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修]
提到这事儿苏瑜就一脸晦气, “嗨, 别提了, 我明明看着就是那个人,结果追上去之后吵了两句才发现认错人了。那人也是,说话稀奇古怪的, 竟然还喊我大姐。听说是食品厂的什么人, 我也没记住。”
“啊,你认错了, 那人没怎么你吧?不会来找你麻烦吧?”马琴不可思议, “这厂子里,还能有这样的人啊?听说那食品厂子里的人都可有钱了,根本饿不着。”
“没, 那人虽然冷了点,也没怎么我,给我整的怪不好意思的。”苏瑜皱着眉叹气, 今天这都什么事儿。
“哎, 不过这人呐, 就跟那庄稼似得, 同批种下去的, 还有长得好长得不好的。这人不也一样吗?”良莠不齐的事情,在哪儿都屡见不鲜。甚至有些人的坏, 让人根本都无法想象。
回到家的时候, 时间已经不早, 苏瑜估摸着很快几个孩子就该放学回家了。
顾北舟的手结了痂, 今天就也跟着一起去上学了,所以这会儿家里就苏瑜一个人。
她坐那歇了会儿,才开始做晚饭。
今天生意开门红,苏瑜提了块肉回来,打算给孩子们做个铁锅焖面吃吃。
和了一块手感较硬的面先醒着,然后肉洗净切块备用。
除了葱姜蒜之外,又摘了点嫩豆角和青椒,翻了两个去年存下来的土豆,又拔了一颗长得比包菜更圆的小莲花菜。
都分别洗干净切好之后,锅里倒油。
这个时候的猪肉多数是不需要先用热水过一遍的,猪肉的腥味也没有那么重。
等油温差不多,把肉丢进去翻炒至变色、猪油沁出,再加入葱姜蒜一起翻炒。
然后倒入酱油,加青椒、豆角、土豆等一起进入翻炒,然后加盐,加水没过菜,盖盖子炖煮一会儿。
趁着这个空隙,把面擀开切条备用。
这时候把切成细条的莲花菜均匀地铺洒在锅里的菜上,然后把面条均匀地铺开在锅里。
注意汤不能没过面条,面会烂,也不能太少,会糊。
之后盖盖焖个十几分钟,等汤汁收的差不多,揭开盖子,把锅里的面和菜翻搅均匀就好了。
这样做出来的焖面,面条不湿不干,肉菜的味道均匀地沾在每一根面条上,跟蔬菜混合。豆角和土豆的味道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铁锅煮出来的土豆还有些沙软的口感,莲花菜沾上了肉的味道后瞬间成了蔬菜里的王者。
一碗面里有主食有蔬菜,吃完绝对让人味蕾和肠胃都感到满足。
苏瑜闻着锅里溢出来的那种香味,觉得自己口水都要下来了。
这种味道,才是属于焖面的味道啊!
土灶铁锅炖煮出来的味道,跟普通的锅出来的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和谐感。很多店里的焖面,甚至连步骤和选材都不同了,那味道就又差了很多。
而且面条还是这种手工擀的面更好吃,不容易夹生、不容易泡烂,也更容易入味。
虽然做焖面的肉,也可以用小排骨或者牛肉。要是用牛肉的话,最好多放点油,不然会显得有些干涩。蔬菜也可以用别的代替,但土豆豆角莲花菜,简直是铁三角一般的黄金搭档。
门外传来孩子们放学回家的声音,顾北舟已经迈着小脚跑了过来,“哇,好香啊!”
“快去洗手,可以吃了。”苏瑜笑着捏了捏顾北舟的小脸,一人盛了一碗端出去。
顾东篱帮着拿筷子凳子什么的,顾南风依旧扭扭捏捏地不敢看苏瑜,但很明显能看出来对她今天做的饭还是很心动好奇的。
顾西辞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吃了,有些惊讶地瞪眼,“哇,咱们今天又有肉吃!”
顾东篱闻言看了苏瑜一眼。
他其实也闻出来了肉味。
以前一年到头都难得吃一次肉,如今苏瑜嫁进来不过几天,就吃了两次肉。这……未免有些太奢侈了?
