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入v啦
还在铁梨山上的凤离浑然不知自己的终身大事, 已经被许多人惦记着了。
他正坐在安王妃跟前, 听着王妃说话。
“先还说要在城外多住几日。没想到, 你曾外祖母亲来求情。”安王妃手里端着一盏茶,轻啜了一口, 加了梨花蜜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
凤离点头, “她能够想到回侯府求援, 也不算奇怪。”
小李氏为人如何,凤离心知肚明。“既然如此, 咱们便回城?”
不欲令王妃为难, 凤离主动提出先回城区。
“我这两天都没有往温侯爷府里去, 怕是会落下功课。”
“你这孩子, 每次都是懂事的叫人心疼。”安王妃放下水,“温侯爷是个有能为的人,既有机会跟着他学, 便要认真。说起来咱们家里,前程自然是不用发愁的,只是,学到身上的本事, 谁也不嫌多不是?”
凤离称是。
安王妃想了一下, 试探着问凤离, “你今年也就快十五了, 亲事上也确实要相看起来了。”
又笑, “也不用害臊, 人都有这么一遭。跟祖母说说, 平日里可有心仪的闺秀?”
“并没有。”凤离垂着眼帘。
安王妃笑道:“祖母总是会为了你挑选个可心的人。”然后就在心里头又开始盘算着,自己见过的一干闺秀之中,谁与孙儿最是相配。
这凤离的亲事,安王妃不是没有想过。甚至早在两三年前,她就开始为孙儿相看了。只是京城里大家闺秀虽然多,可有了这样好处,就没了那样儿好处。安王妃挑花了眼睛,到现下也没选出个可心的。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慕少艾的时候。唉,如林沉那样从小不学好,满大街逗姑娘的叫人心急。可这孙儿这般对女孩子没什么兴趣的,也叫人着急。
瞧着老王妃一副认真的样子,凤离不禁笑了起来,“祖母,这事不急,我也不想过早成亲。”
“那怎么行?都说成家立业,这先成家,然后才能立业哪。再说你祖母我还想着早些抱重孙子呢。”安王妃真急了,“婚姻大事,可就得上心呢。再者又不是立刻就叫你成亲,现在开始相看,也得好生挑选,定亲成亲的,怎么也就十八了。”
可是不早了呢!
说完又自责,“其实这事儿头一两年我就开始当心了,就是有些挑花了眼。你跟祖母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祖母,真的没有特别喜欢哪一种姑娘。虽是咱们娘两个私底下说话,只我觉得,还是不要去说道人家姑娘了吧。”
这八风不动的样子,安王妃就更急了。与顾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抱怨道:“其实这成家和立业,有什么冲突呢?偏生阿离这孩子……嗐。”
顾老太太家里也正给孙女相看人家,对此亦是深有感触,连连点头,“正是这话。虽说这婚姻大事都父母之命,可到底也得顾着些孩子们的意思才好。说到底啊,往后的日子是他们自己过呢。”
她见着凤离后,也不是没有品度过。只是仔细想了一回,家里几个适龄的女孩儿,还真和凤离不般配——大丫头阿珎,从小在王家长大,脾气随了王家太太,有些个假清高,说白了就是矫揉造作了点儿,她的性子,不适合嫁入公爵王府。二丫头阿瑶倒是模样性情都好,可认真算下来,二老爷身居四品,凤离将来是要做王府世子的,阿瑶身份上就有些不对等了。剩下三丫头阿珠和四丫头阿珏都是庶出。
凤离人虽好,奈何自家姑娘条件不达标。
两个老太太面对面地叹了一回。甭管娶孙媳妇还是嫁孙女,都是件难事儿啊!
就在这长吁短叹之中,两家人一同回了城里。
因顾老太太一行人不是女眷便是年纪尚小,安王妃命凤离送了他们回府去,顾老太太推辞了一番,欣然接受。
凤离没有坐车,骑着马护在顾家车外,身前还抱着个皮小子,沈初一。
被凤离搂着骑在马上,沈初一左看右看的,小脑袋扬的还挺高。
“可把他给神气坏了,你瞧那左顾右盼的。”四姑娘羡慕死了初一能骑马,伸胳膊碰了碰阿琇,“九妹妹,大伯父送你的那匹小马,叫我也骑骑成不?”
