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辗转
韵美用十分害怕的眼神望了她一眼，早倩不知道她在害怕些什么，总不会觉得自己会因为她当时抢走了虹翼而吃了她吧？于是她用非常友好的态度将本子递给了她，并说道：“这是给你的。”
“……谢谢。”韵美道谢了一句，早倩朝她笑笑，然后转身到了另一列继续发本子，有意没有再去看虹翼，可她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当时在游乐场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呢？他待在韵美的身边，是不是也在想念着自己呢？一如她在李浩文的身边想着虹翼一样？她没法鼓起勇气去确认这一点，因为她害怕自己，害怕那个在被拒绝了之后的自己。恐怕此时此刻，她只想要继续维持这种暗恋的感觉，不会再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谁都不再向前踏出一步，就让这件事情慢慢过去，让这份感情一直存在于心中……像如此这般这种若离若离的感觉，对宁早倩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那天回到家后，宁早倩再次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学期已经结束了，她即将面对的是充满分离的愁绪的初一年级下半学期。回到家后妈妈已经将明天上课要用到的教材给她买了回来，“你先做起来看看，有什么不懂的明天直接去问老师。”她说道，“对了，你们老师还给我发了一套卷子测评，我已经打印出来了，你也做了看看，让老师先了解一下你的实力也是好的，你自己也该知道一下自己的弱点和不足在什么地方了，省得到时候去了美国，连别人说什么也听不懂。”早倩还想停下来喝口水休息一会儿呢，妈妈就连珠炮般地对她说了这么一大通话，让她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就又从书包总拿出笔袋，去自己的房间做英语题了。原本妈妈说过“女孩子学好理科很重要”，因此给她做各种课外奥数难题，甚至还牵扯到了物理题，到了初三后恐怕还会给她做数学题吧。可现在这种想法已经被妈妈抛之脑后，让她拼命地做起了英语题。看来妈妈真的把交换生这件事看得很重啊，一边做题，早倩一边这么想道。
和她预料的一样，今天晚上她又很晚才能睡着。当确认爸爸妈妈都睡下了之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房门反锁，然后从抽屉中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开机的手机屏幕突然发出一阵亮光，起先让早倩觉得有些刺眼，不过她很快适应了。她已经好久没有上微信了，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和现实脱节。她点开微信，看见韵美如约给她发来了一条新消息。然而，消息的内容却让她的心跳空了一拍。
“我发现我也喜欢上虹翼了怎么办？我们还是朋友吗？”早倩在输入栏里输入了几个字，发送之后很快又撤回了，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叹了口气，放下了自己的手机，心中被无尽的落寞送笼罩。她将手机重新放回自己的抽屉中，趴到床上准备睡觉。果然，韵美是喜欢虹翼的……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在无意识中发现了这点，却一直都没有说破。这样的话，她还能和韵美做朋友吗？她问自己的这个问题，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她发现自己依旧这样深深地爱着虹翼，韵美发来的那条微信，让她再次深刻认识到了这点。这学期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这么重要的半年她都无法说出口，那么恐怕以后都说不出来吧。可万一虹翼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万一虹翼喜欢上了韵美怎么办？万一虹翼不喜欢她了怎么办？万一虹翼要和她分手怎么办？不对，我们根本就没在一起过……
她心『乱』如麻，转辗反侧，无法入睡。然而，在她脑海中出现最多的却不是虹翼和韵美，而是得知她早恋后的妈妈。
***
天刚刚亮，虹翼就起床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只要睡这么短一段时间就能做到精力如此充沛。今天是寒假第一天，因此他决定不做任何作业。那该干什么好呢？如果没人来约自己出去的话，恐怕他一整天都只能宅在家里。而他又不想打游戏。那是看书，还是写文章呢？最终他决定上午看书，下午写小说——他的小说还剩下十几万字，他看看能否争取在初一结束前写完。他这么想着，完成了日常洗漱工作，走下楼梯来到了底下的书店中，店长已经在那里看着手机喝着粥了。