苏瑜笑着敲碗,“今天赶集东西卖掉了,所以给你们吃肉!”
“真好!”顾西辞吃得两眼亮晶晶地,“希望每天都能有肉吃!”
顾东篱吃得斯文些,但也不难看出他也是喜欢今天的晚饭的。
顾南风吃着的时候嘴里不知道叨咕了句什么,苏瑜没听清,也没去在意。
这个破小孩儿,她早晚得找着机会修理一顿。
“希望娘能天天能卖掉东西!”还是顾北舟乖巧可爱,吃得嘴边儿都是了,还不忘哄苏瑜。
苏瑜乐得扒了一大口饭。
毕竟谁不爱听好听话呀是不是!
最后,一大锅焖面,母子五人吃了个精光,一个个抱着溜圆的肚子摊在凳子上。
苏瑜歇了两口气,指着四兄妹,“别坐着了,快站起来走走!吃不下就别硬吃,留着明天吃不行吗?下回再这样,不给你们做了,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撑着了吧?”
“不要,娘,我还想吃!”顾北舟麻溜地爬起来,蹭到苏瑜身边,表示自己听话。
“哼,马屁精。”顾南风站起来,斜了他一眼,溜达着出了院子,不知道干嘛去了。
顾东篱见苏瑜打算去洗碗,忙站起来,“你今天忙了一天,我去洗吧。小妹,收筷子。”
苏瑜看了他一眼,也没拦着,“行,那你小心点儿,倒水的时候喊我。”
适当让孩子们参与到家务劳动中来是很有必要的。
虽然苏瑜没有养过孩子,但是以前,她总是能从各种媒体渠道上看到,关于那些层出不穷的熊孩子事迹。
什么一家五口人围着一个孩子转,养的孩子二十多岁袜子都不会洗之类的。
她当时就想,以后要是自己有孩子了,坚决不能养成这个样子。
奴役孩子虐待孩子是不对的,但也不能当皇位供起来呀。
孩子需要的保护并不是过度的娇惯,那样反而容易把孩子养歪掉。
而且苏瑜一开始就说了,这个家,是他们五个人共同的家,所以很多方面,需要所有人来一同承担。
目前来看,顾东篱在这方面还是很懂事的。
嗯,短期来看,目前问题最大的,果然还是刺儿头顾南风啊。
顾南风从家里出来,就去找刘小胖了。
“小胖,出来!”
“顾二,干啥啊,我正吃饭呢!”刘小胖端着碗走出来,坐在门边儿石头上,边吃边跟顾南风说话。
顾南风乐了,“哎哟,你吃啥呢?”
他朝刘小胖的碗里看过去,就看到是一晚清汤寡水的汤面条。
面条是杂面的,汤里几片菜叶子,一点儿油水都没有,好像就连盐,都没有多少。
以前,顾家吃饭也基本是这样的做法,父亲顾瑀作为一个男人,能把饭弄熟就已经很不错了,做法也不过是跟村儿里的大婶儿们学的,那味道自然是不能恭维。
可自从苏瑜来了之后,好像,不管是哪顿饭,那质量等级,都有了从地上到天上的飞跃。
顾南风想着刚才自己吃的那晚饭,忍不住舔舔嘴角,打了个嗝儿。
刘小胖忍不住抬头看他,“顾二,你们家又吃肉了啊?我都闻到味儿了!”
说着,他还忍不住朝顾南风凑了凑。
就连他家的狗,也一个劲儿围着顾南风打转,恨不能把顾南风扑倒了啃两口。
“去去去,你咋跟你家狗一个德行?”顾南风推开刘小胖,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那个败家娘儿们,花钱没数,就她那大手大脚的,过不了两天我们全家都得喝风!”
