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弃守之争
当王璇思量着何事宣他之际,却察觉去的方向是垂拱殿,他心中计较,看来不是一般事。不然,绝不会在垂拱殿召见,显然易见,肯定有两府宰执在场。
果不出所料,除了枢密院四位之外,宰相吕蒙正,还有那位被太宗皇帝说是往家一车车拉俸禄,却不管事的兵部尚书张齐贤张饭桶也在。说是饭桶,却不是贬义,倒是张齐贤饭量极大,当年在洛阳吃尽太祖宿卫的午饭
既然来了,他在拜见后站到一旁,静静地听,又不是一次单独召见,事情总有轻重缓急,既然把他给召来了,肯定能轮到他。
不长的时间,关乎河北、陕西的一系列人事任命出来。吕蒙正以高阳关路都部署任,时下武将无人有资历担任。
所以,周莹罢枢密使,以宣徽使除高阳关路都部署;如今王超在西北拥兵六万,赵恒又以张齐贤迁右仆射,为攽、宁、环、庆、泾、原、仪、渭、镇戍军经略使,节制环庆、泾原及永兴军驻泊兵马,实际上成为王超的上司。
灵州对陕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王璇对历史上丢弃灵州不太清楚,何况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比他身份高,心里嘀咕却不能发言,好在马上轮到了他。
赵恒看了看沉默不语,若有所思的王璇,说道:“王卿家长于谋略,对西北边局可有说法?”
众人似乎没料到赵恒会询问王璇,各个暗道自威虏军之战后,短短几个月中,王璇在赵恒那地位不断上升,连西北边事也征询意见。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抛开违逆上意不说,王璇在威虏军中表现可圈可点,便是自诩狂士出身,表儒内武的张齐贤,也不能不自叹弗如。
自认为能够顶住压力,让各路大军坚持三月不退,自己也会动摇。
既然赵恒问话,那就老实的作答,王璇稍一思量,说道:“陛下,现灵州是关中之屏蔽,河陇之襟喉,东有定难军五州、西有吐蕃占据的凉州。物产丰富、文化发达、形势险要。”
“朝廷日后收复河西,首先要以灵州为依托,发西北大军平定定难军五州,收复凉州,然后玉门关唾手可得,两处归我大宋之后,西域各国方能拜我汉家天使。臣愚鲁,认为正可趁契丹休整的空当,传令王太尉等一鼓作气,打通灵州通道,伺机收复夏州,一举定西北大局。”
赵恒犹豫不决,去年,李继迁五万大军攻灵州不克,便转而攻取定州,又围怀远。怀远守将李赞力尽自焚,保静军也被攻占。
面对当时的形势,朝廷在战败契丹后,又是一片惊慌混乱,有主张放弃灵州,退保环州、庆州的;也有主张坚守灵州,以待后援的。
最终,李沆的话起了关键性作用,认为只要李继迁不死,灵州早晚要被他占领,不如及时通知灵州守将,立即将当地军民分散撤回,丢弃一个空城。
这样,倒可以使关中百姓解除沉重的兵赋军役负担。”
在间断的讨论中,张齐贤虽极力主战,并成功说服赵恒封潘罗支为防御使,拉过吐蕃最强悍的六谷部,但在国力取舍间,赵恒和几位宰执已形成共识,那就放弃灵州。
王超、张凝、秦翰率军攻伐,甚至张齐贤西去主持军务,无不是能够接应多少人回来的意思。
吕蒙正对待灵州的问题上,一直比较超然,他虽倾向于安抚李继迁,全力对付契丹,却从未想过放弃灵州。
王璇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让他颇有几分赞赏,不然也不会在威虏军战后,只强调诸将违逆上意,而不说王璇。
今天,他听出王邵胸中竟有一盘大棋局,蓟北诸州、河西诸郡,还有士人仅在梦里想的西域,禁不住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中,闪烁出精亮的光芒。
冯拯却冷冷一笑,说道:“直馆说的是好,但西北连年征战,陕西各州民生疲惫,朝廷财力有所不支,倒不如安抚党项,让他们臣服大宋,与民休息。”
王璇不否认冯拯的能力,不在其位却把三司弊病,在短时间里,处置的井井有条。
但是,在军事上,他却看不上冯拯,竟为了一时的财政困境,民力困乏,要放弃战略要地,简直对后世不负责任。
当下亦是冷笑道:“冯相公说的是,与民休息自然是正理,下官受教了,但下官有一事不明,还请相公指教。”
冯拯一愣,不自然地说道:“不敢,直馆请讲。”
王璇冷冷一笑,道:“如相公所言,让党项人占据灵州,倒是能让他们消停一阵子,好比割肉喂鹰,它饱了当然要休息一阵子。”
“相公似乎忘了,鹰是永远不会满足的,总会再次讥饿,到时候,后人会拿什么去喂它,难不成是延州,永兴军还是洛阳?”
冯拯大怒,几乎要出口呵斥,但王邵说的是有道理,他一时间也找不到理由,只好强词夺理道:“灵州与朝廷路途遥远,转运不便,徒增麻烦。而对于党项却是软腹之下,不可不取。”
“这就对了,相公说的有道理,那岭南与山南、山北十三郡,岂不是更为不变,下官真不明白,请相公赐教。”王璇得理不饶人,抓住破绽,把冯拯往死里逼。
冯拯脸色大变,暗骂王璇好毒,顺着他的话把他逼到墙角,说大了既然要放弃灵州,那就干脆放弃蓟北十三州算了。
朝廷对岭南的控制甚至不如灵州,几乎是指鹿为马,把他给套进去,要真被赵恒误解了,哪还有自己的好。
陈尧叟见冯拯吃瘪,当即说道:“灵州一隅之地,岂能与其它相比,让陕西数百万生民终日困顿,是非仁者所为。”
王璇不满地瞥了陈尧叟一眼,昂然道:“为今日一时侥幸,使日后天下不得安宁,才非仁者所为。”
一时间,垂拱殿内唇枪舌剑,剑拔弩张,王璇毫不客气地对抗两位枢臣,引的殿中侍御史侧目,开始在心中计较,盼望着他们再激烈一些,最好相互辱骂,那就能弹劾他们失礼之罪,到时,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引咎去职。
至于是枢府的两位,还是王璇,就不干他们御史的事了。
高高在上的赵恒,亦是眉头紧蹙,脸色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