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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暴尸城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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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府里花园里三天前的惨案,已经在暑热的荷塘中,化成一堆腐烂白骨沉入塘底。跟林姨娘一起枯萎的残荷,在燥热的蝉鸣中寂寂无声,偌大的师府空无一人,没人知道三天前,皇上驾崩那天夜里,师府的林姨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说苍天有眼,那四个恶贯满盈丧尽天良的流氓,将林姨娘踢进荷塘之后,却拿着从师府里私藏的珠宝招摇过市,逍遥快活。

四人其中之一的一个,老奸巨猾的流氓钱,捡起了林姨娘掉在地上的金钗。偷偷藏进自己袖子里,风头过后很久,才拿到白柳氏家的珍宝轩里想换一些银钱。

珍宝轩的伙计一眼看出这个金钗价格不菲,不像是流氓钱的东西,叫来珍宝轩的掌柜,这掌柜正是赵姨娘娘家管家的远房亲戚。之前高家大爷兜售的那枚红宝戒指,就是这位掌柜暗中告诉了赵家,赵家又转告了赵姨娘。

这掌柜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去年师家林姨娘定制的金钗,在自己的账簿上还有登记。只是林姨娘已经下落不明许久,掌柜留了心眼儿,把金钗作价买回来,并且暗中让手下的伙计监视流氓钱。

事关师家,掌柜不敢隐瞒,又通知了赵家的管家,管家拿着金钗跟自家姑奶奶赵姨娘讨主意。

赵姨娘一见金钗就认出是林姨娘的首饰,可是那个时候,师大人已经暴尸城门,婉莹也烧死在会昌山行宫,林姨娘下落不明,赵姨娘再三嘱咐一定要顺藤摸瓜,找到林姨娘的下落。

但是盯了三个月,流氓钱并没有任何异样,往来的人也都查访不到任何有关林姨娘消息的线索。

此为后话,将来另有专章细述,此处不再赘笔。

话说六月十七日那晚,驿丞带着婉莹主仆三人赶回京城,驿丞驾车马车飞往荣亲王府的方向,却被婉莹拦截下来。

“驿丞,此时不能回王府了,本宫在会昌山被人下毒手,多半是王府里的人做的,王爷现在情况不明,回王府等于自投罗网。”

“那娘娘是回娘家还是进宫?”

“回娘家,找爹爹商议!”

这个时候的婉莹还不知道,自己的亲娘已经在三天前溺毙于家里的荷花池中,而师大人也在东城门口整整暴尸了一日。

马车赶到师家大门口的时候,婉莹跌跌撞撞地从车上滚下来,连滚带爬地匍匐踉跄到自家门口,一人高的石狮子上被泼了粪水,腥臊恶臭,污烂的粪便上苍蝇蛆虫昼夜不休的躁动。

青石台阶上到处都是污水横流,婉莹骤然过来,熟睡中的苍蝇一哄而散,嗡嗡的叫声,像一同毒药直接从天上泼在婉莹身上。

门楹上,那块敕造府邸的金字大匾,早就被人砍得面目全非。

当年造这块匾额的时候,上面的金字全是用纯金的金粉描上,如今为了刮下上面的金粉,被强盗砍得面目全非。

这块代表着师家荣宠的匾额,静静地躺在污烂的粪水中。

朱红的大门上,两只交叉的封条镇守在上面,激愤恶绝地婉莹伸手想要撕掉它闯进去。

芸娘早就吓傻,赶紧扑过来死死地按住了婉莹的手。

“娘娘,私揭封条是死罪啊!”

婉莹狠狠地拍打着鎏金铜钉大门,“开门,开门!”

“娘娘,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咱们得赶紧打听清楚家里和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婉莹绝望地站在门廊下面,哀绝地说:“怎么打听?”说完婉莹死命地大喊:“爹爹,你在哪里?六郎,你在哪里?”

芸娘一下子捂住了婉莹的嘴,搂住婉莹说:“娘娘,小声点儿,把恶人引来了。”

婉莹低声的哀怨道:“都这样了,把恶人引来还能坏成什么样?”

“娘娘,刚才咱们从大爷府上路过的时候,大爷府门前好像没有贴条。”

婉莹绝望的眼神中闪出一丝光亮,拉住芸娘的手下了台阶,走到马车上。

“去大伯府上!”