“那有什么不成的?”透过车窗看出去,阿琇心里头也跃跃欲试的。她爹虽然送了她一匹小马,可她娘说她还小,硬是不叫骑着,每天就养在马厩里,简直是浪费。
四姑娘就满意了,拿出一块儿梨花糕塞到阿琇嘴里头,“那我谢谢妹妹啦。”
她性子粗放,并没觉得有什么。一旁的阿珎却多少有些不满。
她父亲对孩子们一向大方,不说现下,就从前她在王家住着,父亲不管心里头如何想,但每个月都有东西送过去给她。得了什么稀罕的,也不会少了她的那一份儿。唯独这回,独独给了阿琇一匹小马。她去看过了,那匹小红马当真漂亮得很。
当然,阿珎不承认自己心底那种酸溜溜的感觉就是嫉妒了。
“咱们女孩子家家的,可骑什么马呢?”饶是在马车上,阿珎也坐得端端正正的,慢条斯理地说道,“九妹妹还小也就罢了,四妹妹你都这么大了,莫非二婶子没有教导过你身为女孩儿,该斯文稳重一些么?”
一句话说的四姑娘都愣住了。
她怎么就不斯文啦?从小她性子就这样,祖母嫡母的都没说过什么,大姐姐倒来教训她啦?再说了,又没有规定说女孩子不能骑马。多少女孩儿都会骑马,还会凑在一起击鞠呢,有什么不斯文的了?
“大姐姐书香人家长大的,自然懂得斯文啦。”四姑娘也不是好惹的,当下就怼了回去,“我不行啊,我姨娘就是个丫头出身,我当然也粗劣得很了。”
“你……我又没有别的意思,还不是为了你好!”阿珎气红了眼。四姑娘这话,不就是在讽刺她从小在外祖家里头住着,不肯回家么?
“那我谢谢大姐姐啦。”四姑娘翻了个白眼,特别不淑女。
“四妹妹!”同一辆车上的阿瑶忙轻轻喝了一句。
四姑娘倒是肯听,张了张嘴,阿琇眼疾手快,抓起一块儿糕塞进了她的嘴里。
赌气地扭过头,阿珎心里头发酸,眼圈儿红红的。
父亲续弦的时候她年纪还小,继母又是那样的出身,外祖母生怕她在继母手里头受磋磨,就把她接到了身边养活着。
那会儿她还不大懂事,只知道外祖父外祖母都对自己好,舅舅舅母也都和善,表哥表姐妹也都和自己玩得好。每每回到国公府里,却和底下的几个妹妹说不到一起去。再加上又有了继母,她虽知道这也是正常的,心里却难免有些个芥蒂。
两下里一比较,自然更喜欢在外祖家里住着。难道这是她的错儿?
后来父亲提出要把她接回来,外祖母还因此病了一场。饶是这样,继母亲自出面去接了她,她不是也回来了吗?
至于到了现在还拿出来讽刺她么?
这两年国公府虽然和外祖家里依旧有往来,年节也有礼物往来,不少走动,但就是能够让人感觉到,父亲与她外祖家里,是渐渐疏远了的。阿珎一想到这个,心里头就难受的很。
车厢里气氛一时沉闷了下来。
好在,没过多久,沈初一就从下了马,爬到了顾老太太的车上。
“这是累着了吧?”阿瑶笑着看了看外头,有意想要多说几句,“也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喊着腰酸腿疼。”
“让他嘚瑟呀,累的晚上尿了床才好哪。”阿琇接了一句。刚才初一骑在马上,那叫一个得意呦。
阿瑶笑道:“叫初一知道了你这么说他,又要哭着喊着不答应了。”
捏了捏阿琇的脸,“初一还小呢淘气了一点没什么,你别总是欺负他。要是安弟有初一一半的活泼,我都只有高兴的。”
安哥儿,阿瑶的嫡亲弟弟。初一出生以前,安哥儿就是国公府里头唯一的男孩儿。
二老爷二太太对这个儿子也很是看重,期望值高得很。二老爷在儿子三岁的时候就亲自给开了蒙,后来更是延请了学问渊博的先生来府里坐馆。霍青时刚到京城的时候就,还来附学了一段日子呢。
安哥儿这孩子与初一的性格,整个儿是个天地之别。初一一天不淘气就皮痒痒,登高上树掏鸟窝,就没他不敢的。用阿琇的话来说,幸而没长毛,不然得让人说是猴子精转世。
安哥儿就完全不同了,那叫一个闷啊。阿琇今年都六岁了,一年到头的愣是很少见到这位堂兄——他都在外书房里苦读哪。
这才十来岁,都快念成了老夫子了。
就像这次去铁梨山,阿琇她们都来了,初一也来了,顾老太太也去叫人问了安哥儿,安哥儿愣是不肯来哪。
“堂哥最是用功了,二姐姐平日里多关照关照他就好啦。”
阿瑶叹气,“我就怕他用功太过了,累坏了身体呢。”
