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乍到
青年丝毫不知它的惊怒。他双手捧起小鸟,眼神清澈,默默凑近。
“你是怎么跑到我家院子里来的?”
明明力量充裕,却生不起半分反抗的念头——怪隼惊得说不出话。它只能屈辱的窝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一边汲取着这人身上源源不绝的暖意,一边抵抗狠啄他一口的诱惑。
倒不是不想啄;只是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怪隼觉得,自己啄了可能会死。
小鸟一脸呆滞,三双眼睛都愣愣地望着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肖宸倒是对这种事习以为常,还在趁机撸它毛茸茸的脑袋。
他的安抚中,怪隼渐渐回神。一丝极淡的洪荒气息有如实质,正萦绕在青年周身。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肖宸体内,正存在着一股两仪二圣的气息。
身为化生四象圣兽的神兽始祖,即使这股气息极淡,也会令所有异兽臣服。别说它小小一只凶鸟了——就是四大凶兽站在这里,恐怕一样会被撸秃毛。
但面前人毫无疑问是人类,并不是什么上万年前的神兽始祖……怪隼的大脑乱成一团。意识到自己正被一名人类压制,它一个激灵,翅膀猛地扇动起来。
这点挣扎落在肖宸手里,就跟挠痒痒似的。肖宸的目光充满慈爱,还在捧着怪隼说话:“你修炼几年了,怎么跑到我这儿来做窝?”
今年刚成精一万年的怪隼挣扎无果,停下来茫然的喘气。挣扎被尽数化解,它眼神渐冷,威胁似的一扬鸟喙。
阳光下,那只墨色的鸟喙异常尖利,反射出寒光。
这是它的武器,曾沾满无数妖兽的鲜血——包括它们破碎的心脏。
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自信,怪隼威胁地低声嘶鸣。
看到小鸟嫩黄鸟喙间暗红的舌尖儿,结合它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肖宸眼中浮现出了然。
“原来是饿了。”摸摸小鸟毛茸茸的头,肖宸慈爱地哄道:“我这儿有面包虫,你等等。”
怪隼:“……”
险些咬到舌头,怪隼的羽毛一根根炸起。它脑门上隐隐浮现出阴气——一呼一吸间,阴沉沉的云雾聚集在宠物店上,隐隐有雷电划过。
是怪隼召集来的晦气。报凶鸟聚集了方圆几里的厄运,若不慎沾染到,轻易便能夺走人的气运。
它眼神渐冷,正打算给面前人一个教训,院门突然被砸响。
“人呢?出来!”
伴随着砰砰的敲门声,对峙中的一人一鸟具是一愣。
“出来出来!”
声音十分年轻,透着满满的不客气——听起来,门外那人不像是来买东西的,倒像是来要债的。
肖宸一愣,小心翼翼拉开裤兜,将奇形怪状的小鸟往里一塞:“就来!”
怪隼惊惧的啾啾两声,声音被布料残忍的吸收。肖宸声音浅淡,带着柔和的笑意,他冰凉的手指抵在小鸟头上:“嘘,你先别出声。”
手指微凉,在脑门上轻点。这接触十分令人舒适,伴随着他的抚摸,洪荒气息源源不断的流入体内,怪隼舒服得鸟毛都一根根张开了。
凶鸟一脸懵懂的窝在裤兜里,连自己召来的厄运都遗忘在了天上。
阴沉沉的天空下,青年拍拍衬衣推开门,脸庞十分干净:“您好,请问您是……?”
破旧的柜台中间站了一个人,他一头黄发,眼神凶狠。见到肖宸,年轻人下巴一抬,充满嘲弄。
“你是以前开店那老头的亲戚?”
肖宸摇摇头,又点点头。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要说师父是他亲戚,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哼。”年轻人流里流气的,一脚踏上柜台。他咧开嘴,喷着烟味凑过来:“我是镇西老王叫来的。还、钱。”
肖宸:“……”
猛的想起被自己塞进收银台的四十八条欠单,肖宸恍然大悟:“多少?”
来都来了,债务问题肯定要帮师父解决。怪隼不安的扭动中。肖宸单手捂住裤兜,一边去拿包。
“一千。”还好数目不多。肖宸松一口气,拿出钱包:“那现在就……”
“等等。”年轻人叫停,脸上浮现出嘲弄:“谁说一千就能解决了?”
