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论关宁的作用
天启微服小帽坐在椅子上艰难的扭捏着,魏忠贤义愤填膺的站在天启的身后,朱由检也面容尴尬,心中也升起一股愤愤不平。
听魏忠贤和弟弟回报说毛文龙要带病回皮岛,主持对建奴牵制进攻大计,因激动再次昏倒的消息之后,天启也真的被毛文龙的忠君爱国的实际行动所感动了,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在魏忠贤和信王弟弟的陪伴下,悄悄的出宫要亲自探视这个一心为国的忠臣。
于是三个人就悄悄的出了皇宫,有魏忠贤带着轻车熟路的跑到了毛龙的家里。
毛文龙刚看到天启的时候简直就惊掉了下巴,但看到天启的一身打扮,也明白了什么意思,于是就没有将这天启的身份告诉这些属下,一切依旧是平常。
当然在病榻上,毛文龙的病情更加加重了,但是要回皮岛出征的决心却是更加坚定了,准备简单的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动身起程,这让天启感动的无以复加。
而就在这个时候,听到消息赶来的那些孤臣党员们已经到了,于是毛文龙就将天启皇帝三人留在了屋子里,他到外面院子里接待这些人。
天启也想亲自听听毛文龙的孤臣党的意见,所以就我接受了这个听壁角的角色,也算是直接体察民情。
结果这一听,就让他在尴尬之余,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平时天启皇帝幽居在皇宫之中,他所面对的,都是高高在上的大神,都是人精,尤其袁崇焕还是东林党人,所以他得到了东林党的全力支持。当然,每一次谈起这事的时候,东林全是一面倒的赞扬,孙承宗还是皇帝的师傅,深得皇帝的信赖,所以他说的话,也就被皇帝认为是绝对正确的,结果这个徐徐推进的政策当然就不能被人诟病。
但是今天坐着毛文龙院子里的这些人,除了一个沈光祚几个之外,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官儿,还有就是一些清贵的勋贵子弟,他们算是底层人,而往往事情真理就在这底层而不是那些高高在上人的手中。
今天这一番抱怨,却正好说出了事情的本质,尤其和毛文龙战功的对比,真正做到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即便天启再被蒙蔽忽悠,但在最直白的对比中,他也感觉到孙师傅和袁崇焕的策略似乎有些不妥了。
天启听着外面的议论,不由得疑惑的询问身边的两人:“难道朕当初的决断是错了吗?难道孙师傅错了吗?难道袁崇焕真的是大言搪塞朕吗?”
这一番连续的询问,让身边的两个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明显的已经看出来,魏忠贤和自己的弟弟已经开始怀疑这个策略了。一直掏钱的魏忠贤已经明显的表现出了愤愤不平和绝对的拿钱喂了狗的表情。
但天启的这个问题有人给出了答案,那就是门外的毛文龙。
毛文龙咳嗽一阵,这让所有的人都闭上了抱怨的嘴。
喘息一阵之后,毛文龙有气无力的道:“大家的抱怨可以理解,事情正如大家所说的,但大家说的对也不对。”
张之及就愤愤不平的问到:“怎么是对,怎么是不对呢?”