“那又咋了,吃饱了肉再死,和一直吃不着肉死,我宁愿选先吃两天肉。”刘小胖羡慕地吸了吸鼻子,这才继续扒着自己的饭。
“瞅你那没出息的怂样子。其实吧,就你这碗面,要是能加点儿我那辣酱,估计能好吃不少。”顾南风看着刘小胖吃,忍不住卖弄,“那味道,有点辣,细细嚼着的时候有点肉味儿,配上面条,滋溜。”
顾南风说着,自己都感觉好像又想吃点儿什么了。
刘小胖委屈地看着他,“那你倒是给我点儿啊。”
“你不会拿钱买啊?”顾南风指点他,“我也不问你多要,五分钱我给你两大勺,够你吃好几天了。”
“可是我没钱。”
“没钱你不会想办法啊?你咋那么囊(nāng)!”(囊nāng:蠢,笨,的意思)
刘小胖没说话。
顾南风看他吸溜着把饭吃完,回去找自己娘,听到门里传来声音,“娘,你给我五分钱吧。”
“要钱干啥?”
“我要找顾二买辣酱。”
“什么?你这个碎怂,一天天就知道喂那张嘴,家都要让你没了,你还要钱?你把你自己卖了看值不值五分钱?五分钱买酱,咋不去抢去呢!”
林婶儿尖锐地吵嚷声震得人耳朵疼,顾南风嫌弃地捂着耳朵走远了两步,“真笨!”
不一会儿,刘小胖抽噎着跑了出来,“我没钱。”
顾南风看着刘小胖那个没出息样,“得得得,爹木好心,明儿给你一勺。你可记得偷偷藏起来吃,别让你娘看着了。”
“顾南风!我就知道是你这么个坏怂玩意儿,别把我们家胖都带坏了!”林芳插着腰站门口,指着顾南风,“没人要的玩意儿,你等着你们后娘跑了的。”
顾南风脸色变了变,反而嬉皮笑脸地道:“婶儿,我们后娘给我们吃肉,你给亲生的就吃清汤面,我咋感觉你这是不想要小胖呢?”
说完他扮着鬼脸,拽着刘小胖就跑走了。
气得林芳在原地跳脚,嚷嚷着,“个□□崽子!下回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瑜自然不知道自家熊孩子又在外面给自己拉仇恨,她这会儿正在合计着家里的辣椒,似乎做不了多少辣酱了。
她打算明天,问问马琴家有没有,买上一点。对了,还可以问问赵平,顺便看看他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干,也好赚点钱补贴家用。
她算了一下,目前规模比较小,单独做酱赚的还是少。
因此她考虑着,干脆也搭个棚子,做成品吃食的同时,再兼卖这些酱。
而且不是在市集上,而是去镇上。
镇上既然有个厂子,那肯定会有很多工人。工人身上有钱,不怕花钱买吃的,比村子里人的钱好赚多了。
虽然有些远,但想来赚的也更多些。
因此一夜过后,第二天她就带了点儿辣酱去找了赵平。
赵平媳妇儿从娘家回来了,见着苏瑜也挺热情,又是招呼又是倒水的。苏瑜对她也很有好感,忙道:“弟妹不用忙活,你这还挺着肚子呢,你这几个月了?”
赵平媳妇儿是个性格爽利地年轻妇人,年纪比苏瑜看着还小一点,“不麻烦不麻烦,五六个月了,乖得很。”
“呀,那得是冬天出生了吧?小衣服啥的都准备好了没?要不去我家,我找两件他们兄妹的小衣服,给你改改用。”
现在这个时候,小孩子的旧衣服可不是啥不好的东西。小孩子长得快,正是废料子的时候,旧衣服柔软不上肤,一般年轻小两口家,缺的就是这个。
“嫂子,那怎么好意思呢?”赵平媳妇儿也没太推脱。顾家如今没男人,也就不会再有小孩子了。而且自家男人跟顾哥关系好,回头让赵平再补偿到几个孩子身上也就是了。“嫂子是来找赵平的吧?他在后面儿菜地呢。”
说着她就扬起嗓子把赵平给喊回来了。
“媳妇,媳妇,咋的了,咋的了?”赵平着急忙慌地从外面跑过来,一双眼睛就紧着盯着自己媳妇儿,完全没发现屋里还有个苏瑜。
苏瑜看得忍不住笑。
赵平媳妇儿忍不住有些脸红,瞪了赵平一眼,“嫂子来了,找你呢!”