驿丞调转马头,一眨眼的功夫就飞驰到敕造侯爷府邸。

婉莹要去拍门,被驿丞拦住。

“娘娘,小心一点好一些,我先去拍门。”

婉莹被这一句话吓得一个踉跄差一点从车上摔下来。若是大伯这里都不是避风港,这个世界上真的就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驿丞已经去拍门,一刻钟的时间,侯爷府朱红大门的小门窗,才探出一个门吏的人头。

“这么晚了,你嚎什么丧,抬起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滚!”

驿丞早就见惯这些拜高踩低的小人嘴脸,龇牙咧嘴地说:“放屁,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宁国公家的二管家,麻溜地赶紧给老子开门,赶紧去叫你们家侯爷,我们公爷有要事找他!”

门吏被这强大的气场所震慑,虽然来着的面目不像是宁国公家的二管家,可是这么蛮横的态度,万一真的是,自己也是吃罪不起。

“对不住了您内,小的狗屎迷了眼,没认出来大爷,您稍后,小的这就去通报。”

芸娘坐在车上心里暗暗佩服驿丞的智谋,若不撒谎使诈,今晚肯定叩不开大爷家的大门。

又是一刻钟的时间,师伯远披挂着衣服,一边走一边扣扣子。

心里纳闷儿:自己与宁国公不过是点头之交,平时的往来多是应酬,这样深夜前来,肯定是出了急事儿,再一想二弟大前天夜里被抄家,昨天早上暴尸城门楼,师仲远一刻也不敢耽搁,星火一般冲到门廊下面。

远远见了驿丞,看衣着穿戴,并不是宁国府里的样式和颜色,走进再看材质更是差得离谱,心里不禁又掂量了许多。

“你是谁?”

“侯爷,你别问我是谁,咱借一步说话。”

“你到底是谁?”

“侯爷,你抬抬脚,往前走一步就知道我是谁了。”

师伯远疑惑间,走出了门廊,看着月色中的马车上,有三个人影再盯着自己。

“你想干什么?”

“侯爷,您看清楚车上的人是谁。”

师伯远又往前走了几步,皎洁的月色中,那女子的脸分明是二弟家的婉莹。

师伯远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从马车上一把将婉莹烂在怀中,哭喊道:“孩子,孩子,你还活着。”

会昌山行宫失火,烧死荣亲王妃的消息,已经经由师邵楠的嘴,告知了师伯远。

婉莹顾不上解释这一路的死里逃生,急急地飞溅着眼泪问道:“大伯,我家怎么了?我爹爹和娘呢?还有王爷,现在在哪里?”

婉莹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年过半百的师伯远嚎啕大哭。

“大伯,到底怎么了?我家为什么被查封了?”

师伯远今天已经哭了一天,本以为哭干了眼泪,没想到见到婉莹又源源不断地往外涌泪。一副悲绝哀死的表情,更加让婉莹战栗。

“大伯,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儿啊,你爹死了!”

婉莹惊慌中再次吐血,一个激灵几乎要昏死过去,可是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爹爹之前还好好的,前几日母亲来送别自己的时候,并未说爹爹有什么异样。

“大伯,我爹怎么死的?人在哪里?丧仪在何处举办?”

师伯远颤巍巍地抓着婉莹的肩膀,老泪纵横地说:“你爹暴毙在刑部大狱。”

师伯远不敢将师仲远暴尸城门上的消息告诉她。

婉莹再次几近昏死,好不容易强撑起来,追问道:“我爹爹好好的怎么进了刑部大狱?怎么就忽然暴毙?爹爹如今在哪里?”

师伯远一时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师仲远被抄家的名目是:里通国外,暗通反贼。

但是里通国外有点言过其实,暗通反贼现在还没有找到证据,今儿早上听到暴毙噩耗,自己也是当头一棒。自己弟弟多半是被人暗害在刑部大狱。

“我爹爹现在在哪里?”婉莹几近发狂。

这也是师伯远的痛处,从早上到现在,师伯远一直想去给自己的二弟收尸,但是天生的懦弱让他闭门不出,蜷缩在家里的小屋里瑟瑟发抖,默默流泪。

“大伯,你快说!”婉莹也抓住师伯远的衣服不停地抖擞。

师伯远被发了疯的婉莹所吓到,眼泪飞溅,心有不忍地说:“城门楼上!”

