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无归路

大概上午九点的时候，穆宫隐接到了冬韵的电话。

“大人，出事了。”电话那头的冬韵语气急促而慌张。他让冬韵平静下来，然后细问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回答道：“今天我带着韵美去南宫附中报到，但是接待我们的人却是银夏。”

“居然这么巧，碰在一起了啊。”穆宫隐嗓音沙哑地笑道。昨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噩梦，今天没什么精神。但是冬韵的声音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大人，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啊。”

“没有被识破吧？”穆宫隐确认道，“没有被发现意图吧？”

“这倒没有，但是情况很险，差点就被发现了。”冬韵懊恼地说，“而且还是我女儿亲自告诉银夏的！”听到这句话，就连穆宫隐也沉默了。他向冬韵问道：“我们派韵美打入敌人内部当间谍的事情，那个守护者知道了吗？”

“不，我想他应该还不猜到这点，”冬韵声音低沉地说，“不过我觉得他可能已经在怀疑了。他的眼神我看得出来——认识了那么多年，绝对错不了。”

“怀疑吗？”穆宫隐问道，左腿仿佛在抽搐着，一跳一跳的。唉，过会儿又要换『药』了，他想。

“嗯。”冬韵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是这样的，新生报到老师不会总是问几个问题吗？银夏问韵美，问她有什么特长。然后那家伙跟银夏说，自己的逻辑推理能力很强，破解了许多谜题——妈的，她真是要气死她老爸。”冬韵骂了一句，“银夏这就怀疑了，问她有什么谜题，还好被我混了过去。”

“就因为这个，他怀疑了吗？”穆宫隐『揉』了『揉』红肿的膝盖，甚至就连自己的手指也酸痛不已。

“对，但更糟糕的还不是这个。”冬韵继续说道，“我想他应该是不知道韵美的身份的，但是被她这么一说，银夏似乎觉得韵美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虽然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会利用别人的人，可现实情况就是，他告诉韵美自己有一个难题需要破解，问韵美愿不愿帮助他。然后韵美居然答应了。”

难题？穆宫隐思索着，“所以你认为，银夏指的是造乌船的事情？”

“对。”冬韵承认，“但是我从来没有把造乌船的事情跟韵美说过，她应该不知道有那艘飞碟存在。但是你知道的，韵美对自己的评价其实挺中肯——她确实有那样的本事，如果真的把事情给挖出来的话，被她误会就不好了。”

“原本就是间谍，没想到反而跟敌人混到了一起。”穆宫隐苦笑，这或许又是命运送给他的一个礼物。他已经被所谓的“命运”捉弄了无数次。从小楠开始，再到身患痛风，再到如今……命运弄人，从未停歇。

“大人，您知道神牙吗？”冬韵突然问道。

“知道，亚魔兵营的一个教官。”穆宫隐说，“它怎么了吗？”

“它没怎么，但是它告诉我，韵美有很出『色』的本事。”提起这件事，冬韵的语气变得愈发沉重。“那是在她刚刚进入亚魔训练营的时候告诉我的。我原来以为她还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没想到连神牙都说她有天赋——要知道，神牙并不是她的教官，只是他与另外一个部落来参观的时候偶然看见韵美，所发出的感叹啊！”

“很担心吗？冬韵……”或许对于冬韵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受到亚魔的夸赞更糟糕的事情了吧。可是那样的他，却选择将自己的女儿改造成了半亚魔……穆宫隐沉默不语。命运弄人。但是不得不说，对于组织而言，冬韵的这个行为值得敬佩。起码如果立场换到他自己这边的话，这样的事情他肯定做不到。

“当然……当然担心啊……”冬韵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音调又猛地窜了上去：“对方可是亚魔啊！我从来就不相信那些亚魔，而且对象又是我和海澜的女儿……但是，又无法制止，又无法停止这一切……”

穆宫隐知道他所谓的“这一切”指的是什么。“冬韵，如果觉得无法接受的话，随时可以停止这个人物，带着韵美一起——任务还没开始，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他听见自己这么对冬韵说道。