“他欠了两年没还,收点利息不过分吧。”对面人平静的眼神中,黄毛手指一竖。
“利息加上本钱,两万。你要是拿不出来,今天就别想开店了。”
听到这个数目,肖宸眼睛微微睁大。
他生得脸嫩,穿着整洁,身材又偏瘦。一个人刚来到异乡,年龄也不大,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好欺负。
黄毛越打量,越觉得自己挑对了对象。他不由露出满意的神色,殊不知肖宸兜里的怪隼听到这一幕,都差点忘记立场,为他的勇气鼓掌。
惹谁不好,惹一名一招就能制住山海异兽的玄学大师。怪隼横行霸道近万年,碰上肖宸,还不是只有憋屈地待在裤兜里的份。
如果肖宸愿意,定是有上万种方法报复那人,让他过得生不如死。
“这位先生。”对面人挑衅的眼神中,肖宸不由有些好笑。不同于怪隼的脑补,师门原则下,他一般不会用怪力乱神那一套对付普通人。
“一码归一码。师父欠的钱我会还,但您的要求,是不是过分了点?”
“出不起钱?”黄毛眉眼一抬,在肖宸的瞩目中,哐啷一声踢在柜子上。空荡荡的橱柜顿时被他踹出去几米远。
借着这股巨响,黄毛慢悠悠晃过来。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眼神贪婪,落在青年脖子上。肖宸白皙的脖颈间,挂了一枚圆形墨玉。
玉通体纯黑,做工精致。上面隐隐浮现着一层光华。雕刻痕迹细腻,仔细看去,是一条首尾相接的龙。
“我看你脖子上这玩意儿不错。”黄毛眯眼:“就拿它来换吧。”
“把这玉坠给我,你欠的钱,一笔勾销。”
对面人贪婪的注视下,肖宸总算明白过来。这人最开始,看上的就是自己脖子上的墨玉。
所谓利息,不过是随便扯的一张遮羞布而已。
黄毛根本不怕被人看出来,神情依旧张扬。他衣服、裤子都带了红色,脸上也飘了两团酡红,像饮酒后的残留物。
“客人,”肖宸打量半晌,可惜似的摇摇头,“您火气太旺。火旺之人热情,有领导力,本是很好的性格;但您太张扬,衣着又都是红色——更是助长了这股火气,滋生贪欲。”
“什么玩意儿……”黄毛一愣,就听青年继续道。
“欠钱的确是我师父不好,我自然会还。但你的性格要是继续放任下去,一月内必遭大祸。”
“既然你来到宠物店,这一卦算我送你——推荐你养只水属的宠物,比如乌龟,修身养性;或者宠物猪,”肖宸正色道,“和您十分相配。若你需要,来我这买,给你打八折。”
“你才和猪相配!”终于反应过来,黄毛惊怒间,一把揪起人衣领。见青年脚尖微微脱离地面,手还死死捂在裤兜上,黄毛像发现了宝藏,眼神变得更加贪婪:“你裤子里有什么好东西?”
肖宸面无表情,捂得更紧:“客人,我才说过,不能贪。”这人脸上的火气压都压不住,烧得发黑。一看,就是烧杀劫掠之事做多了。
这种敲诈肯定也不是第一次。积怨过多,必引灾祸;可惜好言相劝将死鬼,年轻人根本不把他说的当一回事,还以为他裤兜里有什么财物。
“快交出来!”见肖宸越发捂紧,黄毛眼神顿时变了。比脖子上的玉石还护得严,肯定是更贵重的宝贝——他呼吸变得粗重,一把抓住青年清瘦的胳膊:“给我看看!”
肖宸力气不大,挣扎无果。白皙的手被死死攥住,一点点偏离裤兜:“你会后悔的……”
他同情的目光中,黄毛冷哼一声,手朝裤兜伸去:“骗谁……啊!”
“嘎!”
叫声刺耳无比。终于摆脱了肖宸的桎梏,怪隼一个猛子探出头来,三双墨色的眼睛都无比阴凉。
恰与黄毛视线相撞。它嘎嘎怪叫几声,趁着没人按住,展翅便飞了出来。
见一只蛇形怪鸟飘在空中,黄毛吓得一把甩开肖宸的手。他接连倒退几步,“砰”的一声撞在橱柜上,又顺着壁橱滑倒,瘫坐在地上。
“这、这是什么……”黄毛两股战战,吓得两腿酸软,站都站不起来。
“回来。”肖宸面不改色,刚朝那怪鸟叫了一声,便见小鸟召来的那团“乌云”,已经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厄运一事,虽无自己的意识,却最喜欢作恶多端之辈。怪隼尚未准备驱使,那团阴飘飘的气息已是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黄毛。
它轻轻一颤,宛如一声欢呼。
刚撞了鬼,黄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团黑气包裹住。喉咙深处骤然升起痒意,黄毛不慎吸入几丝气息;他接连咳嗽几声,双手在地上乱抓,屁滚尿流的爬出了雾气:“咳咳咳!”
“你还好吧。”第一次见一个人被这么多阴气缠上,肖宸目瞪口呆。年轻人涕泗横流,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看都不敢看这边一眼,他抹开眼泪,以生平最高的速度往门口跑去:“鬼,有鬼啊!”
