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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程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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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呢?”他问。

程蕴之就将姜琳的建议说给他听, “你觉得咋样?”

程如山点点头:“我觉得挺好。大队用我们的院子, 给咱们补偿, 这样爹娘就不用上工干活,在家里休养一下身体。”

其实院子不院子,他根本无所谓,只要有够住的地方就行。

从前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摘帽子,让死去的人得以长眠,让活着的人有尊严。至于院子房子还是穷富如何,他都无所谓,甚至连自己死掉也无所谓。

他凑近姜琳, 朝她笑了笑,“媳妇儿你真有主意,这个办法最好。”

当着老人的面姜琳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戳戳他搂着她的胳膊,示意他注意影响,“咱们支持继续办小学和医务室,展览室放在学校那里就行。”

程如山点头赞同。

程蕴之:“那冬生跟大队说说?”

程如山:“爹说就行。”他也不管爹娘在跟前, 低头亲了一下姜琳的脸颊, 起身扶着姜琳的肩头, 笑:“我喝多了, 先去睡。”

姜琳脸颊着了火一样, 又红又烫。

闫润芝若无其事, 程蕴之也没怎么的, 倒是文生好奇得很, 也闹着要亲亲。

“娘,我也要亲亲。”

姜琳赶紧道:“不行,你只能亲你媳妇,娘也不行。”

文生纠结地看看闫润芝等人,再看大宝小宝。

大宝小宝嘿嘿直笑,这一次没有支持他,说实话,他们不想把娘给大哥亲,只有他俩和爹能亲娘。

文生看他们不支持,嘟了嘟嘴,有些失落。

大宝小宝凑过去,一人亲了他一口,“好啦,不要不高兴。”

文生又一人亲一下,“现在行了。”

几人笑起来,闫润芝瞅着文生,寻思就算他好不了也没啥,大宝小宝和他感情好,以后也会帮忙照顾。

休息之后搞过卫生,各人都早早地上炕睡觉。

闫润芝想让大宝小宝跟着她们在西间,现在文生也跟着他们呢,俩孩子过去正好作伴呢。但是小宝不肯,在这点上他很坚持,白天可以和任何人玩,晚上他一定要看到爹娘,尤其娘。

大宝跟他保持一致。

大宝小宝过去一看,哎呀,爹睡在中间呢,本来应该他俩在中间,爹娘在两边的嘛。不过爹已经睡着了,嫲嫲说大人睡觉小孩子不能吵,因为大人白天很辛苦的。

他俩理解为爹娘睡中间,小哥俩得分开,小宝很自然就选和娘一起。

大宝就说:“咱们剪刀包袱锤,谁赢谁在娘那边。”

小宝瞪大眼睛,大宝咋和自己抢,不让着自己了呢?他有点委屈。

大宝道:“吃糖多给你一块,这个不让。”

小宝只好和他划拳,输了,委委屈屈地睡到爹那边去。

大宝喜滋滋地睡到炕头那边,留着中间的位置给姜琳。

姜琳真是服了他们为睡觉排位搞这么多戏。她先哄哄小宝,亲亲他,给他们讲故事。有她的关心,小宝乐得笑了一会儿,姜琳让他闭上眼睛,他就闭上眼睛秒睡。大宝听着故事也睡了。

姜琳想搂着小宝背靠着程如山睡,谁知他突然坐起来,把小宝从她怀里抠出去,放在自己另一边和大宝一个被窝。姜琳刚要说话,却被他俯身压在被子上。

姜琳心突突一跳,“……吹灯。”

他双眼灼灼地盯着她,“让我看看你。”他瞧着她,认真又专注,幽深安静的目光看得她直心慌。

“……你不困啦?”

“看到你就不困了。”他笑了笑,俯首吻她,直到把她亲得晕头转向才吹灯,抱着她睡觉。

姜琳:“……”你把人亲成这样,就不想干点啥?你明明都顶不住了!你还硬抗!

程如山却真能扛得住,说搂着她睡就是搂着她睡,倒把姜琳弄得浑身又热又软,心里有个小爪子在挠啊挠的。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姜琳感觉他明明身体烫得要命,听着呼吸却平稳,她就不信他能睡得着,于是挑衅了他一下。

程如山:“……”他握紧她纤细的腰,声音暗哑,“你准备好了?”