“不……已经太晚了。”冬韵沮丧地说道。穆宫隐发现他的声音此刻也显得非常疲惫。“穆宫大人……我还不能放弃。这是我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情，要说后悔，还是有的。但是，无论是改造那孩子也好，还是把她送进南宫附中当间谍也好，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大人，我不希望因为我个人的感情而影响了整个计划。而且这样做，您不会被别人在背后说吗？对其他人也不公平……”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穆宫隐突然觉到一阵感动。能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事情的人真的已经不多了，仔细想来好像只有老贾和小陇，现在冬韵也终于能够理解他了。不……这应该不是感动，他想，在感动之余，更多的是心酸以及某种名为“不甘”的情绪在作怪。“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是的。”冬韵的声音虽然憔悴，可却带着出奇的坚定。我居然是这么感『性』的人……穆宫隐感觉握着手机的右手手腕隐隐发酸，他将手机调到了另一只手中。或许老贾说的没错，他就是这样一个常怀善良的人——但平心而论，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好事。“那敢情好，”他以强硬的口吻说道，“但是冬韵，如果开始这个任务之后再想要退出，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我能够帮你求情，但是组织里的其他人，对于中途违抗命令的人，永远都是格杀勿论。”

“我知道。”冬韵说道，话语中的坚定丝毫没变。但这份坚定之下，又隐藏了多少纠结与『迷』惘呢？穆宫隐猜测着，“……明白了。”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造乌船的事情你放心，就算是韵美也不会那么快就发现真相的，我们应该还能瞒一段时间。”但他也不敢打包票。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冬韵请示道。穆宫隐考虑了一些时候，然后回答：“总之现在不能『操』之过急，如果真的被他们发现我们的意图就难办了。”呵，也真是奇怪的事情，明明我们打算通过间谍来牵制住敌人，反而守护者却和她事先串通到了一起。“但是韵美的大方向还是在为我们而行动，这点清楚吗？所以细节上无所谓，总体的利益她肯定还是为组织考虑的，这点你要相信她。如果她发现这和组织有关系的话，一定会制止银夏或者给予他错误的引导。”

“是这样的话就好了呢……”冬韵喃喃道，“不过我相信我的女儿。”

“这不就对了吗？”穆宫隐试图笑出来，可是笑声却变成了几声苍白的咳嗽。他擦去嘴角边的口水渍，“现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绝对不能派出亚魔。”他想到了之前那个叫寒鸦的所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到现在风波都没有被完全平息。“不能派出亚魔，只能在暗中给予他们错误的信息，引导他们走向一条错误的侦查道路，明白吗？”

“了解了。”冬韵回应道。穆宫隐点了点头，“但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道路，你要知道，虽然是为了正义，但是，某些事情一旦被发现，便无力挽回。”

“……是指造乌船吗？”他很聪明，穆宫隐想，比他们初次见面时聪明多了。“没错，”他承认道，“但是利用造乌船，就现在而言是为了我们走向胜利的唯一途径，手段或许有些偏激，但从结果考虑的话，这虽然是错误的方法，但所能得到的却是正确的结果。”

“为了真正的新世界……吗？”

“现阶段是我们所能够做到的最好的局面，但在这个组织中的人们，都是不满足于现在这个状态的人。”穆宫隐说道，“所以正因为这点，一旦开始，便无法退出，否则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大人……”有一瞬间，他以为他要拒绝，但冬韵只是简单地说道：“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通知组织里的其他人，做好配合工作。”

“好。”穆宫隐静静地说，然后挂断了电话。他呼出一口重气，能让冬韵这么坚定的，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他不知道，或许曾经知道的，但是现在早就已经忘了。要是他也有这样坚定的理由就好了，但是他现在都已经开始怀疑了，自己究竟为什么还要坚持。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恐怕是无法活着看到他们目标达成的那天了。那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放弃呢？他知道再思考下去也得不出答案，便叫来了管家。

房间门被推开了，“老贾……帮我换下『药』膏吧。”他轻声说道。贾科允蹲下身来，他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膝盖被重新涂上了一层『药』膏。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暖暖的，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