赵平这才看到苏瑜,傻笑着挠了挠头,“是嫂子啊,家里是有啥活儿了吗?”
“没活儿就不能来看看你媳妇儿?”苏瑜打趣了一句,“不过还真是有点事儿想问问你,我这呢,想寻摸点儿小买卖做,需要个帮手,你能腾的出手来一起干吗?”
“嫂子,你想做啥?”赵平愣了愣,先问。
然后苏瑜就把自己的想法大致说了一下,“这个辣酱的事儿上回跟你说过,不过我又做了个改良版,给你们带了点,你们尝尝。”
“嫂子,你的手艺是这个。”赵平还没尝,就先竖起了大拇指,“不过镇上有点远,要是每天都去,嫂子你能受得了吗?”
“这年头,想赚钱还不得下点儿苦力气啊?你们种地不也累吗?不过这事儿确实很辛苦,所以也不是白找你的,我给你发分成。就是每天净赚多少,分你一部分。要是净赚的少,我就按天算给你。”
“嫂子,这,提啥钱的事儿啊,顾哥当初那么帮我……”
“你要是不要钱,那我可不找你了啊!”苏瑜打断他的话,“咱们交情归交情,但这事儿还是得算清楚的。我这买卖可不是做一两天,你媳妇儿又大着肚子,你总得给你媳妇孩子想想吧?”
苏瑜劝他,“我知道你是好心,想帮帮我们孤儿寡母的,但也不是你这么帮的。我有手有脚,只是需要个人搭伙儿。毕竟女人在外做买卖,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不方便,也容易受欺负。”
“而且我做这个买卖,也只是现阶段这样做做,以后我是要去做其他事情的。到时候如果你们想去镇上,我可以把这些都教给你媳妇儿,你们两口子也有个营生,不用只守着这几亩地。”
八十年代是经济飞速发展的时期,任何一个机遇都有可能改变人一辈子的命运。
其他人苏瑜管不到,但对自己表露善意的人,苏瑜愿意帮扶一把。
赵平当即就想答应下来,还是赵平媳妇拉了他一把,笑着对苏瑜说:“这,嫂子,这事儿你让我们想想哈,晚点儿再给你信。”
“行,这毕竟也不是个小事儿,你这大着肚子呢,家里离不开赵平,你们夫妻合计合计,我还得回去做酱。”
苏瑜理解赵平媳妇的顾虑,也没强求,又说了两句话,就先回去了。
做买卖这种事儿,很多人都不敢去想。
怕不赚钱,怕亏钱,怕惹事儿。
但实际上,当你有勇气迈出那一步的时候,才能真正知道,你如果要做这件事情,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未知,才是最让人恐惧的东西。
因为你会连自己将会要面对什么困难都不知道,因此才会心生恐惧。如果你知道了面前是条河,那只要跨过去那条河就好。你知道那是一座山,只要翻过那座山就好。
怕就怕,前方一片迷茫,不敢踏出那一步。
苏瑜回去之后,把家里剩余的材料都做了酱,又把前一天弄的豆子,按照工序做成豆豉半成品,放在凉房窖藏。再过几天,才能出豆豉。
还看了看家里的存粮,分出来许多粮食,打算用作主食的原料。下回赶集,她还可以跟豆腐摊老板定一些豆腐,到时候拿来做卤子和小菜用。
然后想了想,如果是去卖吃的,那还得准备口锅和一个炉子才行。
买的铁炉子贵不说,还得烧蜂窝煤,她消耗不起。总不能在木头车上,垒个土灶吧?
这时苏瑜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以前小时候在街上看到的那种卖烧饼的炉子。
用工厂之类废弃的铁桶,抹上黄泥掏好灶眼,就可以当炉子用了。既方便挪上挪下,还比买个炉子便宜多了。
只是从哪儿弄个那种大铁桶呢?
