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下面？难道下面是它的老巢？”周庆把自己的《大学英语》卷成筒状, 也蹲下身敲了敲石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圆一蹲在地上，胳膊肘撑着自己的膝盖, 双手捧着自己胖嘟嘟的脸。他如小一休一般, 动了动脑筋, 然后揣测道：“我刚才看见那条狗狗鬼, 感觉到它不凶, 它虽然长得凶悍, 可它那双眼睛却很清澈, 不像是那种会杀人吃人的恶鬼。还有，它是吃不了人类食物的, 所以，它把鸡爪叼给谁吃呢？”
“难道, 它把东西叼给了那些失踪的人吃？它绑架了那些失踪的人？”秦骁捏着下巴，发出猜测。他单手抓着一把小提琴, 若有所思的拍了拍自己膝盖，又道：“它把人绑在自己洞府, 每天吃一个, 想吃新鲜的, 所以晚上会出来给他们找食物？”
周庆觉得秦骁的猜测特别有道理, 但有个问题他好奇一整晚了。他终于开口问秦骁：“秦总，你拿个小提琴干啥啊？这是打算在我们捉鬼的时候伴奏？”
秦骁切一声：“你懂什么？这是我和秦黎的法器, 这叫优雅，你懂什么？你瞅瞅你自己的《大学英语》, 呈现出一股装逼的酸腐气息。”
“？？貌似你的小提琴更装逼吧？”周庆凑过来，小声问他：“秦总，你什么时候考天师证书科目一？科目一最好过，就不停地刷题就行了。科目二最难，我挂了五次！！丧心病狂的阎王，什么不学，非要学人类的考证分级。”
秦骁淡淡道：“哦，我觉得还行吧，一千多道题我已经全部过完了，模拟考试100分。按照90分及格来算的话，我觉得自己过科目一没问题啊。”
周庆：“？？？”
这边两人正在讨论科目二的问题，唐菲和圆一已经去了百米之外的地方。蔡旭见他们两人还在原地聊天，又跑回来，叫他们：“周庆，骁哥，快走吧，圆一和唐菲姐在前面有发现。”
三人往那边走的时候，周庆搭上蔡旭的肩膀，小声问：“蔡旭弟弟，有没有兴趣和我学道法啊？我蜀山绝学超牛逼的，御剑飞行你知道吧？以后出门都不会开车打滴滴坐飞机，御剑飞行就成。”
蔡旭一努嘴，小声说：“可我有专车，飞机都是头等舱，我为什么要御剑飞行？四面漏风，和天上跑的电毛驴有什么区别？”
周庆：“……爱学不学，我还不想教你呢。”
蔡旭没再搭理周庆，抓着秦骁胳膊问：“骁哥，菲菲姐教徒弟的本事好吗？我也想学画符驱鬼，你给了多少学费？她平时对你凶不凶？”
秦骁想了一下，说：“还好吧，主要是我没想到学道法这么简单。早知道学道法这么简单，我和老东西还买什么符牌啊，直接自学成才，见鬼打鬼，遇妖杀妖。”
听他这么说，蔡旭一下就心动了。他一咬牙说：“嗯，下来我问问菲菲姐还收不收徒弟。”
秦骁搂过大男孩，拍着他肩膀说：“我看好你，小师弟。以后我就是你大师兄了，秦黎如果欺负你，告诉我，我反手就给自己一个巴掌！打到他自己都不认。”
蔡旭：“…………”
性感骁哥，在线耍狠，讲起义气来自己都打。
等他们三人和唐菲一会和，就看见圆一手机界面里出现几十个小红点。这些小红点分别散布在这片废墟的各处。
蔡旭看得头皮发麻，他问：“这是什么？难道这些都是在我们附近的鬼？”
圆一摇头，说：“这是一款探灵软件，是我和骁哥一起做的。这个红点分布的位置，就是人所在的位置，是活人。”
他抬手一戳中间一个跑来跑去的绿点儿，解释说：“这个绿点就是鬼魂。”
蔡旭就更加搞不懂了，他看了眼空旷无人的四周，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问：“可是这里只有我们五个人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圆一掏出一块巧克力，一边吃，一边摇头说：“不知道。除非这些人都在天上或者地下，只是地点，刚好和我们所在的位置重叠了。”
秦骁似乎想到一个可能，他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假如，我们所处的这个空间，有多个世界折叠呢？假设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同一个空间里的第三个世界。那么软件里探测到的人，有可能就在和我们相同空间的第二，或者第四个世界。”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说：“而这几个世界是相互平行的，各自有距离，不相交也不会相互干扰。”