凤离送了顾老太太等回到国公府,早有温氏和二太太三太太迎了出来。凤离略坐了一下,便告辞离开。
温氏好几天没见着阿琇和初一了,早就想念得很。这会儿见到了,自然欢喜。尤其看到阿琇和初一两个孩子都是神采飞扬的模样,更是高兴。
初一更是兴奋地不行,腻在温氏身边叽叽喳喳,“跟阿离哥哥一同骑马回来的。哎呀阿离哥哥的马可真好,黑马,全身上下都没有一点儿杂毛呢,油亮油亮的。坐在马上甭提多威风啦。母亲,我也要马,不要九姐姐那种小马驹,要像阿离哥哥的马那样的,高头大马!”
温氏还没说话呢,阿琇先不高兴了,“什么呀,你个小人儿要什么高头大马?你上的去马么你?”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初一跟前,伸出手去在初一头顶比划了一下。
初一还是个小娃子,肉嘟嘟的小脸儿呢。全府的人里数他最小,个头儿当然也是最矮的。这简直是小娃子初一心里头的痛啦。
“九姐姐你最坏了!”初一一头滚进了顾老太太怀里,“祖母你说句公道话呀!”
顾老太太搂着初一,乐呵呵地说道:“对对,初一得要高头大马。”
又告诉温氏等,“才回来,倒是有些乏了。你们该忙忙你们的去,让孩子们也都回去歇歇,咱们晚上再一同吃饭。”
温氏等都起身应了,各自带了孩子回去。
二太太领着阿瑶和四姑娘一同回了二房,问四姑娘:“累不累?”
四姑娘就笑道:“并不很累,就是坐车坐久了,腰背有点儿酸的慌。”
“那就回去歇着,等会儿我叫人把饭送到你房里去。”二太太和蔼地说道。
四姑娘就知道嫡母是有话要跟二姐姐说,很有眼色地立刻就走了。
“阿瑶,送你们回来的那位公子,就是安王府里的大公子吧?”二太太也去过王府里,见过一两次凤离,“上次见到的时候,他还小呢。没想到几年过去,竟是长得这般出色了。”
虽然不大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提起凤离来,阿瑶也还是点了点头,“这次去铁梨山,正好碰到王妃娘娘也去上香。今日一同回来的,王妃娘娘说咱们去的都是女眷和孩子,就命大公子送了我们回来。”
二太太拉着女儿坐下,“那这两天,你们都同王妃娘娘在一处?娘娘对你们可还好?”
“自然是好的,说话也和气,还赏了我们东西。”阿瑶就让自己的丫鬟上来,将铁梨山上带回来的梨花糕梨花蜜都拿了过来给二太太看,“母亲,这些都是现做的,味儿真好,我吃着比咱们府里的强,您也尝尝。这蜜兑了水喝最好。”
一样一样地将东西摆在自己母亲面前。
二太太见她眉目清明的,好像完全没领会自己的意思,笑了一下,也就不再提安王府的话了。
阿琇也正在给温氏展示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呢。
“梨花糕好吃得很,娘尝一尝。”先塞进了温氏嘴里一块儿。
温氏平时不大爱吃这些东西,却还是不愿扫了女儿的兴致,咀嚼了几下,笑道,“香甜得很。”
阿琇得意,“当然啦。还有哦……”
让丫鬟倒了茶来,自己亲自打开了一只青瓷小罐儿,挑出些蜂蜜来兑在水里,捧到温氏嘴边,“母亲尝尝这个。”
温氏同样笑着喝了。
“这平安符是请人开了光的,母亲带上一个。”阿琇又拿出平安符来给温氏挂在了身上。
“这是父亲的,这是给外公的,这是给赵嬷嬷的……”阿琇一样一样地分派着。
“我的阿琇就是懂事,这么小想的就这样周到啦。”温氏摸着阿琇的头发,笑得欣慰。
初一不甘心地在旁边大叫,“我也有给娘和外公带了梨花糕哪。”
就是回来的马车上都给吃了。
温氏搂着儿子笑个不停。
晚间,在顾老太太的春晖堂里一同吃了饭。等二太太等人都走了,温氏和靖国公又留了下来。
“可是有事儿?”顾老太太怕夜里睡不着,晚间是不吃茶的。翡翠倒了温水来,温氏亲自端给了顾老太太。
然后坐下了,方才笑着说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几个丫头都大了,这不是正在相看人家么。就想问问母亲,可有中意的人家?”