好在这事儿还不算太着急,她可以慢慢想。
赵平当天没给她回信儿,苏瑜也没着急。
隔了两天又是个集,还是十五的大集,苏瑜带上准备好的几种酱,搭了驴车去赶集。
这一回,一去两人就奔豆腐摊老板那儿了。
老板把自己的摊子扩大了一圈,还在上面装了个小炉子,放了个小炒锅。
“呀,老板你这准备的够充分啊。”苏瑜看着笑了,这老板挺有意思,都没问自己需不需要,就先准备上了。
“呵呵,小苏啊,我想着你应该是要用的,就准备上了,这摊位费也不能白收不是?”这老板姓齐,天生圆脸,笑起来一脸和气。
苏瑜也没计较他的小心思。能多赚钱又没损害到自己的利益,也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毕竟她没打算长期就这样在集市上赚钱。
集上虽然人多,但多是农户。
农户手里没几个钱,不可能年年月月的为了一口吃的,去花钱。
逢年过节的买点儿也就差不多了。
所以集上其实赚不到什么钱,但是苏瑜会坚持来这儿,一个是,目前她还没有打开更大的市场,再一个,积累经验也很重要。
几个人没有聊几句,就又忙糟糟地开始干活儿了。
这一次是大集,人相对上一次的多一些,场面也更热闹。
苏瑜忙得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正忙着,马琴拉了拉她,“这好像是上回那帮我找回东西的人。”
“怎么还好像?你还认不出来啊?”
“是啊,我眼神不大好,认人都是靠认衣服和声音的。”马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笑。
苏瑜闻言好笑地抬头看,就看着了一张让她印象深刻的脸。
“???你是说他?”苏瑜不敢置信,这不是那个,被她错认为是强盗的人吗,结果竟然是抓强盗的人?这丢人丢到恩人面前了?
可这人,被自己误会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做了什么,反而跟自己一个劲儿的呛声呢?
马琴没理她,眯着眼笑着问,“小伙子这回要买啥?”
“辣酱还有吗?”男人一如既往地冷淡表情,挺拔俊朗的身材在一众人里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有,你要多少?”苏瑜看着男人,扬了扬手里的铲子,“光要酱,拌豆腐要吗?”
男人看了过来,显然也是认出了苏瑜。在看到苏瑜的时候愣了愣,眯了眯眼。
那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
普通人如果有双这样的眼睛,眯起来会显得潋滟多情。然而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却有股锋锐之气迎面而来。
恩,气势不错,就是有点不应景。
苏瑜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悄悄腹诽。
“有多少?都要了。”
男人移开目光,朝摊子上看,然后看到了边儿上那一小罐子西红柿酱,“这是什么?”
因为跟他之间有过一些误会,苏瑜都不好意思像对待其他客人似得多搭讪,倒是因为亏求,多了几分和气。
她麻利地把两罐子酱捆了起来,递给他,顺嘴回答他,“这是用西红柿熬的,做饭时候放,做酱用都行。”
这时候会做饭的男人是特别珍惜的,苏瑜没想着对方会做会买,也就只是简单的一语带过。
没想到男人并不是随口问的,而是沉吟着想了两秒后,说,“那这个也卖给我。”
苏瑜愣住,下意识问了句,“你买这么多酱做什么?吃不完可就坏掉了。”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关心客人买了用不到的东西会浪费钱。
结果男人看向苏瑜,“姑……这位女同志,我拿去做什么,好像与你无关?”
苏瑜:……
得,她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不过这人还是挺有意思的,上回喊自己姑娘姑娘的,这回学了个新词儿,喊女同志了?
苏瑜忍了忍气,笑着道:“上回那事儿不好意思,你上回来买酱钱给多了,这西红柿酱就不收你钱了。”
男人却并没有收下这份好意,而是坚持着给了钱,苏瑜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马琴见气氛有些僵,不懂为何苏瑜偏就跟他说不到一路,笑着跟人寒暄打圆场,“上回还没好好谢谢你呐,要不是你,我那东西可就丢了。”
“不必,哪怕没有我,你朋友想必也会帮你追回来的。”男人冷淡回应,提起东西就走了。
反倒是把马琴给搞得愣住了,喃喃着,“这人,上回明明还不是这么冷淡的。”
其实对方只是普通的陈述了一句话,可在苏瑜听来却有种在讽刺自己的感觉,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苏瑜冷哼,“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哪那么快就能看透一个人呢?”