他知道她害怕他,尽量给她时间适应他的体温和气息,习惯他的怀抱和亲吻,有多煎熬他自己知道。如果她已经准备好,他不介意现在就要她。

姜琳心头的小鹿狂奔,一秒钟认怂,“……没,睡吧。”

……

两日后程如山找时间陪着姜琳,带着大宝小宝去一趟大车店子赵家,正式上门拜干爹干娘,两家成了亲戚走动起来。

又过了两天,一早戴国华开解放卡车来水槐村接程如山。他们这一趟要跑几个地方,拉好几趟货去省军区,一走至少要半个月。

戴国华三十来岁,是名退伍军人,紫棠脸,中等个,之前就和程如山见过。程如山跟他讲一声,要先去拉两车瓦。

戴国华笑道:“去那小地方拉那种水泥瓦?怎么不去应县拉红瓦?还便宜点呢。”红瓦是烧制的陶瓦,比水泥瓦美观轻巧。

程如山立刻道:“你能弄到两车吗?”

戴国华:“没问题,不过要我们自己装卸。”

程如山:“我去找人。”他去跟姜琳说一声,然后去叫了商宗慧、商宝柱几个。

姜琳也要跟着去,却被程如山拒绝,“你在家里接收,今天给你拉两车。”

姜琳就把家里目前所有的钱都拿给他。其实她很想自己弄个小砖瓦厂专供附近几个公社,可以分两种,一种脱坯烧制,一种做水泥瓦。只是现在土地都是集体的,自己根本没有地建厂。

等拉完两车瓦,差不多傍晚,闫润芝做了饭,让程如山和戴国华吃过再走。她包的葫芦海米馅儿的饺子,给戴国华吃得直眯眼一个劲地说鲜。

“婶子,回头我让如山给你带白面和大米回来。”他们经常给部队送米面,关系好了,可以从部队买一些。

闫润芝笑道:“家里不缺吃的,你们在外面可别亏待自己,千万别犯错误。”

“放心吧,不会的。”

姜琳给程如山收拾了提包,送他上车。程如山把包扔到车上,摸摸她的脸,“平反大会我回不来,你拿主意就行。不管有什么事儿不用怕,不好解决的就等我回来。”

姜琳点点头,感觉戴国华在车上笑眯眯地瞅他们,她赶紧道:“你快上车吧。”

程如山笑了笑,转身打开车门跳上车,朝她摆摆手。

文生和大宝小宝从外面野回来,瞅着程如山的车走了,他领着大宝小宝就追。

“爹!”他们大喊着。

姜琳赶紧道:“你们,回来!”

文生停下脚步,回头委屈地瞅她,“娘,爹走你咋不叫我们?”

姜琳:“不是你们三个害怕爷爷让认字偷跑出去捡豆子的?”

大队忙着秋收,程蕴之和文生还没安排活儿,程蕴之就让孩子在家里学俩字。大宝小宝腻歪被拘在家里,撺掇着文生带他们去拾高粱穗和豆子,拾了可以给大队挣工分,也可以自己拿回来。

结果程如山出门他们就没在家,怪谁呢。

这时候有社员来买瓦,“姜知青,有这么好的红瓦,我们能不能买红的?”

姜琳道:“这个瓦贵几分钱,其实水泥瓦一样用。”

瓦好,路远运费贵,自然也要贵一些。水泥瓦一片一毛五,红瓦至少一毛八,不便宜,但还是有人买,觉得更好看,气派,哪怕灰瓦上铺一圈红的也打眼。

姜琳无所谓,反正这时候是卖方市场,就那么两车瓦不怕卖不掉。这还不够,段长安那里还是要得空就帮她送瓦过来。

又下了一夜秋雨,社员们盖瓦的需求越来越迫切,姜琳就忙得很,每天早出晚归的。

这晚上回来,就见文生、大宝小宝三人都气鼓鼓的,也不像往日那样在院子里开心地玩儿。

她笑道:“这是怎么啦?”

闫润芝轻声道:“跟人打架了呗。”

小孩子善良又恶毒,对待和自己不一样的总会格外歧视。他们听大人说文生比自己爹年纪还大,脑子却不如自己,这可激发他们的优越感。只要见到文生就追着骂“大傻子,大傻子”。

文生倒是无所谓,反正在农场被人叫大傻州习惯了,大宝小宝很生气,就凶他们,结果他们骂得更凶。

大宝小宝还小,追不上打不过,文生帮弟弟吓唬他们。

结果那帮小孩子反而回家告状,说大宝小宝让大傻子打人。有些大人知道是自家孩子调皮骂人,教育孩子两句拉倒,有些却不服气。

狗蛋狗剩娘一起上门找闫润芝抱怨抱怨,让她好好管管孩子,说什么“傻子就好好呆家里,别处去乱打人”之类的。

闫润芝直接把她俩怼回去,“管好你们孩子别嘴贱追着骂人,保管一点事儿没有。我们宝儿娘说了,先撩者贱,犯贱就挨揍!”