周庆是文科生，表示听不懂：“什么意思？能不能叙述的简单点？”
秦骁将手机里的平面地图放大，他一戳手机软件里的某个位置，说：“按照经纬度，这里，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可是你们看，这个软件却没有勘测到我们的存在。也就是说，这个软件勘测到了其它世界的信息。你们再看，这些散布的红点，是不是和失踪人口一致？”
大家凑近了去看，果然和失踪人口一致。唐菲蹙眉，表示疑惑：“人数和红点一致，这也就说明大家都还活着。而那个绿点鬼魂，八成就是那条狗。我们现在找不到进这个世界的入口，或许，我们可以试试，把那条狗再引出来，跟着它一起进去。”
周庆一锤掌，想起什么，立刻接话：“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古籍里面记载，当一个地方怨魂太多时，就会产生一个很强大的磁场，将空间扭曲，在相同的地方生生挤出另一个空间。这里是地震废墟，有这种现象也很正常。只是我想不通，它一条狗，既不吃人，为何要抓人？”
“我们在这里猜也没用，”唐菲从圆一手中抢过巧克力，又从帆布兜里取出了一根红线，“我用巧克力引诱它出来，再用红线绑住它。之后，我们就跟着红线走，应该就能找到入口。”
圆一一脸委屈：“菲菲，你也太霸道了，我好饿的，你抢走了我吃什么？这是我带来的最后一块巧克力了，你真的忍心看着我饿肚子到天明？”
周庆大大方方一拍他肩膀：“小子，一块巧克力而已，不至于这么小气吧？等这事儿完了，我请你吃大餐！”
圆一感激涕零地握住他的手：“兄弟，不需要大餐，炸鸡就行！”
周庆粲然一笑：“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圆一：“华国的天师真是善良小天使，我爱华国。”
唐菲、秦骁、蔡旭，都不约而同地朝周庆投以同情的目光。三人心里暗暗叹气，论蜀门掌门，如何在线风骚破产。
*
大约等了四十分钟，那条精瘦的马犬再次出现。它摇着尾巴朝唐菲跑过来，女孩去摸它时，它将一双尖尖耳朝后压褶，两只温柔的眼睛水汪汪，乖巧的像一只无耳海豹。
唐菲一边用巧克力引诱它，一边在它后腿上绑上了红线。等她悄无声息给它绑了红线，这才把巧克力递给它。
狗子叼巧克力时，特意叼着有包装纸的那一边，生怕自己的口水淌到巧克力上，让它受了污染。狗子的爪子在唐菲膝盖上搭了一下，仿佛在跟它说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它很快消失在如墨一般的夜色中。紧跟着，他们五人带着符咒加持的摄像机，一起进入了狗子所建立的理想世界。
由于摄像机有符咒加持，它全程如长腿一般，一路跟拍五位嘉宾。在他们进入另一个世界时，摄像机也跟了进去。
五人一踏进空间门，刺眼的阳光铺天盖地般朝他们照过来。一下从黑夜变成白天，大家都有点不习惯。
这里是一座小县城，准确地来说是还没地震之前的贝川县。道路狭窄，民房都是两三层高。大街上停放着摩托车、三轮车小轿车，却没什么人。
他们走了一段路，偶尔看见有几个人坐在门口，或在门前散步。
唐菲手上的二胡弓杆已经变成了诛邪剑，而秦骁手中的小提琴也变成了一柄弓。周庆手中紧握着《大学英语》，圆一手里捧着一只小木碗，大概就是他的法器了。
蔡旭空着手，却无比有安全感。两位世界顶级天师，两个酱油天师在他身边，他有什么可怕的？反而有一种探险的刺激感。
就在这时候，他们脚底的大地开始颤动，明明没有看见狗，却听见一群狗的犬吠声。明明没看见有人，却听见一群人叫喊声。
颤抖的大地晃得唐菲一阵晕眩，那感觉，宛如去游乐园坐大摆锤似的，实在不舒服。五人相互搀扶着，这才没被迫倒下。
几乎就在须臾之间，两边的房子宛如豆腐渣一般开始倒塌，不消片刻，就成了一片废墟。紧跟着开始下雨，暴雨倾盆，又导致山坡垮塌。
震后灾区，满目疮痍，宛如人间炼狱。
本来就是冬天，这样的暴雨加剧了此时恶劣的环境。
雨越来越大，唐菲用符咒隔绝了雨水和寒风。他们五个人明明身处于此，却又与世隔绝。
蔡旭看着那些被震垮的房子，又看了眼山上倾斜而下的红色大水。他身临其境感受了一把大自然的凶残，不由发出感慨：“今天的雨好大，就像江直树偷电瓶车那天一样大。”
他话音刚落，耳朵就动了动。他立刻扭过脸对大家说：“你们听见声音了吗？我听见有小孩在哭。”他仔细去听，终于确定了方向，指着左边倒塌的砖房说：“在这里面！”