“你,怎么,你俩认识?”马琴好奇,“你前面说的上回的事,是怎么的?”
“他就我上回说认错的那个人,你现在明白我当时是啥感觉了吧?”苏瑜翻了个白眼,“我跟他就没能正常沟通。”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太过不愉快,这一次又仍旧没有留下好印象吧。
偏见这个东西,向来是没道理可讲的。
马琴沉默,她本来还想跟苏瑜说,这一次近距离看的时候,觉得这人长相和声音有点像顾瑀。
但对方都不认识自己,苏瑜对这人的印象又不好,而且自己以前跟顾瑀也不大熟,并不能完全判断这人是不是顾瑀,再加上提起顾瑀也是一桩伤心事,说不明白,也就没给苏瑜提起来。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自己的一时犹豫,错过了什么。
这今天带来的东西都卖完了,也就该收拾收拾收摊回家了。
然而苏瑜却隔上一会儿就会想起来这个人,想起来就会羞恼于自己的丢人,然后就暴躁,暴躁时还会低声吐槽两句,诸如什么“小心眼”“冷淡脸”“见义勇为也不能抵消”之类的。
马琴干脆装做自己没听见。
由于“见义勇为男”的光顾,苏瑜当天算是小赚了一笔钱,不多,也就一个辛苦费。
这一次她没有买肉回家,而是买了点儿江米红枣和粽叶。
再有半个月就要过端午了,她打算试试做晋糕,然后端午的时候,在镇上卖。
晋糕的做法,跟做北方的甜粽子差不多,只不过不是一个个包起开,而是一锅出来。
先把江米淘洗浸泡,红枣也要淘洗浸泡。
泡够时间之后,把两者混合,在蒸屉上先铺上一层粽叶,不是平铺,而是按圆形,铺成中间聚拢向四周散开的那种,把整个蒸屉可能接触到米的地方都要用粽叶隔开。
然后一层米一层红枣地均匀叠加。
之后上笼蒸半小时,出锅后可以往上面撒一层白糖或者红糖。
好看又好吃。
以前苏瑜做给自己吃的时候,还会加一点葡萄干,现在么,钱还是得省着花。
因为很久没做过这个了,苏瑜先用小蒸笼做了一点,自家人先尝尝看味道。
于是当天孩子们放学回来后,又被香味勾引地露出流口水的表情。
苏瑜给几个人少分了一些,“这个吃多了不消化,一人少吃点,尝尝味道就好。过几天还做。”
然后分出来三分,给赵平马琴和村长家各送了一份。
马琴回了她几个自家地里种的南瓜,赵平媳妇儿给了她两条赵平从外面河里摸来的鱼,村长家没给东西,倒是留她问话。
“听说你这阵子,在集上卖酱?”
不过几天没见,村长仿佛更干瘦了一点。
苏瑜不明白他想说什么,“我这不是说要做买卖养家么,总要有点行动才是。村长,你有啥事儿?”
村长吧嗒了两口烟杆,说,“你做买卖我不拦着你,不过你别把孩子教坏了。上了学就好好上学,不要总搞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那倒买倒卖的事情,是他个孩子干的吗?”
