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迟县的月光
迟县富庶,县衙里建有大仙楼,供奉狐仙儿守官印的地方,大仙楼下的东边乃是县衙里的厨房,门窗合并呈半椭圆形,跟窑洞似的,里边冬暖夏凉,正是县令程老爷的吃饭之所。
柳四娘来到这里,原以为只是与程县令的千金程玉慈切磋切磋文采,哪成想来到之后,程县令不但热情招待,还把县衙里的东西司库与六房头头们都叫了进来,一口一个林夫人叫的全恭敬着呢。
这些人哪里知道,他们每叫一句林夫人,柳四娘的心就会跟被刀尖扎了一次一样,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事已至此,既然碰上了,柳四娘也只能顺其自然,强颜欢笑的与他们喝了几杯薄酒。
要在县里成事,六房里的头头可千万不能得罪,尤其是吏房户房还有礼房,这一点,柳四娘比谁都知道,因为,她就算借林文康之势借的再妙,那也全是假的,况且天高皇帝远,县官根本不如现管。
衙小王八多,户房无需提,关系着柳四娘以后的生意之事,而吏房与礼房,对她的好处可就大了,不过说句良心话,她不是为她自己,是为了王梁,所以她就算硬着头皮喝酒,也不能得罪这两房的头头。
便说礼房,她若找机会帮王梁要出个童生名额,那以王梁的文采,考个秀才中个举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考中以后由吏房上报,过几年再考上个进士,然后承皇上钦点,最起码也能做到个县丞吧。
自从进了这县衙以后,柳四娘虽然表面平静,心中却已飘飘然,再加上喝了点酒,思维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眼见这县衙大的都望不到头,各院各房都建的如此庄严,她就妄想着王梁有一天也能成为一县之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从县衙出来,凉风吹在柳四娘热乎乎的脸上,她还在幻想着王梁的前途是多么光明,幻想着王梁以后对她是多么疼爱。
此时此刻,她已经忘记自己与王梁还处在一种不正当关系之中,因为她已经醉了,在县衙里的时候,她可以佯装那份贵妇的矜持,最多在别人看来就是脸色更加红润一些,但是现在,她却怎么也装不下去了,头晕脑胀的厉害。
“扶着我些。”脚步晃动的走在县衙外的青石道上,柳四娘用指尖轻轻揉捏着自己的眉心,月光洒在她身上,就好像一个年轻的贵妃醉了酒,旁边的红袖明明扶着她,她却觉得旁边无人,而且只感觉周身的空气都是火热的。
“夫人,您干嘛要喝那么多酒。”柳四娘虽然体态芊美,身子骨却是出奇的重,红袖被她靠在肩上,实在也是受不住压力而晃来晃去,此时小脸上已经贯满埋怨:“要不您就上马车吧。”说着,她回过头看了一眼严正牵着的马车,马铃铛叮叮当当,着实催起了她要偷懒的心思。
“不要叫我林夫人!”柳四娘一时没说话,又向前走了片刻方才微显怒容:“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称呼。”红袖明明叫的夫人,她却给听成了林夫人。
正在后面跟着的严正望着她的背影,老脸上充满复杂,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啊。在县衙厨房里吃饭的时候,他也在场,只不过也如红袖一般,在不远处站着,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观察柳四娘在酒桌上表现的一举一动,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对柳四娘这般评价,他可从来没有如此评价过一个女人。
严正知道柳四娘的一切底细,包括她与林文康现在的关系已经糟糕到什么地步,可在酒桌上的时候她却没有表现出对林文康一丝一毫的不满,而且还装的就好像她现在与林文康多么恩爱一般,林文康在临安的一举一动,她能信口拈来,就连林文康已经当上了员外郎她都知道,她甚至说林文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她寄一封长信,把他在临安的家长里短都写于她看,就算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都会写在信中……
别人不知道,严正怎么会不知道,林文康已经有五年没给她寄信了,即便事实如此,她依然信口胡诌的惟妙惟肖,说话时更是不失仪态与力度,该说的不全说,不该说的一字不漏,着实把程县令与那六房里的头头们唬的一愣一愣,使得他们都不敢在酒桌上表现出一丝对柳四娘的不尊敬。
而且严正还发现一个妙景,那便是在酒桌上说话时,请柳四娘来的那位程尚程公子,根本插不上一句言语,甚至就连程县令的夫人与她的闺女程玉慈,也只能在旁边填酒卖乖,而柳四娘瞧着程玉慈与程尚的那眼神,更是跟县令夫人瞧着他们兄妹一样,不过是一对小屁孩,在酒桌上连与她正经搭话的资格都没有,真可谓是气场十足。
……
王梁已经从揽月楼回到林宅,他可没有柳四娘那样的面子,与人在酒桌上东拉西扯,他倒是想与齐掌柜细谈,可齐掌柜也得拿他当个事来看啊。
在揽月楼吃了顿饭,同时与齐掌柜磋商了一下开新铺子的事情,也谈了谈关于代理商的事宜,顺便又把做一些新鲜菜式所需的食材告诉给他,依然美名其曰柳四娘吩咐的。
因为天还早,月光又是这样的喜人,王梁回到林宅没有驻足,他与杨松又把该搬的家什往新宅搬运了一趟,也省得白天搬腾让街坊邻里看见再说三道四,毕竟柳四娘赚钱这事已经震动了整条外街,得红眼病的人自然随之浮出水面,尤其是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长舌妇。
王梁倒是不怕她们,可总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她们那一张张已经表示过青春有悔的老脸上吧,所以能避则避,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跟柳四娘调调情,亦或者多赚点银子,也好成为将来娶妻纳妾逛青楼的好本钱。说到逛青楼,王梁饭前才没有跟杨松去花凤楼,他虽然想见识见识这古代的青楼到底什么样,可眼下委实不是时候,昨夜刚把处男无条件的送给柳四娘,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落个水性杨根的名声,再往别的女人身子里打一梭子散弹。
“公子爷,您一个人回去能行么?”新宅院门前,杨松撸着袖子一脸汗水,明显是刚把马车上的东西搬完,而王梁则是站在一旁,正作势要回林宅呢。
“我又不是姑娘,还怕走夜路?”望了望南边的荷塘,黑咕隆咚的,王梁顺着门前石道朝着东边走去。
这时候,翠菊从新宅里走出来,杨松回头看她,淡淡道:“白天出去抓药看腿的时候把被褥家具什么的都订好了么。”
“订好了,明天一早他们准送来。”翠菊点了点头。走到马车旁边,她刚把马鞍卸下来,杨松一手接了过去,提着马鞍便转身向新宅里走去。
翠菊当场一愣,看着杨松细瘦的背影,被王公子踹了那一脚以后,他似乎变了不少。
……
走到外街,正好与从县衙回来的柳四娘碰头,见她脸色绯红,眼带醉意,王梁不由有些蹙眉。
“红袖,你不是嚷嚷着要去新宅院里看看么。”
柳四娘已恢复矜持,马铃铛继续不停,对红袖说了一句之后,转身对严伯轻声道:“严伯,你带她去那边吧,明天也好趁早起来收拾收拾新家。”
“是,柳姑娘。”严正中规中矩的应了一声,不过没有叫她林夫人。说着话,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王梁,心说看来世子爷今晚又能几度春宵了。
而王梁却不明其意,冷着脸直接走进林宅。
在回来的路上,他见到几辆运青砖的木轮车,不料那推车的帮工不小心把车推翻,落了一地烂青砖,烂砖里,尽是黄闪闪的金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