蔡旭跑过去，其他人也跟过去。他跪下身搬开一块砖头，果然看见里面有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孩。
地震发生的时候一家三口正在客厅吃饭，突然感觉到地震，夫妻俩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往外跑。然而刚到院子里，就被倾倒下来的建筑物给压住了。
男人在关键时刻护妻子，妻子又心系孩子。两人一起用身体作为支架，给孩子架起了一道屏障。
由于他们不清楚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现实世界里的人，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见死不救。唐菲立刻吩咐大家做事，安排地井然有序：“我用符咒裹住孩子，周庆圆一，你们俩负责把上面的石头搬开。秦骁，你把衣服脱掉，准备接孩子！”
唐菲用符咒将孩子身体裹住，周庆和圆一用道法把石头全部移开。等到所有石块都被移走，唐菲用符咒把孩子慢慢地牵引向秦骁摊开的大衣里。
然而，孩子刚放上秦骁的衣服，他都还没来得及裹起来，孩子就凭空消失了。而废墟里受伤的夫妻俩，也消失了。
秦骁有点暴躁：“居然是假的？”
蔡旭仿佛又听见了什么，他问：“你们听见了吗？有人说话，好多整齐的脚步声，还有犬吠！”
大家仔细听，的确听到了蔡旭所描述的声音。
青年声音：“老洪，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紧急召我们回部队？”
中年男人声音：“没看新闻？贝川县发生地震，现在人手不够了。听说你回去给你妹妹过生日，你就这么突然离开，她不会怪你吧？”
青年苦涩一笑：“小女孩的恨又能有多久呢？有任务，不能耽搁。我们消防兵，心里得先有人民，再是家人。”
然后是广播的声音，夹杂着丝丝电流：“20x8年11月12日，贝川县发生7.8级地震，平五消防出动51人，z市公安消防支队共出动103名消防官兵，14辆消防车。4条搜救军犬。”
空气里一阵静默，没有雨声，没有风声，只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雷特，别过来！”
“汪汪！”
“不许过来！这是命令！”
“汪汪！”
“老陈，你撑住，我这就去叫支援！撑——”
他话没说完就被迫中断，紧跟着，是一只狗子“嗷呜嗷呜”的叫声，和一个男人的哭喊声：“老陈！！”
所有的声音都没了，大家听得莫名其妙。
唐菲看了眼四周后，说：“这里应该只是那只狗的回忆世界，从刚才的声音里大致可以判断，这条狗是一条搜救犬，应该叫雷特？”
“既然是搜救犬，为什么要把人绑架来这里？”秦骁不解道。
唐菲摇头，表示不清楚。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往前面看看。”
“好。”
五人又向前走，到了县城的学校废墟。只见那边有救援部队，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牵着一条搜救犬在废墟上小心翼翼地搜救。
而那条搜救犬，正是那只狗子鬼，雷特。
贝川县已经成为一片废墟，青年牵着雷特踏过一片片房屋水泥板。雷特显然已经筋疲力尽，高强度的工作已经磨破了它的四只爪子。它累得“哈哧哈哧”直吐舌头，似乎有想放弃的意思。可它扭过头一看男人，立刻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战斗力满满，继续嗅。
忽然，它嗅到了活人气息，冲着男人“汪汪”叫了两声。这个叫陈晨的男人，立刻转身招呼队友：“老汪！这里！”
很快，这里就被陈晨和他的队友清理出了一个坑。陈晨主动下坑，果然看见了被困在下面石板之下的两个孩子。他立刻兴奋道：“医护人员准备！有两个孩子，还活着。”
下面的两个孩子对他伸出手，其中一个精神似乎还不错，她用稚嫩的声音问：“叔叔，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嗯，我是来救你们的！”陈晨问他们：“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女孩说：“我全身麻麻的，好像脚趾头都不能动了。但是叔叔，我不会哭，因为老师说，一定会人来救我们的！”
陈晨抓住重点，问她：“你们老师呢？”