“你是个年轻媳妇子,自己没生养,男人也不在,我本来也不该跟你说这么多。可是小顾留下的那几个,都是好孩子,你可别给糟践了。”
苏瑜听过后皱着眉往回走。
心里知道肯定是顾南风几个在学校又惹事了。
虽然村长话说的不好听,但理她还是认的。
赚钱重要,对孩子的教养也同样重要。只是不知道这几个娃又做了啥,竟然让村长都发话了。
晚上吃完饭,刚一放下碗,顾南风就一阵风似得冲出了院子,朝村口跑,喊都喊不住。然后紧跟着,顾西辞带着顾北舟也跟着跑了。
就留下个顾东篱,默不作声地洗碗。
让苏瑜想找顾南风聊聊学校的事情,都找不到机会。
没办法,只能又把顾东篱扯过来问。
然而这一次,顾东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瑜没办法,只能把事情先压在心里。
三个孩子直到天都黑了,苏瑜过去找人的时候,才被拽回家。
苏瑜一看时间晚了,也顾不上再去跟孩子谈心,折腾着几个人洗洗睡了。
想着第二天是周末,能跟孩子们好好聊聊。
结果第二天吃完早饭,苏瑜都没反应过来,几个人又撒丫子跑了。
“这是干啥呢这是?”苏瑜看着几个人的背影,很是有些无语。本想指望着问问顾东篱,结果一转头,顾东篱已经洗完碗,也出门了。
得,她成了局外人了。
苏瑜这两天肚子不舒服,有种要来大姨妈的感觉,小脾气也有些上头。
干脆也不去管了。
村子里面的人大家都认识,孩子跑着玩啊的,谁都会看顾两眼,苏瑜也不担心孩子们会出事。
她今天没再做酱,而是打算把几个箱柜收拾一下。
说正经的,这些箱柜,她都还没有仔细挨着收拾过,里面有什么东西,也只是自己随意地瞥了两眼。
前几天既然跟赵平媳妇说了会拿孩子们的小衣服给过去,就不能食言。
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干,自己答应人的事情总得做是吧。
翻了翻之后,发现几个孩子也没有太多的小衣服。
毕竟顾瑀收养这几个的时候,孩子们就有个几岁了,然后小的孩子捡大的孩子的旧衣服,大孩子捡大人的旧衣服。
苏瑜本来还打算找几件材料比较柔软的顾瑀的旧衣服,但是又想到拿去世了的人的衣服,意头不好。
想了想,干脆用顾瑀的旧衣服给几个孩子都更新换代一下得了。
这两天她看着顾东篱的衣服袖子裤腿儿啥的都有些短了,可见到了涨个的年纪。
不过好在马上到夏天了,到时候改一改可以当短裤短袖穿。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苏瑜蒸了一锅杂粮饭,炒了个南瓜,又把昨天赵平媳妇给的鱼炖上了。
这个鱼的品种苏瑜不太认识,只感觉肉挺嫩,刺儿也少。在她眼里,除了鲳鱼那种长得一看就非常不一样的鱼,其他需要靠鳞片来认的鱼,都长得一个样。
反正北方鱼的品种少,都可以拿来炖了吃,而且最后都是要吃到肚子里的。
这一回苏瑜学聪明了,没等几个孩子吃完撂下碗跑路,先把院门给关上了,然后挡在前面,看着几个孩子,问,“你们这两天,一个个吃完饭跑啥呢?我是会打你们还是咋的?”
顾南风心急,想把苏瑜推开,“你快让开,别耽误事儿!”
苏瑜冷着脸,“你还有没有点儿礼貌了?就算你不认我是娘,我也比你大,是你的长辈,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我!”顾南风理亏抬头,着急之下反而不知道要怎么说,急得额头冒汗。
顾西辞也急着出门,忙喊着说,“有人说看着我爹了,说我爹要回来了,我们要去等我爹!”
“对对对,爹要回来了,你快让开!不然小心爹回来了揍你!”顾南风这下子嘴皮子转过来了,从苏瑜身边挤过去,打开门窜了出去。
然后顾西辞也跟着挤了过去。
顾北舟想要出去的时候,苏瑜回神,拉住他,问,“谁要回来了?你爹?顾瑀?你们听谁说的?”
“娘,我,我不知道,二哥说的,我,我要去等爹!”顾北舟着急,说不明白,苏瑜也问不出再多的消息,只能松手放了他。
苏瑜看向顾东篱,他也不知道地摇摇头。
得,哪怕平时表现地再老成的孩子,终究也只是个孩子。这会儿有自己爹的消息了,就显露出了孩子的那一面。
可见,这孩子的老成,也不是天性如此,而是在父亲不见了之后,在父亲可能死亡了之后,不得不被迫成长起来。
毕竟,下面还有弟弟妹妹需要他照顾。
苏瑜心一软,也没再问他,而是跟着他们一起往村口走去。
这会儿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个在她认知里,已经死翘翘了的人,突然说有可能还活着,有可能要回来,这带给她的震撼丝毫不比几个孩子少。
她名义上的丈夫就要回来了?孩子的爹要回来了?