顾老太太也笑,“一转眼孩子都大了。我这几年都没怎么出去过,倒是你们做父母的看了才好。就是一样,都是丫头,在家里千好万好,有什么错处咱们也都能包容着。可是嫁了人,各种规矩就得立起来了,哪儿还有松快的时候?所以我想着,什么门第啊家世啊这都不重要,看着孩子人品好,家里门风清正才好。”
“我们也是这么想着。”听到婆母这么说,温氏心里头也暗暗点头,老太太是个明白人。
顾老太太看儿子和媳妇的神色,温言问道:“可是看中了哪个人家儿?”
温氏看了看丈夫,才缓缓说道,“倒是有户部李侍郎的夫人向我打听过,我听着那个意思,是看中了三丫头。只是咱们家跟李家素无来往,我也正在打听着。三弟妹娘家有个姑姑嫁入了李家,虽然已经出了五服,也多少还知道点儿。李侍郎家的长子,如今十七岁了,亦是庶出的,因出生后没了姨娘,李夫人膝下又没有孩子,便把这孩子当做嫡子一样的养大了。我听三弟妹说,这李公子倒也是个上进的孩子,已经中了秀才的。”
六部侍郎,也是正三品的官儿了。
“确实不错。”
顾老太太沉吟。别的不说,李家的门第已经是相当不错了,特别是大公子还有了功名,十七岁就是秀才了,可见书读的也不错。等个几年文章老道了,秋闱中举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前程不愁,是否庶出也并不重要。
就只一样,“这李家怎么会看中了阿珠的?”
要知道,她生怕阿珠也随了白姨娘,弄出什么才子佳人的事儿来,轻易都不会叫阿珠出去走动的。
“正是这个也叫我心里头疑惑呢。因此上,我也没当时就应了李夫人。若是母亲觉得还好,不如找个由头出来,咱们见见那个孩子?”
温氏不是个苛刻的人,阿珠虽然是国公府的姑娘,可说到底是庶出的。这年头儿做亲,多少的人家在给儿孙们相看姑娘的时候,先要问一声嫡庶的。李家,对阿珠来说实在是一个太好的机会了。
“难为你为了三丫头如此费心。”顾老太太欠身过去,拍了拍温氏的手。
“还有一样。”温氏续道,“阿珠是妹妹,也并没有越过阿珎去的道理。只是……”
顾老太太就看她。
温氏有点儿为难,“王家那边,有意为他们家的二公子聘娶阿珎。”
王家,阿珎的外家。
阿珎外祖父身居一部尚书,已经是入了阁的。按说,本就是姻亲,阿珎又从小在王家长大,表兄妹做亲,算是再好不过的了。
温氏有温氏的顾虑,顾老太太很明白。从她这里说,也并不愿意阿珎再嫁入王家。
王家老太太虽然一直以书香人家自居,但是从她来讲,真不是什么明白人,从她一直不肯叫阿珎回到国公府就能知道。
顾老太太也得承认,这个亲家对阿珎是真心疼爱的。顾老太太一直都明白亲家的心思,却并不想回应。王尚书有子二人,都是从读书上搏了功名出来的。王家大爷外放一州知府,除了长子长女外阖家都在外地。王家二爷如今在四夷馆里,不大不小是个正六品。
要是王家为长房的大公子求娶阿珎,顾老太太或许还有几分乐意。但王大公子已经娶妻,二房的长子王二,也并不是说有多么不好。顾老太太不喜的,是王家的二太太。
说起这位二太太,那真是一言难尽。因就只有王二一个儿子,一直就把儿子看的比眼珠子还重。当初阿珎在王家住着的时候,王二太太生怕公婆生出亲上做亲的想法来,忙忙地把自家的侄女也接到了身边儿,可是把顾老太太给膈应坏了。
她孙女堂堂的国公府嫡女哪,难道上赶着去亲近你一个六品官的儿子么?