气得那俩婆娘骂骂咧咧地走了,说什么再也不让孩子和大宝小宝一起玩儿,不买姜琳的瓦。

姜琳问大宝小宝:“哪家的坏孩子?告诉妈妈,妈妈去骂他们爹娘!孩子没教养,就是当爹妈的混蛋。”

大宝小宝说了几个,最后耷拉着脑袋:“都骂了。”

法不责众,而且小孩子不听话,就算大人说不能随便骂人,他们也会因为好玩跟着别人学样。而且有那么几个大人,听见孩子骂人也不认真约束,小孩子自然变本加厉。更何况,这时候乡下人本来就粗话连篇,不管大人孩子,都是把X、腚之类的挂在嘴上,粗俗不堪。

要认真去和他们计较,他们还会觉得你事儿多,你也可以骂,也没人不让你骂。

程蕴之就劝姜琳:“刚回来他们不了解,时间长了知道文生是个乖的,他们就不会再骂。为这点事儿,你去和他们撕破脸反而不美。”

他觉得儿媳妇是知青,脸皮薄好面子,去跟人家吵嘴不值当。而且他在农场已经习惯,大人孩子都叫文生大傻州,毕竟他的确也傻的。

姜琳却不想惯着那些婆娘,不过闫润芝已经骂回去,她也不必上门追着骂。

她对大宝小宝道:“狗蛋狗剩家,如果不来道歉,以后不卖瓦给他们。”

大宝小宝立刻高兴起来。

姜琳又去看文生,他乖乖地站在一边等娘训。

他虽然像个孩子,其实比大宝小宝还懂事,很听话从来不搞破坏。不过快四十的人,行为像个六七岁的孩子肯定会被人当傻子。

姜琳寻思他和大宝小宝一起,不肯学识字,整天跑出去野也不好。

她对大宝小宝道:“你们跟爷爷好好识字,看看是谁骂咱们,小本本记下来,等娘一家家和他们算账。”

大宝小宝有点犹豫。

姜琳:“这么点小事儿做不到?连个名字不会写嘛?”

大宝:“会,我学!”

姜琳笑了笑,又看小宝这个小滑头,“你们要是会念会写六个字,我就给你们讲一个新故事。”

“真的?”文生和大宝小宝都凑过来,一脸激动,“学,学的。爷爷,快教学认字。”

看他们上钩,姜琳笑起来。大宝小宝虽然跟着爷爷嫲嫲学背书速度很快,但是不喜欢认字写字,尤其小宝屁股长了角一样坐不住。

至于文生,姜琳发现他很乖,学东西特别快,很多时候一学就会,喜欢抢着干活儿让她休息,别提多贴心。不知不觉,姜琳已经忽略他的外形,真把他当成大宝小宝的哥哥。

于是姜琳带着他去给人修屋顶铺瓦,若是有孩子敢骂他,她就立刻凶回去,吓得那些孩子再也不敢追着骂。

姜琳带着文生出入,外人看着他和程如山外形接近,年纪比程如山还大,跟姜琳又那么亲密,少不得悄悄议论。不过鉴于程如山的凶悍和姜琳的彪悍,还真没人敢当面说闲话的。大人议论人家男女关系和小孩子骂人傻子自然是不同性质,要是被姜琳知道,保管砸破他们家吃饭的锅。

所以哪怕马开花,也不敢公开说这种话。

等有些人听见文生叫姜琳娘,不但生不出说闲话的心思,又同情起来,多可怜的孩子啊。尤其他跟着姜琳干活,利索又板正,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烂漫的。渐渐的,人们同情的居多,再也没有孩子追着他骂傻子。

还有老人记得文生小时候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不落忍,就悄悄给闫润芝提供偏方,试着能不能帮他治治病,自然也只是心里安慰,无甚用处。

这日姜琳带着他去后庙子村铺瓦回来,日头西斜,秋风微凉,气温是最舒服的时候。

文生采了一大把野花跑回来,“娘,给你。”他塞给姜琳。

姜琳抱在怀里,笑道:“真好看。”

正走着,几个妇女下工回来,看到姜琳和文生,少不得嘀嘀咕咕一番。

锁头媳妇追上姜琳,“姜知青,我们家什么时候铺瓦啊?”

姜琳随口道:“我按照单子一个个来,你们什么时候买的瓦?”

锁头媳妇儿说了个日子,姜琳从包里掏出本子对了对,没有她。锁头媳妇纳闷道:“我早就说了啊,怎么没有?是不是你忘记给我写?”

