。”
几天来,王璇似乎很忙,有些小烦恼,也有大欢喜,婚期已定下来了,明年吉日迎娶新妇过门。
让他大欢喜、大兴奋的是,天子诏众位宰执、翰林商议边事,肯定是那份奏章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