还有一点,王二被他娘宠得有点儿过了,前程还不知道在哪里,身边已经被王二太太放了一个又一个的丫头。
就这一点,顾老太太也是看不上王家的。
“你的意思呢?”顾老太太就问儿子。
靖国公摇头,“门不当户不对的不说,儿子就想着,阿珎王家的那个表哥,实在不是什么良配。”
小小年纪就有通房了,他那会儿也是成亲以后才由着妻子给安排的好不好?
“那就再看看吧,京城里也不是只有王家。”
顾老太太对儿子的话还是很满意的。她也看不中王家。
“那下次若是王家再提起来,我便回绝了。”温氏点头。
按说,这儿女结亲,谁家乐意不乐意的也是正常。温氏这一回绝王家,却气坏了王老太太婆媳两个。
“真是岂有此理!”王老太太跟丈夫抱怨着,“阿珎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疼她,跟在咱们家几个丫头有什么不同?莫非阿珎的终身大事,我说不得半句吗?”
王尚书年届六旬,头发都花白了。他出身寒门,早年间苦读,如今身子骨就不大好了。因此,就生出了致仕之心。只是两个儿子尚且不能撑起家门,他又只能苦苦熬着,想着等到儿子们更进一步后,再说致仕之事。
比起妻子来,王尚书能做到如今的位子,自然是更加精明。
“阿松配不上阿珎。”王松,就是他那个二房的孙儿。
他虽是阁臣了,可说到底,二儿子不过六品,门第对不上。
王老太太一拍椅子,“一个是我的亲孙子,一个是亲外孙女,怎么就配不上了?”
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我为了什么?当初阿珎母亲嫁给了沈家,我不乐意,你非得攀高儿。女儿没福气,早早就去了,我心疼孩子,怕她受了委屈才接到身边的。眼瞅着她一天天大了,如今也是要嫁人的年纪了,我更是舍不得了。”
“老二虽然官不大,那也是自己考出来的。往后,谁能说不能走到你这步儿啊?”
王尚书心说,这还真不能。他的儿子他清楚,长子尚可,次子能够入仕已经是幸运。在礼部里头这么多年,又有他看顾着,也没能有过什么大的成绩出来,这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前程也就这样了。王尚书倒也不求别的,儿子平平安安地当个六品官,也就罢了。
“算啦,沈家不乐意,咱们再去求别家也是一样的。京城里闺秀这么多,难道还能找不到你可心的孙媳妇?”
“我就看中了阿珎!”王老太太固执极了。她跟王尚书是贫贱夫妻,这么多年了,虽是脾气秉性不同,但夫妻间关系却融洽。她执拗性子一犯起来,声音也高了,“你以为我是为了门第哪?你想想,做媳妇的哪个不受磋磨?难道你就舍得阿珎去别人家里立规矩?到咱们家就不同了,我是她亲外祖母,莫非还能给她立规矩?只有疼的!”
王尚书少不得将老妻劝了又劝。
王老太太脸色十分的难看,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温氏这边了解了婆婆和丈夫的意思,也放下心来,重新给阿珎相看人家。
好在到了春天里,今日一个赏花会,明日一个踏青宴,京城贵妇圈子里热闹极了。大房二房都有适龄的女孩儿,温氏和二太太也都带着几个丫头走动了起来。
这天,温氏歇晌才起来,三太太就匆匆地来找了她。
“什么事这样的急?”温氏见三太太脸上都渗出汗珠儿来了,十分地诧异。
三太太哎呀了一声,“正有事问嫂子呢。”
一扭身坐在了椅子上,连茶都没让上,就挥挥手叫丫鬟们出去。
温氏见她面色焦急,忙问,“怎么了?”
“我问嫂子,大丫头的亲事定了王家?”