姜琳明白了,“你说了,但是没交钱。”

之前要买瓦的时候,姜琳就跟她们喊过好几次,“明天去拉瓦,预订的赶紧交钱,我没钱垫付。”

有些人你不说清楚,他就觉得你有钱应该帮他垫付,他拖拖拉拉还不想还呢。

还有买瓦这事儿,明明是自己家屋顶漏了,应该积极主动,但是有那么几户人家,整天就会唉声叹气,又怎么怎么不好了,可姜琳已经拿出改善方法,他们还是只会唉声叹气,不见实际行动。

对于这种人,姜琳呵呵,随便你,反正不是我家屋顶漏。

大部分人积极交钱,因为姜琳说按照收钱顺序发瓦,谁也没的特殊。姜琳这里有账目,有些人家几块,十几块,还有人家凑钱买两三百块钱的。锁头媳妇并没有记录。

锁头媳妇有些讪讪然,“是吗?我记得交了呢。”

姜琳:“你交的是修屋子的,不是买瓦的啊。”

后面有妇女听见,也跑过来,“姜知青,我们也要买瓦,晚上去给你交钱。”

实在是扛不住了,邻居都挂上瓦,自家还是麦草的,实在是难看。关键前两天又下了一场雨,雨不大,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渗透漏雨。

姜琳让她们只管去,她领着文生回家。

程蕴之带着大宝小宝在搓棉花纺线,顺便背点唐诗三字经。

虽然姜琳让程蕴之不要干活,可他闲不住,下地出大力气不行,他就跟大队申请帮忙纺线赚工分。扬红大队庙子连队有纺织副业,都是自己收棉花、弹棉花、搓棉条、纺纱、织布、染色等。

“妈妈,我们学了新诗。”大宝小宝看到姜琳和文生回来,立刻跑过来。

姜琳笑道:“背来听听啊。”

大宝立刻站得笔直,两只小手贴着大腿,“回乡偶书,妈妈你说是谁写的?什么朝代?”

姜琳:“!!!”你以为我真不会?我不过是好些年用不上而已,少小离家老大回我还是会的。

她朝着小宝笑笑:“来,你先说说,我看你会不会。”

小宝:“我知道!回乡偶书,贺知章,甜代大诗人!”

“哈哈哈。”姜琳和大宝几个笑起来,这小子整天就想吃糖。

背诵的时候,爷爷教他,“唐代大诗人。”他就自己补充一句,“唐代一定很甜”。然后就记成甜代大诗人。

文生立刻道:“我也会,少小离家老大回……”他背诵一遍,很得意地扬起下巴,一副求表扬的姿态。

姜琳:“文生棒棒哒。大宝小宝也棒棒哒。”

小宝:“娘,是不是奖励一块糖?”

姜琳:“奖励你一个唐代就好啦,甜三百年呢。”

小宝撇嘴:“琳琳好狡猾。”

闫润芝已经准备做饭,笑道:“琳琳都被你练出来了,随时随地防着你这个小滑头呢。”

姜琳去洗手洗脸,准备吃饭。

晚饭是鸡蛋疙瘩汤,用一点油一把葱花炝锅,把西红柿碎放进去炒出红油,然后添水烧开,把已经搅拌好的面团碎碎倒进去,再把鸡蛋液倒进去,撒上一把碎菠菜或者其他绿叶菜,搅拌均匀就可以出锅。

香喷喷的,姜琳能喝两大碗,不需要吃主食。

闫润芝看她吃得香,还要馋她,“没有地豆子,要是有地豆子放点小碎块进去,更好吃呢。”地豆子就是土豆,老太太喜欢叫地蛋、地豆子。

姜琳:“咱也种点土豆呗。”

闫润芝:“咱们这里种的少,不顶种,个头越来越小,不划算。”

土豆这种作物喜欢高寒,一般在东北西北地区育种以及大面积种植,温度高的地方种子会退化,种一年小一圈,两年后就成了小豆豆。当地种土豆觉得浪费地方,不如种点倭瓜之类的,也能囤起来吃一冬天。

除了疙瘩汤,闫润芝还做了几个番瓜饼,西葫芦科的小瓜和鸡蛋也是好搭档,擦成丝撒盐杀杀加上鸡蛋面粉,放在油里煎成饼,香甜可口。油少不腻,可闫润芝还是做了料汁蘸着吃。

只要姜琳和孩子们发出赞叹的好吃声,她心底里就涌出一种开心的感觉,好幸福。

对她来说,一家团聚,儿孙满堂,就是最大的快乐。

姜琳刚吃完,来了几个交钱的妇女,有锁头媳妇和狗剩娘。

程蕴之吃完带着文生、大宝小宝出去遛弯,姜琳接待几个妇女。

大部分人都痛痛快快交钱,还要感谢姜琳帮忙,也有那么一个半个的不是柠檬精就是杠精,总要挑刺挑毛病,要求每一片瓦都要光滑平整,不能有沙眼等等。

甚至看到姜琳家改善伙食,觉得自家舍不得吃的鸡蛋都被姜琳家吃掉,心里极其不舒服,言语间难免带上酸溜溜的刺。

其中一个就是锁头媳妇。

“姜知青,我家吃饭都紧张,你说这钱能不能先缓一缓?等年底分了粮食再给你?”锁头媳妇看姜琳家饭桌上有鸡蛋饼,心里很不是滋味,总有一种吃自己的肉疼感。地主婆子就是地主婆子,鸡蛋留着换钱大家都不舍的吃,他们家就这么吃掉了,真是败家啊!

