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鬼主红衣
鬼主没有动, 莫名的气氛横亘在两人中间。
鬼市凄冷的阴风刮过,鬼主面上的红纱飞起了一角, 露出玉一般优美的下颌和殷红的嘴唇。
那一点红白相映,也如同鬼主这个人一般给人一种凄迷之感。
跟在姜若身后的众人看了看鬼主又看了看姜若,不知道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唯有郑先生面色红红白白,朝角落中缩了又缩, 一副生怕被姜若再注意到的模样。
鬼主黑而深的眸子落在了姜若低垂的手上, 突然开口:“这颗柳树是我坟前的看门柳, 柳枝遮着我的坟墓,为我遮风挡雨已经千年了。”
姜若垂下的左手尴尬地捏了捏,赶紧将手中柳枝递给鬼主:“抱歉, 鬼妾,我……”
鬼主突兀地笑了下, 红纱遮蔽了容颜, 只是叫人隐约觉得是在笑:“是我门前小鬼冲撞了殿下,是生是死全在殿下一念之间, 若是惹得殿下震怒, 便是魂飞魄散也是咎由自取。”
姜若咬了咬牙上前一步下定决心道:“我将你这柳树重新栽上吧。”
鬼主却垂下了眼眸,黑的发红的衣, 眉宇间一点艳色,却叫这千年老鬼平添一股楚楚的凄迷风流的韵致来。
若不是先有鬼市的种种凶恶骇人之处, 又被郑先生好生解释了一番鬼市主人的厉害, 阿成等人怕不是要被红衣鬼主的风韵迷惑的不知道东西南北。
就连郑先生都惊愕地看了鬼主好几眼, 嘴里似乎喃喃地念叨了几句什么, 不过大概是害怕鬼主的势力,所以郑先生并不敢叫人听见他的话。
“一点小事而已,怎敢劳烦殿下,不过是门前一株小柳树,得罪了殿下,殿下折了也就折了,若是再叫殿下重新载上,倒显得是妾不尊殿下了。”
“我说种就种,是我折的,那我便重新为你种上。”姜若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有些不愉快地绷住。
这样不客气的话惹来鬼市群鬼怒目,郑先生和阿成等人惊惧,然而鬼主却轻轻笑了。
“好。”
鬼主应了,一袭红衣飞入夜幕中,不过瞬息间就不见了。
姜若扭头看向郑先生几个:“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不要随便乱跑,等我回来。”
那十几个工作人员都担忧地看向了姜若,阿成更是急切紧张地道:“姜小姐,那什么鬼妾不会为难你吧,还是你的安全更重要。”
“你该叫鬼主……”姜若脱下镯子朝阿成几个扔去,金刚镯化成了硕大的圈,将阿成几个全都套进了黄金圈中,黄金圈闪了闪化成了地上一道清晰的金色圈子,姜若道:“无碍,我去去就来。”
说完不等阿成几个再说什么,姜若就直接遁入夜色中不见了。
鬼主站在一处矮丘上,黑的发红的衣在夜风中飘荡,静静地看着下方点点灯光的里子东巷。
姜若化成鬼王相,正蹲在里子东巷坟前地里努力挖坑,一边挖一边注入阴气,以便做出能养成鬼树养料地。
所谓颇有旧时特色的里子东巷,其实根本就是一片群葬地,当初建造里子东巷的人也是建了一半就停工了,也不知道那郑先生到底多大的眼睛能找到里子东巷的凶宅。
“这些年……殿下还好吧?”
鬼主站在矮丘上静静地看着挖坑埋树的姜若。
“哎,我不就是那样吗,整天在自己墓里躺着,也懒得折腾来折腾去,能有什么,现在是新时代了,没什么皇帝王子了,你也不用再喊我殿下了,我早就不是什么殿下了,现在就开个工作室给人算命过日子,就是个靠老本讨饭吃的普通人,鬼妾,你有没有想过……”
“千年了,我以为殿下永远都不会出来了。”鬼主突然打断了姜若未尽的话语。
姜若也没有强求,顺着鬼主的话转移了话题:“我也以为自己不会出来了,都是意外。”
鬼主轻轻地笑了:“殿下总是这样。”
姜若正对着埋进去的柳枝注入阴气,催发柳枝赶紧生成柳树。
不知道什么时候鬼主突然来到了她身边,抬起手用红色的衣袖为她擦额头,黑漆漆的眸子像是没有波澜,又像是特别深地注视着她。
姜若震了一下,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陆……”
鬼主垂下眸子,衣袖也垂了下来,空荡荡地飘着:“对不起,是我逾矩了。”
姜若不知道该说什么,鬼主也不说话。
柳树已经在姜若阴气的催动下开始生发,很快就长成了一株小小的幼树,鲜嫩的幼树对比着黑漆漆的墓,显得格外地触目惊心。
“那个,我该走了。”姜若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安静。
鬼主不说话,只是沉默地送着姜若。
等到了鬼市广场上的时候,阿成几个都觉察到了鬼主和姜若之间不对劲的气氛。
可是这样的情况下,哪怕就是大家心底已经被八卦撩的抓心挠肺,但是也没人敢开口问。
鬼主招了招手,有小鬼抬着棺材从城隍庙前晃了过来,血红的棺材砰地一下落在了地上,鬼主轻轻一挥,棺材倒在了地上,棺材里沉睡的那名员工顿时滚了出来。
阿成这边的人立马冲过去扶起了那名员工。
“殿下的朋友我便还回去了。”
鬼主说完,也不等姜若再回答,就带着一众鬼武士直接拔地飞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没过多久整个里子东巷的鬼市也开始慢慢消失,他们站在了一片残垣断壁之中,不远处就是连绵墓地。
阿成几个人吓的一个哆嗦,郑先生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走吧。”
姜若却不想再在这里多停留,而是重新戴上镯子催促几人。
大家显然也是不想多呆,赶紧跟在姜若身后朝外走。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番险死还生的惊吓,但是人类的八卦天性显然是十分旺盛的,走了没几步,颜姐终于忍不住好奇地看向了姜若:“姜大师,刚刚那个漂亮的红衣小姐姐就叫鬼妾吗,她为什么起这么奇怪的名字啊?”
