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泣

宁早倩实在是无法再强迫自己去看那些天书般的文字了，于是她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并开机，点开了微信，发现几天没有上线，里面又多出了许多新消息，不过基本上都是以前同学们对自己的问候。她浏览了一遍，欣媛找了自己三次，不过那三次她都不在线，然后玉婷找了她两次，嘉凌也找过她，还有张梓璐和潘清懿……甚至李浩文和段秀涵也向她发来了亲切的问候。可是在这些人之中，没有虹翼。她向下翻找着，发现虹翼的名字已经在列表靠近最下方的地方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线，但是她原本也不打算去找他。

我不能再喜欢他了。早倩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可是每每想到虹翼给自己写的那本书，《邂逅在水杉树下》，她就无法控制地去想虹翼的事情……去想和他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去想如果现在就能见到他的话，该有多好。她使劲地摇了摇脑袋，她不能再喜欢他。可是虹翼在那本书中给自己写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文字，都是那么情真意切，一想到他那些衷心的话语她就感到十分感伤。我果然还是无法放下他吗……早倩懊恼地想道。

那本书中的文字真的很优美，读起来却让人感到非常悲伤。就如同此刻正在凋零的美丽事物一般，美好的感情必定不能长久。仿佛直到昨天，他们还是那么要好；可是今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约她出来，却没能向她说出那句她一直期待着的话，或许正是这点让她对他失去了信心。但他在更早以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那天中午，在那条水杉树林荫道上……所以虹翼才会写出这本书。宁早倩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好贪心。她想要被虹翼喜欢，可是却又害怕再去喜欢他。这样的自己，真的是非常讨厌呢……

说起来，更可恨的不应该是自己吗？她比虹翼要更加优柔寡断。少年和少女，相遇在林荫道上。少年告诉了少女自己的真心，可是自己却无法将自己的情谊真切地传递给他。那天的黄昏，她前往美国，最终无法再和他说上一句话。两个人就这样分开了。如果还能再见面的话，她真的希望自己拥有勇气，向他道出那句久未诉说的“我喜欢你”。

手机一震，微信里有新消息，是李浩文发来的。“在国外还好吗？”他这么问道。对于这个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暗恋她的男孩子，早倩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但此时此刻在陌生冷清的世界中，就连李浩文的文字也那么温柔可亲。她决定还是回他一下比较好——在回复了他之后，将之前所有的问候也都一一回复吧，她这么决定。

然而这时，房间门突然被人打开了。早倩吓了一跳，手机摔在了地上。门口，她的妈妈正一脸愤怒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早倩立刻知道她又让妈妈失望了，将手机捡了起来，然后低下了头。她希望自己这样用肢体语言做出的诚恳的道歉可以让妈妈原谅她，但是这次，妈妈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声喊叫了起来：“宁早倩啊宁早倩，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我们给了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还不知悔改，还天天在这里玩手机？”

“我……”早倩低着头。我只是今天开了一下手机而已……没有一直在玩啊！她想要这么向母亲辩解，可是她知道现在正在气头上的母亲是不会听她任何解释的。就在她感觉到委屈的时候，妈妈还在她面前吼叫：“宁早倩我跟你说，你要是不想珍惜这次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我随便你，但是你要记住，你现在这么做毁掉的是你自己将来的前途！你就算想要自暴自弃，也为你自己的前途好好考虑考虑吧？”

妈妈把我说成什么了？早倩低头涨红了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难道她看了一下手机，就是自暴自弃了吗？难道她看了一下手机，就会把自己的前途给毁掉吗？她真的无法理解妈妈的逻辑是怎样的。她想要大喊，想要像妈妈那样吼叫。但是从小时候到现在，她从来没有一次这样反抗过母亲。这一次，她也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胆量。可是这种被误解、被强迫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这么想着，她眼里的泪水越积越多了。

“怎么，还想哭？觉得委屈了？”妈妈的语气没有丝毫缓和下来的迹象，相反，变得越来越锋利了。她在那边像个泼『妇』一样，不停地大喊着，向她灌输自己的思想，那些大道理。早倩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妈妈也那么讨厌。“我现在警告你，你要是再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别想用手机了！”妈妈尖酸刻薄地说，“你天天就知道跟你那些朋友说话。你现在在美国，不是在中国！你明天又见不到她们！你现在跟她们聊天，可以提高你的成绩吗？我跟你说，你那些朋友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清楚，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已经见过那个叫周欣媛的家长了，一看就知道是个市井小民！这种家庭能教育出什么好孩子？你要是再跟她们混，迟早有一天也得变成那样！宁早倩我跟你说，除了徐雯茜，你跟其他人做朋友最后也只能是浪费你的世界，你什么都得不到！”