“砰!”
门重新合上。一片安静中,怪隼鸣叫两声,嗓音刺耳无比。
刚在平常人眼中印证了自己绝对的权威性,它还没来得及庆祝,又被一把抓回掌心。
“你啊……”
声音带了些责备。再度被塞回裤兜深处,怪隼浑身僵硬,感觉自己一辈子也出不来了。
宠物店外,陈雪娟已缩回店里看韩剧,李叔却放心不下,不住的在门口徘徊。他亲眼看到过怪鸟,又眼睁睁看着镇上著名的泼皮无赖进了店;无论是闹鬼还是敲诈,都明显不是小年轻承受得住的。
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李叔还在纠结,门便“砰”的在面前推开。
“有鬼!”
黄毛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脸上的鼻涕迎风飘扬。李叔吓了一跳,刚后退半步,黄毛便左脚拌右脚,“啪”一声跪在他面前。
“……”李叔目瞪口呆。黄毛撅着屁股起身继续跑,还没两步又是一摔。
明明空地上什么也没有,他偏偏像被霉运绊住似的,走一步摔三次。
“果然是撞邪了!”李叔浑身僵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见肖宸完好无损的推开房门。青年脸上带了一股恰如其分的茫然,见李叔紧张的望着自己,抢先开口:“这人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哭着往外跑。”
是这样吗?中年人眸间顿时溢满疑惑。黄毛正好又从地上爬起来,闻言颤着嗓子回话:“鬼……鬼!他裤……裤兜里!咳咳咳!”
李叔越发茫然的目光下,肖宸死死捂住裤子,目露关切:“叔,他是不是生病了?我们扶他去医院吧。”
青年刚作势走了几步,黄毛就屁滚尿流的跑远了。店外终于安静下来,目睹了这一出变故,李叔显得混乱又紧张。
“小肖,店里真没什么东西?”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肖宸大大方方把店门打开:“真没有。”
店里一览无余,除了橱柜有些歪,并没有哪里奇怪。李叔眼珠一转,眼神落在了肖宸的裤兜上:“你裤子里也……什么都没有?”
刚才黄毛的反应,他可是看得清楚,明显就是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李叔越发狐疑的目光下,肖宸呵呵一笑:“李老板,店里还乱着呢,我先收拾去了。”顺便和裤兜里的小鸟好好谈一谈。
李叔还没来得及叫住,青年已经退回店里。他还愣在原地,隔壁陈雪娟已经出了门。
没注意这边的风云,她直接锁门离开。现在才中午,还远不到关门的时候;但因为是周末,住校的孩子好不容易回家,她要赶回去给孩子做饭。
陈雪娟的家不在镇上,需要坐二十几分钟车。镇上的班车少,每到中午傍晚更是挤得不行。好不容易接近车站,车早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都准备开走了。
“师傅等等!”眼尖的发现车门处还能塞下一个人,陈雪娟招招手,赶紧跑了起来——还没走几步,脖子却突兀的一空。
陈雪娟回头。玉坠不知什么时候掉了,正孤零零的躺在柏油路上,连着半截断掉的红绳。
“玉佛最好别摘。”
猛地想起肖宸说过的话,陈雪娟追车的脚步一顿。等她半蹲在地上,攥着玉佛仰起头,车早轰隆隆开远了。
“真倒霉。”女人摇摇头,一脸狼狈的起身,随手把玉佛放进口袋。小伙子还说这玉佛不错呢——为了捡这玩意儿,她连班车都错过了。
百无聊赖的等来下一班公交车,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车子发动起来,陈雪娟打个哈欠。她习惯性往窗外看去,脸上却突然一愣:“这不是刚才那辆车吗?”
前一辆车就停在站台旁,连两站路都没开出去。车旁乱糟糟的全是人,等陈雪娟坐的这辆车一停,立马乌泱泱的涌了上来。
“师傅,前车师傅让我们上来的,那车坐不了人了!”
“车玻璃突然炸了,还有人眼睛被划伤……”
“肯定是天太热,公交车究竟多久没检修了!”
人们争相抱怨着,陈雪娟僵在一旁,听出一声冷汗。
车再度启动。等开过前一辆车时,陈雪娟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伸长脖子去看。
只见公交车停在站台处,车门大开。车上已经没人了,只剩满地的碎玻璃。应是天气太热的缘故,玻璃车门碎了一地,还有不少窗户也碎了,碎碴上还隐隐带了血。
如果她最后挤上了车,恰巧就站在车门旁……
脑海里电光火石间闪现过青年的劝告。陈雪娟吓得不轻。她手一下子窜进口袋,捏紧玉佛,掌心尽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