姜琳:“行。”

锁头媳妇面有得色,都说她不赊账,这不是给自己赊账了?“那就这样说好啊,我原本说买五十个脊瓦,现在加三十。”

姜琳:“可以。”

锁头媳妇更高兴,“姜知青,要不,我再加一百片平板瓦吧,我们家……”

姜琳笑了笑,“都可以啊,你要一万片也行。”

“嗯?”锁头媳妇觉得不对劲了,“姜知青,你啥意思?”

姜琳:“就是年底再说呗。”

锁头媳妇被噎得脑袋往后仰了仰,立刻不乐意了,“我买瓦你赚钱,你咋还这样?要是我不买你的瓦,你能吃鸡蛋饼?”

姜琳看她自我感觉这么良好,不客气道:“我说这位……我不太清楚称呼啊,你给钱买瓦,你不给钱就是来浪费我的时间,以后都不必找我,我不赚你的钱行不?你还是去找别人吧,好走不送。”

一副我家是你养活的架势,脸那么大?我吃鸡蛋饼关你屁事?

你买那几片瓦,我能赚几分钱?

“你态度怎么这么差!有你这样做买卖的?”锁头媳妇更不高兴,开始指责姜琳,她大声说着想让其他妇女也听听,让她们都不要找姜琳买瓦,“她就是想赚钱的,不知道要赚我们多少呢,我们找别人买去。”

看她存心来捣乱,闫润芝就要来帮忙,姜琳让她只管吃饭。

一个泼妇而已,她自己可以搞定。

锁头媳妇这样吵吵,如果是土生土长的,肯定碍于压力怕被村民们排挤而忍气吞声。

可姜琳不怕啊,她修屋顶卖瓦首先为赚钱,不是为做慈善,买别人口里的好。只有赚到钱,有利可图,她才会想做大、做口碑。

她爱这个家,不代表她爱这个村啊。她只当村是一个落脚点而已,并不会和别人那样被村里的人情世故给缠住不得不妥协。再者她是知青、婆家以前成分不好和村里人的关系本来就微妙,她更不在乎。

谁也不是为谁活着,谁也不能骑在谁头上拉屎!

姜琳笑了笑,对锁头媳妇道:“你要诚心来买,我帮你,你要是来捣乱,你趁早滚蛋。我怕忍不住揍你!”

锁头媳妇想起她打刘红花,不由得瑟缩一下。

姜琳又对几个媳妇儿道:“你们要是听她的,就去别处买。一毛五一片瓦不错,它能自动从瓦厂飞到你家屋顶上?要请人批条子,拖拉机运输,给人家工钱,这些难道不要出钱的?一片瓦不加个三四分钱,它真飞不到,自己去批条子拉瓦自己铺,请便!”

立刻就有妇女表示自己不听别人胡叨叨,“姜知青,我们是来交钱的,请你帮忙。”

秋雨绵绵的,家里屋顶不等人。

锁头媳妇儿看她们交钱,忍不住阴阳怪气道:“也怪有意思,钱给外人赚?她家赚了好几千块钱,这会儿拉两车瓦囤着,先赊给我们怎么啦?”

姜琳刚要一巴掌扇出她去,这时候程玉莲从外面进来,朝着锁头媳妇劈头盖脸骂道:“你个占便宜没够的,咋的,你还想不花钱让人家给你买瓦?你咋不把全村的瓦都给买上?你不是才去别人家狗腿了一趟,又跑这里来干什么?是不是故意找茬的?”

程玉莲身经百战,一看这人就知道她屁股朝哪边坐,锁头媳妇是二队的,马开花的狗腿子,必然是来给姜琳捣乱的。

锁头媳妇还想狡辩,说自己修了屋顶要买瓦,不过想先赊账买点红瓦回去铺,哪里知道姜琳态度那么差。

程玉莲骂道:“滚滚滚,还给我装呢?你去马开花家买不就好了?这么多年不见你们给大家伙儿张罗买瓦,这会儿来装大尾巴狼?”