婉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命运的捉弄和摧残一次比一次暴虐狠厉。

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圣,一定要这样斩尽杀绝?

芸娘瘫痪在马车上几乎要昏死,她担心林姨娘的安危生死,但是只能默默的流泪哀怨。红芙呆滞的脸上不停地滚落硕大的泪滴。

驿丞也惊呆了,三日之间,灭顶之灾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婉莹死命地拍打坚硬地石板,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荣亲王八成已经像留言中说得那样生死不明,否则爹爹是荣亲王岳丈,怎么会遭此毒手?

“老天爷啊,你瞎了眼吗?”芸娘趴在马车上死命地用头撞击车板。

红芙还是呆滞静默地流泪。

“收尸,我要给爹爹收尸!”

师伯远白日里的慌乱与纠结,此刻荡然无存,一起患难与共五十多年的弟弟暴尸街头,自己怎么能同蝼蚁一样苟且偷生?

“收尸!去收尸!”师伯远已经将自己儿子师邵楠的嘱咐抛掷脑后。

一辆马车,拉着三男二女,趁着月飞驰到东城门,毫无例外,这里也无人把守。

车子停下,婉莹从车子上滚下来,不敢抬头。芸娘已经看到城楼上用麻绳悬挂的那具尸体。

月色中披散的长发,遮住尸体的面目,脑袋面袋一样垂在下面,衣衫褴褛,身上到处都是严刑拷打留下的斑斑血污。

这是芸娘在月色中看到的惨状,师大人的衣袖里,十指已经所剩无几,一根一根被酷吏们掰断,修长的身子不是因为师大人衣服拉扯,而是上下两截身子已经被老虎凳上的红砖给弯折了。

如今悬挂在城墙上的师大人全靠一张皮囊裹着里面已经碎成渣的骨架。

锁骨被铁锤砸断,肋骨一根一根被敲折,腿骨和胳膊骨在夹断指头之后,也被恶鬼凿断压碎。

披头散发是因为头上遭受了木棍的数次暴击才散落下来。

一丈之下,肮脏的蚊虫哄抢着师大人身下的污血。

芸娘瑟瑟发抖地搂着同样战栗的婉莹,死死地捆住婉莹的脑袋不让婉莹去目睹眼前的惨状。

师伯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自己叱诧风云的弟弟像一只……一样,挂在城门楼上,这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同胞亲弟弟。

婉莹哭了许久,她明白自己最爱的爹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那个曾经撑在自己头上地臂膀,如今无力的倒垂在城门楼上。那个和蔼可亲的面容早就布满了污血血肉模糊……

爹爹,女儿还没有长大,你怎么舍得离我而去?

爹爹,女儿被人欺负,没有人能保护我,你怎么说走就走!

爹爹……你在睁开眼看我一眼,哪怕就一眼也行。

婉莹一把推开芸娘,撕裂地冲着天上大喊一声:“爹爹,我是婉莹,你在哪里?你睁开眼看一看,你最疼爱的婉莹来了!”

一声长唤,再也无人应答,那个慈祥慈爱的爹爹再也没有了……

婉莹发了疯一样冲上城楼,师伯远眼中的泪,驱赶着已经僵直的身体扑上城门楼!

芸娘和驿丞也在身后死命地追赶,芸娘害怕婉莹会不会接受不了这几日的摧残,驿丞则担心婉莹一人根本不可能将师大人拉上来,她需要一个帮手。

高耸入云的台阶上,婉莹失脚跌倒,一下子滚落下来,幸好芸娘和驿丞在身后截住,才没有酿成重伤。

挣扎着爬起来,婉莹不顾一切地冲上城楼,一根孤寂的绳子,系着自己最最慈爱的爹爹。

然而师伯远悲绝之下,一脚踩空,连滚带爬滚落而下,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爬起来再次往上冲。

婉莹趴在城楼上,红芙直挺挺地跪在师大人前面,不停地磕头磕头再磕头……

驿丞和芸娘协同婉莹一起使劲拉起师大人的遗体,已经拉到手边,忽然绳子一松,师大人脖子下面的身子全部断开,跪在地上的红芙太头看见这一幕,不顾一切地躺在地上,用自己地血肉之躯,接住师大人地遗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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