小女孩：“老师睡着了，嘘，叔叔小声点哦，我们不要吵醒她。”
上面的队友问他：“老陈！你下面怎么样？还能下人吗？”
陈晨检查了一下坑内四周，摇头说：“我脚下的石板恐怕承受不了两个人，你们如果下来，很有可能撬动这张石板，导致再次发生坍塌。你们弄点水和食物下来，先让两个小姑娘吃点东西，我看了下当住她们的石板，我一个人应该没问题！”
上面的队友：“那好，你小心点！”
洞口的雷特也冲着里面“汪汪”两声，仿佛在嘱咐他小心。
很快，陈晨就把两个小姑娘救了出来，并且用队友掉下来的担架，把她们放了上去。陈晨见两个姑娘没缺胳膊少腿，总算松了口气。
可是就在队友打算拉他上来时，他脚下的石板“嘎吱”一声，突然往下陷了一块。
余震来了。
“汪汪！”最先察觉到不对劲儿的是雷特，它不断地刨洞口的石头，甚至打算跳下去。
陈晨立刻阻止它：“雷特，别过来！”
“汪汪！”狗子着急得原地直转悠。
陈晨严声下令：“不许过来！这是命令！”
“汪汪！”
洞口外的队友：“老陈，你撑住，我这就去叫支援！撑——”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洞口忽然发生塌陷。队友下意识抱着雷特汪外跑了几步，而下陷的石头，直接把陈晨给埋了起来。
很快，这一片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雷特跑过去，拿自己那双早就磨破的爪子去刨石头，不断刨：“汪汪！”
它张嘴去咬石头，把一块块石头扔开。队友们想去拉住它，可它却性格大变，直接炸毛，冲着队友们龇牙。原本温柔的小眼神，变得像野兽一般凶横。
狗子一遍遍刨着石块，所有身体疼痛，都不及它心疼的万分之一。最后，它被打了一针麻醉剂，失去意识，倒在了石头上。
它再醒来时，已经在十几公里之外的车上。它几乎是挣扎着起来，不断地扒铁笼，却无济于事。三天后它从基地出逃了，靠着四条腿，跑去了几十公里之外的废墟。
它每天都趴在陈晨被埋的地方等，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在这边看守的官兵注意到它，要送它回去，可它却发疯一般，不让任何人靠近。
它每天晚上都趴在废墟上，看着天空那轮高悬的明月。
贝川的月亮真圆，就像老陈做的肉饼一样圆。它看着天上那轮明月，仿佛闻到了肉饼的香味，一咬下去，脆皮被它锋利的牙齿压碎，碎末四溅。
恍然间，它感觉到有人在拍它的脑袋。它一抬头，居然是老陈。
嘿嘿。它就知道，它就知道是老洪骗了它。
老陈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怎么会死呢？小狗崽子才会相信人类会死，而它这种老狗子，是肯定不会信那种幼稚谎言的。
……
唐菲他们五人看见雷特趴在废墟上，慢慢的闭上眼。它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口水流一地。很快，他们眼前的画面又变了。
之后的画面，就是雷特变成鬼，不断活在自己梦里，不断重复地震的那一天。11月12日，很多人来贝川县废墟祭祀死去的亲人，雷特偶然在白天出现，它看见那些人，以为要发生地震，就赶紧变成大狗，“哈哧哈哧”地叼着那些人，进了自己的安全空间。
它傻乎乎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叼走了几十个人。它以为那些人进了自己的空间就安全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多大的蠢事。
在雷特的梦里，陈晨一直都活着。
男人还在那个废墟里，只是出不来。于是，雷特每天都出去找吃的，给老陈送食物。狗子的心很小，它只想照顾这个男人。
它想，就算他的队友和全世界都放弃老陈，它也得守着他一辈子。它们做狗子的，一生不长，一心一意忠于一个人，便无憾了。
……
唐菲算是看明白了，她说：“原来问题出在这里。看来，它是一直接受不了老陈已经死掉的事实，用回忆麻痹自己，逃避现实。”
周庆觉得不可思议：“一只狗而已，它怎么，那么多心思。”
秦骁叹气一声：“有时候人还不如狗。菲菲，我们能帮它吗？至少，让它见见那个老陈，这种生离死别太虐了。”
唐菲吁出一口气后道：“我和地府通个电话，看看老陈投胎了没。如果没，可以让他上来一趟，带这条傻狗一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