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君臣夜话1
“北面机速局有何重要官塘?”赵恒很淡然问了一句。
王璇有些迷糊了,原以为赵恒屏退周怀政,是有不能外传的大事,却没有想到竟是问北方军情。
要说今日的军情,凡是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一般都要由机速司检详房整理、判读之后,由检详诸房文字审核上报。
今天尚未直接入中朝的官塘,都准备明日呈送都事堂、枢密院,赵恒完全没有必要问。
只能是一个结果,赵恒对日益紧张的河北,真正的上心了。
见王璇不言不语,赵恒并没有见怪,又忧心忡忡地说道:“如今内外不平,卿家对河北有何见解?”
说的够明白了,吕蒙正、李沆两位擎天柱先后倒下,毕士安并非杰出人物,不过是靠着沉稳威望,堪堪压制朝堂。去年,河北还算是平静,今年恐怕又要有一场大乱,如今是真正的内忧外患。
王璇默默想了想,才沉声道:“陛下,臣看了这些日子的官塘,已有初步的判断。”
“哦。”赵恒一怔,看着王璇。
他对王璇有些期盼,希望能对方说出轻松的话,如果给自己一年时间,他的压力绝对要减轻许多。
更因为王璇几次精确地判断,让他在不自觉的时候,有种不自然的依托。
“根据使臣谍报,河北、河东两路正面,至少有七个统军使的兵马汇集完毕。臣敢断定还是十月份,契丹必然南下,且契丹国主、太后会亲自征伐。”王璇也不管了,他先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剩下的就看赵恒怎样去做了。
赵恒的脸色一动,显然王璇的肯定,对他触动很大,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忍不住想起了白天与毕士安的对话,眉头微蹙,脸色不太好看起来。
毕士安在陛见的时候,非常认真的说宰相者,必有其器,乃可居其位,自己愚顽不冥,不足以担当宰相大人,直接挑明寇准才是宰相的真正人选。
直接挑明寇准为人方正慷慨,大节凛然,忘身徇国,秉正道而去奸邪,所以才与小人势不两立,这都是长年如此,所积累下来的浩然正气。
在现在的朝臣中无人能及,正因为如此,才更加不为流俗所喜。可是边境的契丹猖獗,党项还没有剿灭,用寇准是恰当时机。
但他不甘心让寇准进入都堂,寇准是标准的刺头,当年连他老子的账都不买,他如何能压服。王璇已对北方战局下了定论,他也认为今年可能会有一战,而且还更加严重,不能不率意而行了。
筹措半响,又道:“卿家既然肯定,只能全力备战了。”
王璇没想到赵恒竟说出全力备战,相当于听信他的判断,一时间心下惊喜万分。
“卿家算计的引法倒是得当,执政在朕面前称道,连寇准也赞口不绝。”赵恒忽然把话一转,说到了茶引。
王璇心中一动,茶引改革绝对是他的骄傲,把制度改良整整向前推了近百年,在历史的长河中,足以达到产生波澜的程度。
他面带有几分自豪,道:“陛下,都是执政相公们抬爱,臣不过是一个设想,没有陛下远瞻,执政相公们坐镇,下属官吏勤勉,引法绝不可能如此顺利。”
这马屁拍的巧妙,没有一股脑地拍赵恒,从上到下全给了好话,说实在的,下面人干的好,也是赵恒统御有方,归根结底还是算拍赵恒的马。
果然,赵恒眉宇间绽放出会心的笑容,温声说道:“没有卿家,他们根本想不到。看样子,卿家还有后手?”
王璇心中咯噔一下,赵恒冷不防来了句还有后手,可把他吓得不轻,饭可以吃话不能乱说,后手,什么后手啊!他急忙说道:“陛下,臣,臣。”却不知怎么说下去。
赵恒似乎发觉王璇的慌张,沉吟下明白自己话说的不对,当即笑道:“卿家不必慌张,朕知道卿家有经济之才,才把你放在三司。”
王璇总算放下心,暗道这不是吓唬人吗?总算是有惊无险,看来赵恒对他的评价不错。心情好了之后,亦是笑道:“陛下,臣的确对当下财货制度颇有看法,很多地方需要改良,不过如今外患未除,还不是时候。”
“外患未除。”赵恒的脸色又一变,顿时沉了下去。
王璇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没事找事嘛!立即说道:“即便是外患,也不过是小事,能够对各种财货法度加以小步改良,的确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话说到这里,王璇心中产生一阵涟漪,人生短短几十年,还能等到什么时候,内外兼用岂不是更好,为何从前一直没有想过?战争中进行变革,阻力远远要低于和平时期。忽然间,他迫切想对这个社会进行改良。
赵恒显然没有心情,神色间颇为犹豫,终究说道:“卿家如今也是朕的内臣了,如今都堂无人,边患又起,卿家认为当今天下,谁可为宰相?”
王璇脸色顿时大变,这叫什么事啊!天子竟问他宰相的人选,这是何意?要说问到他二伯王旦,甚至丁谓,也轮不到他啊!木秀于林风必摧,王旦的警语,再次回荡于耳边。
赵恒瞥了王璇一眼,很平淡地笑了,道:“卿家遽然变色,难为李沆重病之中举荐你。”
李沆举荐自己?王璇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样子赵恒对他如此重视,不单单是他的政绩,恐怕在上次探视李沆的时候,李沆必然对赵恒说了什么话。
想通了这一层,他心下对已故宰相感激几分,李沆被称之为“圣相”,在大宋朝廷绝对后无来者,对人的评语绝对无人漠视。
既然到了这份上,退路已经没有了,他当即说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赵恒淡然地笑道:“卿家但讲无妨。”
王璇点了点头,第一次把目光凝视着赵恒,忽然间没有一点惧怕,眼前的仿佛不再是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