温氏就愣了。
“这是哪儿的话?王家虽然有这个意思,同我说过,只是老太太和我们老爷都不乐意啊。”
且不说她已经回绝了王家,就算是还在考虑之中,也没有往外传的道理呀。
天气渐渐热了,三太太用帕子扇着风,“我今儿不是去了我小姑姑家里么,小姑姑说,王家那个二太太,这几天是见人就夸咱们家大丫头,什么模样也好,自小在他家里读书识字的,也明事理,还时常做了针线送过去孝敬她婆婆和她。她是时时刻刻都想着把大丫头再接到身边儿呢。”
温氏气得浑身发抖,“这话怎么说的?”
她这儿成日里带着阿珎出门走动,结果阿珎亲舅妈说些这样语焉不详的话?
这都不是拆台,这是一盆脏水泼到了沈家身上。
“那嫂子怎么办?”三太太也气。
王二太太这事儿做的实在膈应人。
她是阿珎亲舅妈,如果真想做亲,被拒了一次,摆出真诚的样子来,好好与老太太和大嫂说,直说亲上加亲再不会委屈了阿珎,成不成的都还是亲戚呢。这么四处说道是怎么个意思?
你要是跟她去计较,她还得喊声冤枉,说自己没别的意思,完全是夸赞外甥女呢。
“要不,告诉老太太一声?”三太太就出主意。
温氏冷笑,“等我先问问阿珎。”
阿珎正在上课呢,温氏让人叫了阿珎来,温氏没半分婉转,劈头就问阿珎:“到底孝敬了王家多少的针线?”
阿珎的脸顿时就红了。
“并没有多少。就只上回,给外祖母做了两条抹额。”阿珎低下头,嗫嚅着出声。眼看着温氏脸色不好,忙又补充,“我也孝顺了祖母两条。”
三太太实在不知道说这孩子什么好了,这会儿难道是在计较给谁没给谁做针线的事儿么?
“还有么?”温氏倒是没有那么愤怒了,“难道没给你二舅母一些孝敬?”
阿珎头更低,不吭声了。
“叫沉香进来。”
沉香,阿珎的贴身丫鬟。原本,这是国公府里买来的,因生得干净,人也伶俐,顾老太太特意给阿珎使唤的。阿珎住在王家那几年,都是沉香在身边服侍的。
阿珎听见叫沉香进来,忙抬头说道:“太太……”
“闭嘴!”温氏怒道,“问你的时候再说!”
她面容温婉,平日里当家管事也是和风细雨,从未发过火。阿珎头一次见到温氏如此动怒,一时间就吓到了。
沉香早在外头候着了,听见温氏的厉喝,腿都要软了,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屋子里,低头含胸,等着迎接温氏的雷霆之怒。
没想到,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动静。
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温氏,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眼睛雪亮,正盯着自己。心里一慌,就跪了下去。
“看这个样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温氏终于开口了。
“奴婢,不,不知道。”沉香声音很低,没勇气再抬头看一眼温氏。
温氏冷笑,“那好,我问你,你实话实说。大姑娘平日里可有什么东西往王亲家家里孝敬的?”
“……”沉香偷眼看阿珎,阿珎脸上胀得通红。
“有时候是两样点心,有时候也有给王家老爷和老太太的针线。”
“这也正常,平日里两家都有走动。旁的呢?”
温氏反而露出了笑,“譬如给你姑娘的二舅母,可有什么没有?”