早倩猛地抬起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积聚了对母亲这么强烈的愤怒。“他们是我的朋友，你不能这么说他们！”她的声音也渐渐提高了。“我的朋友，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你永远都不会了解他们！”她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她看见了在餐厅中静静地看着她们母子俩的父亲，感觉鼻子塞塞的，眼泪不停地涌出来。

“还委屈了？我问你，我说你说得有错吗？你就是没有自制力，所以才会玩手机，被手机诱『惑』。”妈妈严厉地说道，“从今天起，手机我没收了，以后你不要再用手机了，除非你考到一个好的高中。”说罢，她就拿走了早倩放在写字台上的手机。早倩愣愣地望着她的母亲，她终于还是这么做了……泪水愈流愈多，朦胧了她的视线。而母亲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我跟你说，你现在给我安分一点待在美国，好好跟别人学习，到时间自然会回中国，那时候你肯定是你们年纪最好的。考试考个好分数，中考妈妈也会托人找关系给你加分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早倩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近乎歇斯底里，然后死命地将妈妈向门外推，接着便狠狠地将门关上反锁，一个人堵在了门背后，泣不成声。“我知道了……求求你别说了……”她无力地垂下脑袋，蹲在地上，不停地抽泣着，妈妈还在外面大喊……“宁早倩你什么意思！前途是你的！前途是你的！”

“求求你……”早倩也不知道自己在向谁哀求。她哭得眼前模糊一片，渐渐平静了下来，哭声停止了，变成了不停的抽噎。然后门外的叫喊声也逐渐停止了。早倩知道是爸爸劝走了妈妈，但妈妈究竟为何冷静下来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

那天晚上，她没有做任何作业，在时间尚早的时候就爬上床熄灯睡觉了。直到睡觉的时候，她脸上的泪痕也未干。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她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的，脑袋剧烈得痛，脚下轻飘飘的。显然昨天晚上她没有睡好——她到很晚才睡着。她叹了口气，然后换上衣服，出门去吃早饭了。当她走出房门的时候，她发现爸爸妈妈在餐桌前正襟危坐。她没有在意，胡『乱』喝了几口粥，就打算背上书包去学校，但是爸爸拉住了她：“今天我和你一起去。”

“……哦。”早倩淡淡地回了一句。她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了，昨天她大闹了那么一场，妈妈肯定会想要和学校里反应吧，会发生这种事也在情理之中。她没有再过问什么，便会自己的父亲一同出门了——起码不是妈妈和自己一起去，光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庆幸。

爸爸开车送她去学校。一路上早倩抱着自己的书包，沉默不语。其实她和爸爸的直接矛盾并不多，但昨天的坏情绪也延续到了今天，甚至影响了她对爸爸的看法。虽然爸爸一直没有在她和妈妈面前表态，但谁知道他内心的想法是不是和妈妈一样呢？早倩不愿去想。

最后是爸爸先打破了沉默。“早倩，昨天晚上你妈妈确实是太生气了，也有点过分。”他语气平和地这么说道，让早倩一下子『摸』不清他的意图。“不过她的本意是好的，希望你能理解。”果然，他还是在帮着妈妈说话。

“我认识你妈妈的时候，她正在准备第二次高考。”爸爸一边驾驶一边说，没有转过头来看早倩。但早倩注意到爸爸一直在后视镜里观察着自己。“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工作了。”爸爸说道，“她第一次高考落榜了，之后就一直阴影，所以第二次高考对她来说是很不容易的。她是希望你不要步她的后路，去成为一个更好的宁早倩。不管怎样，她还是很关心你的。”

早倩没有回答。妈妈的经历并无法给她多大震撼，但是她确实感受到了某种感情。她侧过头看向窗外。美国的城市，美国的街道……即便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她依然没能适应。

终于车开到了她的学校，爸爸找了一个停车的地方，然后和早倩一起下车，进入了学校。一踏进教学楼，早倩就和父亲分道扬镳。她走向了自己的班级，而爸爸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进入班级教室，看着里面热闹的景象，有些恍惚。

对不起。她在心里轻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