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萤虫之光
贺佑安的好兄弟已经是皇上了,皇上给自己媳妇儿委屈,他一个臣子不答应又能怎么着?
婉莹不说话,是害怕两人再度陷入纠缠的局面,所以闭口不言。
“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回了京城,我就会帮你调查师大人的死因,你放心,追杀你的人,也是我的仇人,这笔帐,我会帮你清算。”
婉莹已经没有师大人,孤家寡人的她想要立足在鬼蜮横生的后宫,绝对是难上加难。历朝历代,前朝后宫都是粘粘连连。后宫要有前朝做后盾,前朝要用后宫做门面。息息相关,千年如此。
“谢谢你。大将军。”
“大将军,大将军,我的名字叫贺佑安。不叫大将军。”
“贺佑安……谢谢你。”
“不客气,婉莹。”
“……”
“你不要再费尽心机帮我保媒拉纤了,我这辈子不会结婚了……”
“你不结婚……”婉莹急急地打断了贺佑安的话,却被贺佑安也打算了她的话。
“你别打断我,我不结婚,不是想娶你,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娶你,你也不会嫁给我。我只想保护你,我不想让任何人破坏这种关系,包括皇上。”
沉甸甸的爱,再次压在婉莹心上。她的心,真的承受不起。
纠结分辩了一路,一切的一切又恢复到了原点。婉莹固执,贺佑安执拗,两人旗鼓相当,谁也说服不了谁。
更深露重,潮湿的杂草打湿了两人的衣衫。萤萤的火光,忽然萦绕再两人身边。
“这个季节还有萤火虫?”婉莹伸出手,一只萤火虫落在了她的手上,萤萤发着光,如同一颗闪亮的小星。
“福建靠南,咱们又在山阳,气候跟夏末秋初差不多,有萤火虫也不稀奇。”
婉莹的烦恼,被一闪一闪的萤光驱散。
“真好,在这里呆了这么久,第一次看到萤火虫。”
“前一阵子到处都是,只是你没发现而已……”贺佑安直言不讳地说道。
婉莹停下脚步,看着萤光越来越微弱,她忽然扭头问道:“它怎么了?是不是要死了?”
贺佑安看了看婉莹手中那只奄奄一息的萤火虫,目光转向婉莹说道:“萤火虫原本只能存活十日。如今这个季节,它们还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羸弱的萤火虫,在死亡前夕用尽全力释放光芒。
“这么漂亮的虫子,寿命只有十日?”婉莹怜惜地看着手里的萤火虫说道。
“十日也不错,它们用尽了一生,发光发热。照不亮别人可以照亮自己,萤虫之光微弱,却可以在黑夜里给自己找一个影子,挺好的。”
贺佑安知道萤火虫的传说,不是为了照亮自己,而是为了等待自己的另一半。
他篡改了传说,以为婉莹会不懂。其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心知肚明的两个人,已经没有资格谈论爱情。
婉莹捧着羸弱的萤火虫,和贺佑安并肩朝着中军大营方向走去。已经看到大营里的篝火,贺佑安好想站在原地,就这样一辈子站在婉莹身后。
“回京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贺佑安见婉莹许久不说话,主动打破沉默。
“也没有什么打算,先查清楚爹爹的死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之后的再也没有想过。”
“如今的皇后是冯佳慧,你没打算过自己的处境吗?”
“她已经是皇后了,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如果你要夺回你的皇后之位,我会帮你的。”
夺回皇后之位,婉莹从未想过。
她目前只想找到杀害师大人的凶手,搞清楚是谁在行宫放火,至于能不能坐上皇后的宝座,她真的没想那么多。
“想有什么用,她已经是皇后了。我现在只想替我爹和红芙报仇!还有……”
“还有什么?”
