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妙善尼师
红芙去世那天,婉莹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肚子里的胎动。悲绝中的婉莹一直坚信,红芙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自己。
锦瑟居漫天的大火里,红芙死命地试图扑灭婉莹身边的烈火,火场中的三人没有任何灭火工具,婉莹被呛晕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红芙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自己和烈火之间。那样滔天的大火,自己能毫发无损,所有的伤痕都活在了小小的红芙身上。
烈火在红芙的身上留下了永久的灼伤,最最致命的伤害,还是京界驿里,那场毫无预兆的噩梦。
婉莹若是能有先知之明,她宁愿磨烂自己的双脚,也不会去京界驿里面讨要那辆马车。无妄之灾,竟然是三个人自己找上门的。这才是婉莹心里面最最难以释怀的地方。
如果早知道有今天,她宁愿磨烂双脚走到京城;
如果早知道红芙会丧命,她绝不会让红芙翻过那堵墙;
一万个如果,如果早一点帮红芙找一个可靠的千金科大夫,也不至于喝了虎狼之药送了命。
“娘子,你不能这么折磨自己,红芙走也不安生。”芸娘一连几日,哭痛过度,倒了嗓子,沙哑地劝慰婉莹。
“芸娘,都怪我,要是一早给她找个大夫,她也不会枉死。”婉莹嗓子没倒,心却如同死稿一般。
芸娘拉住婉莹的手,才发现凉的刺骨,灌了一个羊皮水袋子,放在婉莹手里,心焦地说:“娘子,你得想开些。若是那天我翻墙进去,红芙也就用不着死了,我一个老婆子,死了也就罢了,活着也是百无一用,还不如死了干净。”
听着芸娘沙哑的嗓音,婉莹心如刀绞,泪茫茫地摇着头,哭泣道:“你们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崔妈妈也说了,女子堕胎就跟鬼门关上走一遭一样,命大的斗得过阎王爷回到阳间,命弱的就被阎王爷收走了,再也回不来。不怪娘子,这些事情都是命中注定,谁也逃不过。要怪只能怪那些背地里陷害我们的人,若不是她们放火,追杀,红芙也不会被歹人糟蹋,也不用丢了性命。”
芸娘不得已将婉莹拉上了仇恨这条路,不是芸娘天生恶毒,若不让婉莹有个报仇的意念,芸娘真害怕婉莹挺不过这样的劫数。
“血债又多了一重,一笔一笔我都牢牢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记。”婉莹扔下手中的羊皮水袋,紧紧地攥住芸娘的手,再三恳求道:“芸娘,你不能离开我,不能。”
芸娘挣开双手复又搂住婉莹,果断地说道:“娘子,芸娘如今只有娘子了,娘子若是能好好的,芸娘才能活下去,娘子若是有个闪失,芸娘也就不活了,你懂吗?”
“芸娘,你放心吧,阎王爷现在若是逼我,我就是咬断他的脖子也不会去死。”
婉莹靠在芸娘的肩头,眼泪打湿了芸娘厚厚的衣衫。
多则两月,少则一月,福建就能大捷,到时候回到京城,一切也就该尘埃落定了。
被芸娘搂在怀中,婉莹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拳头。几人从北到南,一路颠沛流离,如今红芙惨死,婉莹好希望此刻手里能握着一把刀,然后狠狠地刺进这些恶劫的缝隙里,将藏在里面的恶鬼,统统斩杀,片甲不留。
红芙去世之后,很长时间,婉莹脸上再也没有笑容,身边至亲之人接连去世,这样的打击,让婉莹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
芸娘悄然地发现,婉莹如今多了一个手势,不管走到哪里,她都用手托着自己的肚子。
不明就里的人以为,婉莹害怕胎位下沉,其实她是抱一抱已经开始跳动的生命,她知道,那生命不仅仅只属于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还属于一个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闺中姐妹。
深不见底的紫微神宫里,连绵的秋雨冲走了恋恋不舍的酷暑。断断续续的秋雨,不知不觉间下了几日。晨昏时节,许多怕冷的主子们都不约而同穿上了棉胎的夹袄。
冷清的迎春宫里,一个多月没有皇上的足迹,荣国夫人百无聊赖地听着秋雨打落叶,落寂地打发着漫长的深宫岁月。
金碧辉煌的衣衫,无法修饰荣国夫人怅然若失的憔悴。一阵秋风裹挟着几滴秋雨,伸着脖子打在荣国夫人煞白的脸上。
倚在贵妃榻上的荣国夫人不禁打了一串寒颤,高耸的华发上,累丝金凤镶宝点翠步摇,随着寒颤‘叮铃’作响。
金玉之色,璀璨夺目,金玉碰撞之声,却是清凉彻骨。荣国夫人被这彻骨的金玉之声,弄得有些心烦意乱,一伸手直接拔下簪在鬓边的点翠步摇。
金凤戴在头上尊贵体面,可是握在手里,却不小心刺破了荣国夫人娇嫩的手心。
被金凤扎破了手的荣国夫人,气急败坏地将步摇砸倒朱红的大门上。
“刘昭仪这个贱人,本宫迟早让你死得好看。”荣国夫人咬着牙谩骂着,还是不能排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一阵裙钗窸窣叮铃之声传进落寂的迎春宫,荣国夫人一下子端坐起来,这么早,谁会过来找自己呢?一边想,一边将鬓边的乱发别在耳朵上。
“夫人好大的气性,砸了这么好的物件儿,不心疼吗?”