如果没有拖拉机或者卡车,去远地方运输不划算,而且都是本村的,亲疏远近关系错综,有时候也很烦。说到底还是因为赚不到大钱,村里干部也不爱张罗,觉得管好自己那点事儿就够了。

现在姜琳做,马开花就认为她抢自己儿子的生意。她还伙同程如海一起给人家修屋顶铺瓦,可惜怎么都竞争不过姜琳。

马开花就让程福万去公社走关系,从东山那里买瓦,让那个瓦厂不要卖给姜琳,这样方圆二三十里的生意就都是他的,可惜人家瓦厂和他们不是一个公社不买账。她又想让程福贵警告一下段长安,让他不要给姜琳帮忙。

程福贵最近忙着钻营想活动一下调去别的县当干部,根本没空理睬这点小事儿。

所以,马开花自己动脑筋,会意锁头媳妇找姜琳的茬,让别的妇女不要从她这里买瓦。她自以为做得高明,就算姜琳知道也没用,反正她没做什么,而且就因为锁头媳妇说几句风凉话便翻脸,那才是没涵养,别人更不会从她这里买瓦。

她要让姜琳把两车瓦砸在手里!

哪里知道,程玉莲一眼就识破其中的弯弯绕,她就见不得那帮人得瑟!

锁头媳妇看程玉莲来骂,吓得赶紧跑了。

程玉莲对姜琳道:“姜知青,你别搭理这些人,以后有老婆闹事你跟我讲,我来骂她们。真是坏心眼子,自己不好好过日子,整天盯着别人!臭毛病!”

姜琳笑道:“幸亏你来,我都要揍她了。”

大家都笑起来。

姜琳又看向狗剩娘,道:“你家狗剩追着我们文生骂是咋回事?”

狗剩娘忙陪笑道:“就是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儿的,咱们大人不和他们掺和。”

姜琳:“不是你找上门来的?”

狗剩娘赶紧赔不是,“姜知青真对不起,之前俺不知道。回去以后我婆婆骂了一顿,我觉得不大好,一直没得空来和你说一声呢。”

她那天找闫润芝以后,回去就被邻居商家老婆子给点乎了,让她别去姜琳跟前掐尖要强的,小心挨揍。后来又看文生那样,她也觉得不好意思。

姜琳看她道歉就不和她一般见识,让她交了钱记下回头给她发瓦。

等交钱的妇女们走了,姜琳请程玉莲屋里坐。

程玉莲道:“大队委托我来问问平反大会的事儿。”

程福军问程蕴之,程蕴之只说拿主意的事儿找冬生媳妇儿。程福军一个老爷们,不可能找人家媳妇儿说话,就委托程玉莲问。

姜琳正等着这个事儿呢,她先问问大队的意思。

程玉莲道:“县委派干部来主持工作。”开大会对大队来说不困难,反正总开,不过就是开个大会给程蕴之家正名,关键是财物,尤其院子。

姜琳会意,“主任,我们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过去的就过去,揪着不放没意思。只是你看我爹娘年纪大了,两人一身病,我大哥又那个光景没法养活自己。大队是不是得有个章程,以后怎么补贴接济他们?”

程玉莲:“行,这个事,我给申请。”

姜琳又把其他要求说一下,“如今大队部、各生产队部还可以用那院子,就是要按季度给我们家生活物品补偿。”说完她停顿一下,看着程玉莲。

程玉莲:“我觉得应该。”

姜琳继续道:“能不能在学校里给我们单独一个小院,几间屋子就好,让我们把祖上这些年的事迹陈列展览正名,也好让人知道我们是光明正大地平反,免得有人说闲话钻什么的。”

姜琳强调的是抗战期间做了什么,以及平反以后怕人家挑刺说名不正言不顺,她一点都不提运动期间受到的伤害,免得刺激某些干部的神经。

程玉莲叹了口气,“叫我说,也是应该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一些老家具,当初没收的牲口、粮食等等,现在肯定没得还。还请折算成粮食、工分按季度还给我们,另外希望能给我们几亩自留地。”姜琳:“要是能答应,咱们就这样。”

有了土地、工分、粮食等生活物资补偿算是最好的结果,毕竟这个返还财物弹性也很大。

程玉莲都记下来,然后跟姜琳告辞去了大队,程福军和程福联等人等在那里。

程玉莲说了一下,程福军倒是觉得没问题。

程福万不同意,“用他家房子还得给钱?这是什么作风?这不还是地主习气?”

“你就别张嘴闭嘴地主了,人家是革命乡绅!”程玉莲不客气地怼回去。人家都平反了,你还在这里找刺,怎么那么坏。

经过商量,程福军和程福联同意继续用大院子,但是要给程如山家补偿。先把程如山赎屋子二百块还他,再拨给他们五亩自留地,另外按季度给钱,粮食、猪肉、油、棉花等物资,保证程蕴之、闫润芝、程如州的生活。同时在小学开三间展览室,把程家和闫家的事迹整理造册,人家没要求说明在运动期间受到的伤害,他们也不必觉得不舒服。

程福万不同意,“公社不批准,凭什么给他们自留地和钱粮食?这是搞特殊!”