沉香听见二舅母三个字,已经吓得浑身都发抖了,匍匐在地不敢吭声。
不过一时三刻,温氏和三太太就都问明白了。
阿珎回来后,两家正常的走动并不少。王家是二太太当家,时常让人给阿珎送点儿果子之类的。温氏并没有放在心上,每次她都安排了回礼。
就阿珎所说的孝敬外祖父母的针线,其实也是禀明了她,光明正大给送过去的。
她不知道的是,每回这阿珎还另有给王二太太,或者说是她二表哥的东西哪。
“我也是傻了,咱们家大姑娘,叫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没给阿珎解释的机会,也没有责备什么,温氏叫人把阿珎送回了屋子,捏着眉心对三太太说道。
三太太见她脸上有疲惫之色,劝道:“嫂子也是为难。就没想到阿珎这孩子如此糊涂。”
乐意嫁到王家去,你就别跟着嫡母到处走动啊。结果呢,这边儿温氏带着她到处相看人家,背地里却来了这么一手,这不是明晃晃地打温氏的脸?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也没有个不生气的。
“要不,去跟老太太说一声?”三太太想来想去的,提了建议。
温氏觉得一颗心都乏累,“我是不管了,看老太太的意思吧。”
王二太太这么说过几回,任是谁听了都得以为是王沈两家都有了做亲的意向了,谁还会看中阿珎?想到这些天自己还替阿珎仔细挑选了好几家人选,温氏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人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温氏心灰意冷了。也没有拖着,当下就和三太太一起去了顾老太太那里。
幸而几个姑娘都在上课,顾老太太这里很是清静。同样让丫鬟们都除去了,温氏才缓缓地跟顾老太说了此事。
虽然温氏说得比较委婉,顾老太太听明白后,还是被气了个倒仰。拍着桌子一叠声地说道,“叫人备车,我去王家亲自去问问她们倒是个什么意思!”
一口气呛住了,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三太太忙替她抚胸口顺气儿,劝道:“母亲别这样,您这么大张旗鼓地去了,反而让她们中了意。”
“多大仇哪,这么毁大丫头的名声!”顾老太太红着眼恨声道。
温氏跪下了,“都是我当家不利,竟没有发觉。”
“哎大嫂你快起来!”三太太又忙着去扶温氏。
温氏摇摇头没起来,“好歹大丫头叫我一声母亲,我确有失职。”
“这都是哪辈子修来的冤孽啊!”顾老太太长叹一声,声音里带了哭腔,让温氏起来坐下了。
“我知道你的难处。只是再没有想到,大丫头她,她……她怎么能留下这种把柄给人呢?她就没想过她的妹妹们啊!”
只是如今,再愤怒伤心,又有什么用?
“实在不行,给她看个外省的人家,门第不必高,孩子上进就好。咱们家也不会少了她的嫁妆,远远发嫁了吧。”
顾老太太是死活看不中王家。这哪儿是做亲的意思啊,简直是要结仇。
温氏垂眸,“叫我说,阿珎既然愿意,想必王家也有可取之处。不如,就成全了她的意思吧。不然就算嫁到别人家里,往后也过不得安生日子。”
况且,别人家又做错了什么呢?
顾老太太闭了闭眼,一声叹息。
靖国公落衙回府后,顾老太太将他叫了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靖国公回到正房的时候,脸色都阴沉的不行。
“阿珎的事情,母亲的意思,就随她去吧。”靖国公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好几岁。他有点儿颓丧,“这孩子,忒也不知道好歹!”
温氏坐在妆台前,一下一下地通着自己的长发,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
有丫鬟送了茶水上来,靖国公接过来一口灌了下去。水有点儿甜。
“这是加了蜜?”
想起贴心的小女儿,靖国公一颗老心才算是舒服了一点儿。
温氏看着铜镜中的丈夫,“你也别太过生气。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的主意。我仔细想过了,王大人一部尚书,又是阿珎的嫡亲外祖,往后对她也不会差了。阿珎又跟她表兄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彼此中意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盼着她往后,好好过日子吧。”
有王老太太那样糊涂的太婆婆,有王二太太那样刁钻尖刻的婆婆,温氏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其实挺昧心。
然而阿珎自己乐意,又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因着她,坏了其他几个女孩儿的名声。
她就只等着看阿珎自己后悔那天就好。
靖国公没那么乐观。刚才老太太跟他说的时候,他都想直接打上王家了。没这么毁人的!
到底还是被劝住了。
此时看到温氏如此,便也知道妻子被伤了脸伤了心,起身过去站在温氏身后,抢过梳子一声不吭地替温氏梳起了头。
就只几下,温氏就皱着眉头躲开了,“你这是气我?头皮都要被你弄破了!”
“我就只觉得,有些对你不住。”靖国公放轻了手,叹道。
初时他也在心里头稍稍怪了一下温氏,觉得她对阿珎不够上心。只是仔细想想,本来就是隔了肚皮的,阿珎自己又不肯亲近温氏,难道能怪温氏不把阿珎当亲生女儿来?这话,不用老太太说,他自己也能想明白。
平心而论,温氏嫁给他以后,无论对上还是对下,都做得足够好了。
阿珎,实在是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