一个骄矜熟悉的声音传进荣国夫人的耳朵,她不由得站起来了,故人许久不见,肯定是有事而来。
“妙善姐姐,许久不见,有失远迎了。”荣国夫人屈身福了一福,算是行礼。
荣国夫人是后宫唯一的从一品妃嫔,在此之上只有皇太后的皇后两人,能让荣国夫人屈身行礼,这位妙善姐姐,来头非同一般。
“婉芸妹妹,谦虚了,你如今是新皇的宠妃,应该是我拜见你才对。”妙善语气倨傲,身子还是平礼福了一福,算是还礼。
“姐姐是安阳太主的独女,妹妹就算是飞上枝头,也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荣国夫人拉着妙善让了上座,自己则在下坐就坐。
妙善也不推辞,直接坐在荣国夫人的左边,两只眼阴阳不定地盯着荣国夫人。
“姐姐怎么这样看妹妹,倒让妹妹有些不好意思了。”荣国夫人被近距离直直地盯着,如同架在火上炙烤一样,少不得脸上发热,羞赧地说道。
“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好本事。”妙善直言不讳地冲着荣国夫人说道。
荣国夫人‘琵琶别抱’,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宫中的流言蜚语,她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也能猜得到。
“姐姐不会是来羞辱妹妹的吧?”荣国夫人方才的谦卑,已经渐次消散。
妙善端起荣国夫人亲自斟的茶,意味深长地呷了一口,眼神颇为怪异地盯着荣国夫人说道:“妹妹还用得着姐姐我亲自羞辱吗?”
荣国夫人被这句话刺得几乎要吐血,忍住心里的羞愤,端起茶杯,就着茶水,硬是把已经涌到喉咙口的愤怒,咽了下去。
“妹妹此刻恐怕想把茶水泼到我的脸上吧?”妙善*地用茶碗盖儿拨弄着茶杯里的茶叶,鬼魅地冲着荣国夫人挑衅道。
“哪敢哪敢……”荣国夫人言不由衷地掩饰道。实际上她何止想泼茶,她简直想把茶杯都砸在这样挑衅的脸上。
一眼就能看破的掩饰,落进了妙善的眼里。
“知道自己的本分就好,当年若不是我母亲将你从落选的名单里捞出来,你如今就是没入奴籍奴隶,还能大模大样地杵在这里,跟我平起平坐地喝茶?”妙善直接将手里的茶水泼在了荣国夫人的脸上。
“别忘了你是怎么爬上来的,再敢跟我叫嚣,要了你的命。”
荣国夫人衣饰光鲜,神情狼狈,身处高位,背后无依无靠,纵然心中想掐死眼前的女人,还是忍着愤恨,一根一根地捏掉了站在自己脸上的茶叶梗。
“姐姐今日过来,是有什么指教吗?”
“我们扶持你,不是为了让你爬上去之后,一脚踹掉我们,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想死想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我已经求了皇上释放了长公主,这不是报答长公主之前的提携吗?”
妙善见荣国夫人没有过激反抗,也柔软下来,帮着荣国夫人清理脸上身上的茶叶梗。
“这件事情我们没有嘱咐你,你能主动去做,我母亲十分欣慰,所以才让我过来给你指点迷津。”
荣国夫人抬起眼睛,仰望着自己面前的妙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攥在手心。
“求长公主给我指一条明路吧。”
刘昭仪如今死死地笼络了皇上的心,荣国夫人在两人之外,是水泼不进去,针扎不进来。只能无奈地看着刘昭仪夜夜承宠,自己守着孤灯到天亮。
“刘昭仪的把戏,我母亲已经弄清楚了,作死的贱人,竟然用了尸油,给皇上下了降头。”
荣国夫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能轻易勾引到皇上,估计那个时候,皇上就已经被刘昭仪下了降头,刘昭仪给自己铺的路,没想到便宜了自己捷足先登。如今皇上的巫蛊一旦被安阳长公主驱散,那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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