她不再是寡妇,不用再独自一个人承担生活的压力,不用再去面对那些人不坏怀好意的目光,和看笑话似得表情了?
明明是一件好事,她为什么心里没有产生丝毫愉悦的感觉呢?
真是,心情相当复杂啊!
没等苏瑜想太明白,人已经跟着走到了村口。
她看到三个孩子坐在一颗大枣树下,正对着村口的小路翘首以盼。
看着那排排坐的身影,苏瑜心里有些酸酸的。
虽然跟几个孩子的关系算不上多么的亲密,多么的好,但是这些天的相处还是有些感情。而且她从心里是怜惜几个孩子的。
孩子们期盼地望着小路的样子,让人心疼。
这让她猛然醒悟。
孩子爹如果能回来,是一件好事。
孩子们有了打从心底里信赖的依靠,不会再竖着满身的刺儿见人就炸毛,不会那么敏感叛逆,随便一句话就有可能感受到伤害。
她也不必再被绑在这个家里,可以有,除了赚钱养孩子之外的其他选择。
她跟着孩子们一起,望向村口的那条小路,心里竟然也升起一丝丝期待,期盼着那个人,能够出现在小路上,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笑着说:我回来了。
就这样愣愣地瞪着看了起码半小时,苏瑜心里激动地情绪慢慢消退,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是谁说顾瑀要回来了来着?那个人就是见着顾瑀了吗?既然见着顾瑀了,那为啥不跟她说,而是要跟孩子们说?
既然跟孩子们说了,那为什么不说个准确的时间,反而要让孩子们这样啥啥地等?
这时候小路上远远走过来一个人,孩子们激动地站了起来,惹得苏瑜也连忙看过去。
不过看了看,她有些失望。
那人影,是个女人的身材。
果然,不一会儿就看到林芳挎着篮子进村。
“哟,你们这一家子,在这儿杵着干啥呢?”林芳见着苏瑜几个人,愣了下,“不会是在迎我呢吧?”
“林婶儿,我爹呢?我爹啥时候回来呀?”顾西辞仰着头看林芳,眨巴着大眼睛,殷殷期盼。
林芳看着她,哄她,“你爹马上就回来了,好好等他啊!”
苏瑜看出了不对劲,拦住准备回家的林芳,问他, “你怎么知道孩子他爹要回来了?你啥时候见他的,在哪儿见他的?”
“哟,妹子啊,你男人啥时候回来,你问我干啥啊?”林芳古怪地笑了,“你不是能耐么,那集上那么多人,你自己去找去,去打问去啊!”
林芳说着,提着篮子就走开了。
这样几句话,孩子们可能听不明白,苏瑜却听出来了。
她这纯粹就是在诓人。
苏瑜气得浑身发抖。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用这样的事情,来诓骗几个孩子,给了孩子希望,而且是看不到头的希望,一个注定会落空的希望。
这不紧会扼杀孩子们的纯真,还会伤害到孩子对大人的信任。
原本这几个孩子就情绪敏感,神经脆弱,还要被无知的愚妇耍弄欺骗,孩子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她很想冲上去跟林芳打一架。
甚至腿都迈出去了。
可是余光里,看到了仍旧等在村口的几个孩子。
孩子们不知道他们的林婶儿是骗他们的,还在期待着自己的爹会从那条路上出现。
如果自己现在冲过去跟林芳打起来,让孩子们知道自己的期盼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成真的,该会是多大的伤害呢?
苏瑜不敢想。
这样的可能,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她的怒火。
她深吸一口气,跟几个孩子说:“太阳毒,你们别站在太阳底下,找个阴凉地儿,要不晒黑了,你们爹回来该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