程福军道:“这点事儿无关政策,我们还是能做主的。大队革委会投票决定。”公社给盖大队部生产队部?这么多好屋子,没有上万块钱哪里盖得起来?为了不让某个生产队有意见,就算在大队的范围里,由大队从提留粮里出就好。

投票的话基本就过了,程福万只得干瞪眼。

商量好了,程福军让程玉莲跟姜琳说。等姜琳答应,会计王纲起草说明文件,一式三份给县革委会、公社革委会各一份,请县里来人主持平反工作。

过了几日,上午,姜琳带着文生给人铺屋顶呢,就听见大喇叭嗤啦嗤啦地喊:“全体社员注意啦,全体社员注意啦,县革委会赵书记、公社书记程福贵下乡主持关于程毅、程荣之、程蕴之一家的平反工作。今晚上吃了晚饭,都到大队部的场里来开全体社员大会!全体社员大会!”

大喇叭一遍遍地喊,从前开批D大会也这样大喇叭喊,一个调调。

商宗慧开心地拍手,“姜知青,太好了,恭喜你们。”

姜琳也由衷地开心,她看文生,却见他歪着头一脸茫然,慢慢地眼神开始变化,直勾勾地瞪着某处,脸色也阴沉起来,牙关紧咬手都开始发抖。

姜琳吓了一跳,忙柔声唤他:“文生,你想什么呢?娘渴了,咱们下去喝水吧。”

他却没有反应。

姜琳慢慢地靠过去,轻轻拍拍他的手臂,“咱们下去吧。”

程如州突然把她扑倒在屋顶上,提起拳头朝着她面门砸过来。

“住手!”商宗慧吓得大喊一声。

“文生!”姜琳立刻唤他。

程如州的拳头擦着她柔软的发丝骤然改变方向,狠狠地砸在旁边的瓦片上。

姜琳瞪大眼睛,只见他眼里一片漆黑如古井,她轻声安抚他,“文生,我是娘啊。”

他冷冷地看着她,眼睛里涌动着暴戾的情绪,已经不是那个熟悉的文生。他大手在她纤细的脖子上握了握,随后猛得发力把她推开,他力气太大,一下子把姜琳推得滚了一圈。

商宗慧扑过来拉住她,两人惊起一身冷汗。

商宗慧:“姜知青,你快下去。”

姜琳:“文生怎么办?”

商宗慧:“我盯着他。”

程如州突然挥拳砸向那些瓦片,他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接连捣了几十拳,砸破好几片水泥瓦,双手鲜血淋漓。

姜琳忍不住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文生,文生,别砸了!”

他扭头看她,眼神陌生又冰冷,下一刻昏了过去。

姜琳扶着他,却不敢立刻弄醒他,商宗慧便喊了人来,一起把他抬下去。

等他平安落地,姜琳松了口气。商宗慧帮忙把程如州背回去。

闫润芝在家绣花,程蕴之纺线,看到他们送文生回来,吓了一跳。

“怎么啦?”

姜琳道:“估计受了刺激,突然变了个人。”她简单说一下方才的事儿。

程蕴之赶紧帮忙扶着送上炕,面色沉重道:“这么些年没这样,我还以为再也不会了呢。”

“老头子,咋回事?”

程蕴之道:“大哥没的那年冬天,文生突然变了个人,六亲不认的。把农场两个总找茬祸害大哥的干部给打了,一个打断腿,一个砸断鼻梁,后来那俩人都转业去了另外单位。他被农场关了一个月禁闭,出来就更糊涂了。”

姜琳:“看来有些事会刺激他。”

程蕴之道:“从这会儿开始我陪着他,除非他清醒,你们都别到跟前来。”

曾经有干部怀疑他是不是装傻,把从来不发脾气的程蕴之气得大发雷霆。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懂得什么装傻?一装还二十来年?他把自己变成一个爹疼娘爱没有烦恼的孩子,受了刺激就变成复仇者,六亲不认没有任何理智。他也不是勾践那等大人物,哪里来的那种隐忍和智慧?

他是真的疯了。

程蕴之虽然觉得他不乱打人,可他还是怕有意外,所以自己守着更好。

姜琳:“宗慧,你不要告诉别人。”村里人如果知道会更歧视排挤他,也会变相刺激他。

商宗慧:“你放心,我知道呢。”他继续去铺瓦片。

等大宝小宝回来,姜琳又叮嘱他俩一下,让他俩暂时离文生哥哥远点,等他正常了再一起玩。

大宝:“文生好可怜啊,他什么好起来啊?”

小宝:“我愿意分他一半糖。”

下午领导们到村里,大队派人来请程蕴之和姜琳,说县领导来了,要见他们。

闫润芝道:“你们去,我守着文生,没事的。”

程蕴之:“不,你们去,我在家里,就说我腿病犯了走不了路。”

闫润芝留下陪他,姜琳就领着大宝小宝一起去。

赵书记坐着吉普车来的,由程福贵等人陪着,前呼后拥的,再加上扬红大队的干部们,呼呼啦啦一大群,热闹得很。

姜琳带着大宝小宝过来,立刻就有人喊:“来了来了!”