“我想见我娘。”
林姨娘下落不明的消息,只有芸娘和红芙两个人知道,如今红芙死了,只有芸娘一个人知道。
婉莹自始至终都还不知道自己娘亲下落不明,痴痴地以为林姨娘在京城等着她。
贺佑安差一点脱口而出,还是忍住了。他明白芸娘瞒着婉莹的苦衷。
贺佑安和婉莹刚回到福建没多久,贺佑安就托人到京城打听林姨娘的下落。然而快马加鞭送到福建的消息,却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林姨娘带着家私细软漏液潜逃。
他也不敢直接将这个消息告诉婉莹。
“回京就能见到了。”贺佑安安慰婉莹说道。
婉莹忽然停下脚步,望着京城的方向,不知不觉露出了委屈的泪水。所有的孩子,无论年纪多大,在自己受伤无助的时候,最最想念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怎么又哭了?”贺佑安掏出自己的棉帕子递给婉莹。
婉莹接过帕子,捂在脸上,嘤嘤地哭泣不止。贺佑安想过去拥抱她,走到跟前,背靠着她,站在一步之外。
贺佑安兑现自己那个诺言,我永远站在你身后,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
婉莹转身,贺佑安坚定如初地站在自己身后。
她太思念皇上,思念师大人,思念林姨娘,双手支在贺佑安的背上,任自己眼里的悲伤逆流成河……
不远处的芸娘在月色中,看到这一幕,心里撕拽着疼痛。明明可以拥抱在一起,两人却用了这样悲伤的方式。
“婉莹,别哭了……”贺佑安的心都疼成渣渣了。
“呜呜……”婉莹不想哭,可是眼泪总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再过两个月,你就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你要坚强。”贺佑安想到营妓说婉莹怀上了双生子。
果然,婉莹的呜咽声渐次开始放缓,女人本弱,为母则刚。婉莹想到肚子里那两个马上就能见到面的两个孩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期盼带着不安,兴奋有一些惊恐。
“别哭了,三五日间就能回京了,你该高兴才对!”贺佑安见婉莹渐渐止住了哭声,转过身来说道。
“谢谢你……的棉帕子,被我弄脏了,要不我回去给你洗一下吧……”婉莹拿着贺佑安那条棉帕子,闻着上面的味道,估计是很久没有洗了,所以想帮他洗一洗。
不是贺佑安不爱干净,这条帕子是婉莹曾经擦过眼泪的帕子,也不是贺佑安不想洗,是他舍不得洗,因为那上面残留有婉莹的味道。
然而婉莹却不知道。
一晃将近一年,贺佑安日日将这方手帕放在身边,片刻不肯离身。风餐露宿,沾染了春秋的气息……
如今再次被婉莹的眼泪沾染,他当然更不愿意清洗。
“不必了。”贺佑安想让婉莹这些气息陪伴着自己。
婉莹将手帕还给贺佑安,眼看中军大营近在眼前,指着不远处的篝火说道:“天也快亮了,你回去早些安置吧,被我折腾了一天,累了吧?”
“我不累,送你回去。”
“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忽然觉得有些不舍的。”
贺佑安见婉莹情绪轻跃,朗然问道:“这个荒郊野外,怎么会不舍地呢?”
婉莹托着自己的小腹说道:“这个地方是我除了师府以外,呆的最久的地方了?”
“不是吧,咱们一共只在这里呆了不到三个月而已。”
“真的哦,我在宫里一共待了两个月,一个月在东照宫,一个月在荣寿宫。”
“那王府呢?”贺佑安心里想知道:他和皇上到底谁陪伴婉莹更久?
“刚刚好比这里少一天。”婉莹脱口而出,显然这些日子的数字,在她心里早就算得明明白白。
自己和皇上势均力敌。可惜却早早输给了命运。
再过几日返回京城,贺佑安将会无穷无尽地输给命运,输给皇上。
“前面就是劳军营了。”婉莹停下脚步说道。
无论多远的送别,也有说再见的时候。贺佑安应该坦然地笑一笑,然后痛快地说一声:“晚安!”
贺佑安不想这样,依旧用情深似海的目光目送婉莹。
婉莹走出了一步,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冲着贺佑安说道:“你这件披风下面裂开了一个缺口,脱下来,帮你补一下。”
贺佑安欣然解下披风,开心地递到婉莹手中。
婉莹接过披风,头也不回地进了帐篷里。
崔莺儿和芸娘也都没睡,靠在床铺边等婉莹回来。
“怎么这么快?怎么不多说一会儿?”崔莺儿见婉莹进来,起身迎过去。
婉莹将贺佑安的披风递给崔莺儿,疲惫地说道:“贺将军的披风。”
崔莺儿接过披风,径直往缺口的地方搜索,显然她早就知道哪里有破损,没等婉莹开口,已经找到。
婉莹倦倦地偎在床头,疲惫不堪地说道:“太累了,我实在太困了。你补一下,明天交给贺将军吧。”
崔莺儿紧紧地攥着披风,心疼地盯着那个缺口,仿佛那个缺口不是衣服的缺口,而是她心里的缺口。
“早些睡吧,天都快亮了。再不睡,天亮又睡不成了。”崔莺儿知道婉莹的苦心,拿着披风服侍婉莹躺在铺上。
芸娘则心事重重地躺在铺上,婉莹心思的微变,估计连婉莹自己都没有察觉,可是却逃不过芸娘的慧眼。
一想到婉莹和贺佑安已经变质的情谊,芸娘愁闷不已。如果将来要是有人那这件事情做文章,那可就真成了婉莹的死劫。
一个女人心里一旦装了另外一个男人,无论两人有没有结果,这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纵然别人不惩罚她,她自己的心也会折磨她直到死。
这样微小的变化,只是悄悄地在婉莹心里埋下了种子。婉莹都不知道种子的存在,当然就更不知道这个种子将来会发出什么样的芽,又会长出什么样的叶,开出什么样的花,结出什么样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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