“哟，虹翼，放假第一天就起这么早啊？”店长一边打招呼一边说道。我不是天天起这么早的吗？他不知道自己的养父有什么好吃惊的。“不，没什么，我以为你会睡懒觉的。”舒翰才喝了口粥说道。那你作为我的养父，还真是不了解我。虹翼想道，然后他也坐了下来，和店长一同吃早饭。“我好像从来不睡懒觉的，”虹翼说，“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是啊，我们虹翼最勤快了。”虹翼怀疑店长只是恭维了一下自己。“那，今天就开始放假了，你有什么事情要做呢？”店长漫不经心地问道，却一下子把虹翼噎住了。其实他要做的事情也不多，不过就是看看书，写写文章。“我打算上午把那本书看掉——就是《人间失格》，上次你允许我带到楼上去的那本书，”虹翼回答道，“然后下午我打算把小说写掉。”
“说起来，你好像从来没有给我看过你写的小说啊！”店长突然把话题扯到了这个上面，“是关于哪方面的？”
“算是科幻的吧……我也不知道它到底算什么类型的小说。”虹翼说道，『揉』了『揉』脑袋。可店长却像是来了兴趣，向他发问道：“哦？科幻的？是异世界吗？还是末世类型的？是怎么会想出要写这个故事的呢？”
“这个嘛……好像是我做了一个梦，”虹翼一边回想一边说道，“我梦到在一个大雪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一个母亲生下了她的孩子之后就去世了。我就是从这个地方找到灵感的，后来那个孩子成为了拯救世界的英雄……差不多，就是这样吧。”然而在他说完之后，舒翰才的表情却变得严肃了起来，变成了完全不是虹翼所认识的养父的脸。“你确定是雪天吗？”他问道。
“是啊……这个意象很清楚，是梦里面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个。”虹翼点头答道，“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那个下雪天，我编的小说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其实他做这个梦已经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了，从那时起他就产生了某种强烈的执念，想要把这个梦写出来。他做过数不清的梦，有些梦比这个还要离奇玄幻光怪陆离，然而偏偏只有这个梦境，他觉得一定要用文字的方式表现出来。时至今日梦中的具体细节他已经慢慢淡忘，不过好在他编了大纲，可以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将这个故事发展下去。一开始确实是按照梦中的场景来写的没错，不过写到后面就随着他天马行空的想象而越来越扯淡起来——当然，那个梦境本身也是扯淡的。
“梦到下雪天，有什么不对的吗？”他对店长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感到很疑『惑』，于是这么问。他的养父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吃饭吧。”虹翼觉得店长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可是自己的梦他怎么会这么关心呢？虹翼想不通，于是没有再问下去，三口两口将粥喝完了。他将碗放到厨房中，然后对店长说道：“那我先上去了，我得把书看完，否则这本书你卖不出去。”
“好，你去吧。”店长点点头，开始玩起了自己的手机。虹翼便回到阁楼从自己的书架中将那本《人间失格》翻开，开始读了起来。“我的不幸，恰恰在于我缺乏拒绝的能力。我害怕一旦拒绝别人，便会在彼此心里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当他读到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放下了书本，看着窗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他拥有能够拒绝别人的勇气的话，恐怕那时候就已经拒绝了韵美的邀请，这会儿也不会这样烦恼了吧。他那个时候就应该拒绝的，当时拒绝了韵美，从李浩文的身边带走宁早倩，现在一定会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结局。然而，虹翼知道木已成舟，他再怎么想要去改变都已经无力挽回。
他读着这本书，不知不觉就这样度过了一个上午。当他放下书本的时候，店长已经在下面叫他吃中饭了。他感觉自己读书读得脑袋有点昏胀，走出一步后发现自己脚下竟然惊人得软绵无力，就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空了一样，他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的。但他还是来到了饭桌旁，和养父一起吃起了中饭。在饭桌上，店长这么问道：“那本书看完了吗？”
“看完了。”虹翼还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木然地点了点头。店长喝了口汤：“那么你觉得这本书适合你读吗？”
“你也读过吗？”虹翼反过来问他。舒翰才点了点头，虹翼丝毫不为他们两人之间有了共同话题而感到高兴。他觉得这本书很适合自己读，但如果他这么回答自己的养父，店长肯定会认为自己和书中的男主角一样都是一个消极的人——不，应该说和叶藏是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