姜若的脚步顿了顿,她表情有些古怪:“他不是女孩子,是个男人。”
“啊?”
这个答案显然是震住了一行人,包括郑先生的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他那么漂亮又那么有韵致,而且还留着长发穿着红衣,眉心还点着那么别致的花钿,我还以为他是个身世凄苦风华绝代的美女……”
阿成还有好几个男性纷纷绝望咋舌。
刚才那个被唤作鬼妾的鬼主真的是满足了他们对艳鬼所有的幻想了,结果居然是个女装大佬。
这年头不止直播间的女装大佬让人绝望,叫他们这些大老爷们时常怀疑自己的性向,就连好不容易看到个幻梦中的艳鬼小姐姐,居然都是个带把的。
想到了网上的那个笑话,你以为你约到的是个娇甜的女朋友,结果人家脱了裤子比你还大。
这种绝望感足以摧毁任何一个男人的自信。
“那不是花钿。”是一滴血溅上去的痕迹。
但是这话姜若并没有说出来。
女孩子们也是满脸震惊,颜姐更是忍不住道:“既然他是个男人,为什么要叫鬼妾这么古怪的名字啊,还是说鬼妾不是名字,他不会真的是什么鬼妾吧。”
姜若没有直接回答颜姐的话,而是突然非常感慨地朝着众人来了一句:“所以说能做人的时候就好好做人,千万别想着一点不如意就去做鬼,你们不知道做了鬼之后,会因为什么样奇怪的执念钻牛角尖,而且越钻越厉害,整个人都会变得古里古怪的,脑子里的想法也会奇奇怪怪的,叫人劝都没法劝。”
比如鬼妾比如她。
“呃……”
颜姐几个人被姜若的吐槽怼了一脸,不知道姜若说的是什么意思,想要接话也不知道从哪里接。
毕竟他们是人啊,怎么可能知道做鬼了是什么想法,更何况真的要做了鬼,也没有机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吧。
姜若说完之后就不再说话了,只是怅然地叹了口气。
她突然想起千年前,有一天她去了前殿,正巧有一个少年郎君站在大殿上侃侃而谈。
他不过十六岁的年华,却已经是翩翩君子如雕如琢。
他穿着惹眼的赫色华衣,便如一只正盛开的牡丹,清香遍染满地风华。
她记得父皇瞧见她来了,便突然伸手一指下方那蹁跹如玉的少年郎,朝着她似打趣似认真地道:“这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陆止,出身名门世家,才华享誉京城,朕便许他做你的驸马如何?”
那时候侃侃而谈的状元郎戛然而止,失礼地抬头朝帝王的御座上看去,他对上她的视线,眉眼轻轻一弯,便如同一汪浅溪晃过心田。
可是那个自信张扬、温雅尊贵的世家少年怎么就变成了阴郁凄冷的鬼妾了呢?
她至今还记得,那段辗转难眠、怨恨嗜心的岁月中,她将自己封在棺材里,死死地锁在墓中,不愿想不愿看不愿听。
有一天一只怨鬼突然来到了她的墓前,在她的墓前站了很久很久,白天到黑夜。
她不愿意搭理他,嫌他碍了她的清眠,甚至恶毒地等待着,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被日头晒的魂飞魄散。
最终怨鬼悄然离去,她却好奇了,分了一丝魂跟在他身后,看到他一路跌跌撞撞,被大鬼纠缠不得安宁,她终于悄悄出手替他除了祸害。
她看到他最后终于寻到了自己的墓,躺进了墓穴中,她也折身悄然离去。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从别处来的小鬼带来了一丝风声,告诉她不知何时出了一只实力强悍的大鬼,那大鬼红纱覆面穿一袭红衣,成了一方之主,却有个非常奇怪的名字叫鬼妾。
她听了之后却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一个熟人老鬼给她带了一封信。
她看了信之后问了他,为何要甘愿自称鬼妾。
他回她:无名无份、无根无缘,自此以后便名鬼妾。
她便闭口不劝,全做不知了。
她以为总有一天他会执念散尽,没想到千年已过他竟然还在。
想到对方姜若的情绪就难免起了些微的波动,表情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带着阿成等人走出了里子东巷,港城道协的一行人竟然已经奔赴到了里子东巷的外面,难得的是褚离居然也被张涛给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