那一大群人立刻让开一线,让他们过去。

赵书记面相很和气,看到姜琳笑起来,“这位就是小姜知青啊?”

姜琳上前跟赵书记问好。

赵书记主动和她握手,“小姜是个有眼光有追求的知青,很好。”

姜琳:“多谢书记,我爹这些天腿病犯了,不好意思瘸着腿出来,不好看。就让我带着孩子过来跟赵书记道谢。”

程福贵和程福万脸色不好看,觉得程蕴之是故意的,给他们脸色瞧,岂有此理!

程福万刚要开口,程福贵瞪了他一眼。

赵书记笑道:“没事,我们一起去看看。”

程福贵道:“书记,要不还是晚上开会的时候再见。到时候我让人把他给抬过来也是一样的。”

进门去看程蕴之,他咋那么大脸!

赵书记却坚持,他在县里负责统战工作,这一次下来主持平反大会。既然已经给平反,那自然是平反大会要开,财物要归还,人也要慰问,展览室也批准,做得漂亮彻底一些,否则不如不做。

程福贵见他坚持,也只得同意。

赵书记很亲热地拉起大宝小宝的手,看这俩孩子长得这样漂亮,一模一样的,任谁都会稀罕。有跟着来的文化/部的工作人员立刻拍照,到时候要刊登在报纸上的。

一群人簇拥着赵书记去姜琳家,还有程福万组织的锣鼓队吹吹打打的,要多喜庆有多喜庆,不知道的以为结婚呢。全村没去上工的老人孩子都跑出来看热闹。

到了门口,程福贵立刻上前和程福万一起推开门请赵书记进去,姜琳这个正儿八经的女主人反而被挤到后面去。

一个人拍了拍她,笑道:“姜知青?”

姜琳扭头看,眼前是个时髦漂亮的女青年,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脖子里系着一条绣花的手帕,竟然是曾泓洁,她惊喜道:“曾干事,好巧啊。”

曾泓洁笑道:“我是文化馆的嘛,这事儿就归我们管。”

姜琳忙邀请她家去,“我们又做了好多,打算有空拿去城里请供销社的人帮忙卖呢。”

曾泓洁双眼晶亮:“那我先睹为快,挑几条合意的。”

姜琳领着她进去,曾泓洁看到满园的时令花卉,惊喜交加:“好漂亮的小院子啊。”

姜琳:“都是我娘爹侍弄的。”

曾泓洁惊讶地看着她,还没见过有下乡知青嫁给农民满口欢喜地叫爹娘呢,更何况还是成分不好的,一般会被笑话堕落,没想到姜琳竟然能坦然自若,也是个与众不同的。

赵书记已经被一群人簇拥着进屋里去。

西间的程蕴之和闫润芝听见,赶紧下地迎出来,不想让他们看到文生那样。

两人一下地,先看到的是程福贵和程福万兄弟俩,对上程福贵阴冷的眼神,程蕴之当下就迈不动步子,不想过去与他们为伍!

赵书记笑容满面,“程蕴之同志,你好啊。”

一声同志,叫得程蕴之如遭雷击。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也可以被叫为同志,而不再是地主坏分子、地主黑/帮分子等等。

赵书记立刻把大宝小宝交给闫润芝,上前握住程蕴之的双手,“腿上有病,找时间去县医院检查看看,早治疗早利索。”

程蕴之喉咙被什么塞住,眼眶通红,一个劲地点头却说不出话来,他用尽全力克制才没有像在农场那样失态。

闫润芝道:“赵书记别介意,老头子感受到领导的光辉照耀,高兴坏了。”

程福万:“程如州呢,书记来关心,他怎么不过来?”

闫润芝忙道:“他和个孩子似的,贪吃贪睡,这会儿在炕上睡了。”

赵书记来之前就了解过,程如州智商和六七岁孩子差不多。他不去说那些戳人伤疤或者不愉快的事情,只说开心的,平反等等。

屋子不是很大,人又多,显得拥挤。赵书记说几句热络的话,表示晚上开大会,到时候让他们都去,就想告辞。

程蕴之点点头:“多谢党的关怀,去,保证去。”

赵书记就告辞,程蕴之忙送出去,闫润芝领着大宝小宝也跟上去,姜琳和曾泓洁在院子里说话,见状忙告辞。

程福贵和程福万落在后面。

炕上的程如州突然一跃而起冲出去,路过灶台的时候抄起案板上的菜刀,三两步跃出堂屋门口,挥刀朝着程福贵的脖子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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