毛文龙就掰着手指头给大家分析道:“先说这对,孙师傅和袁大人的策略的确太过保守了,一味的以堡垒徐徐推进,真的耗费太大,进度太慢,尤其用这个办法让关宁军在心理上产生一种惰性,没有了进去之心,只是一味的希望固守,这对整个军心士气的培养不利。将士们敢战能战之心不是靠着口号才能培养出来的,是依靠不断的和敌人厮杀战斗才能培养出来,就比如我皮岛的兄弟们。”
坐在一边的皮岛将士就将他们的身躯挺直,骄傲的看向其他人。
“我们没有城堡,也从来不依赖城堡,我们就是和敌人野战死拼,虽然每战,我们都要付出比敌人多上几倍的死伤,但我们正是用这种办法,培养出了面对强敌不退缩的精神,也正是用这种办法,让建奴看到我们也没有绝对的底气能够在不付出代价的情况下轻易取胜,所以,我们在心理上就有了能战胜建奴的底气,在心理上让建奴感觉到我们上屡败屡战而不可战胜的。”
大家对毛文龙的论断佩服无比,因为他说的对,也说出了关宁前线和毛文龙东江镇的本质区别。
杨嗣昌不由得拍手感叹:“是啊,这就是关宁和东江镇的本质区别,一个是屡败屡战,锤炼出坚韧不屈,一个是屡战屡败,士气丧尽畏敌如虎。谁优谁劣,这就一目了然了。”
是啊,事实就是事实,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呢,一个是不依靠壁垒,也无壁垒可依靠,就带着没有后援,没有支持的兄弟们死战,屡败屡战,却越打越强,即便在不久前已经损失惨重,按照规矩习惯应该修养生息,但一闻国朝有险,就立刻不顾自己安危继续出战,此不为英雄,此不为为国忠君,还有哪个?
而一个抱残守缺,只是一味的筑城龟缩,拥兵十几万,靡费国帑无数,却是屡战屡败,最终坐拥十几万,不过是蒙古人可能的摇摆就惊慌失措,就一日三书,就要求困顿疲惫的东江镇将士再次出战,就要求外面那个已经病体缠身根本不能动的主帅再次上阵,为他们去排忧艰难,这样的局面还用人说吗?即便是一个孩子都知道谁优谁劣了。
天启和魏忠贤朱由检就只能面面相觑,但心中的波澜却是翻江倒海。
“但是,孙师傅也有对的一面。”
在这样不公正的待遇下,毛文龙有气无力的声音却有如天上惊雷,让人振聋发聩。于是天启和魏忠贤朱由检就立刻支楞起耳朵倾听,倾听他到底想说什么,其实,更是想在毛文龙的嘴里,听到他变相的为自己的决断错误的辩解,这样也是在给三个人一个下台阶的借口和办法,现在,毛文龙的声音是他们最想听到的,是他们为自己辩解错误的最大借口。
不管怎么说,承认自己错误,对一个人,即便是圣贤也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圣人说朝闻道夕死可也,那是大道,大道,其实是不会被理解的,其实往往是大道,更接近于只是忽悠别人而不是自省自己的论调。
毛文龙眯着眼睛,面对和煦的秋日阳光,再感受下下面一群党员热切的目光,接着自己的话题,淡然道:“其实,诸位也说错了。”
喘息了一口:“我之所以说诸位说错了,是因为,孙师傅面对的,其实依旧是我们国朝和建奴的主要战场,我们的大明的将士已经被打怕了,当然,这里不包括我东江镇的将士。”
东江镇的兄弟们就一起再次提起了胸膛。
这是毛帅对自己这些兄弟们的肯定,大明所有的军队都被打怕了,但唯独我们东江镇没有怕,这是一个武人的骄傲。
“但我们要承认”毛文龙努力的将身子挺直“之所以如此,之所以我们东江镇能如此,是因为我们还是借了孙师傅的光的。”
承认别人的作用,不能一味的让自己感觉到无边的骄傲,这很有必要。
“而我说的不对,是因为正是有了孙师傅和袁崇焕大人,他们在辽西大张旗鼓的筑垒推进,养兵炼兵,才压迫住建奴不能全力顾我皮岛东江镇,才能让我们能够面对空虚的辽东大展手脚,这就是正奇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如此这种政策一直推行下去,建奴必灭。”
这样的论断才是公允之论,也才是最正确的面对后金建奴的办法。
一个勋贵子弟就大声的质问:“虽然毛帅说的对,但孙师傅和袁崇焕也太乌龟了吧,一味的缩着脖子挨打,一味的止步不前,那么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给建奴以压力?”
躲在屋子里听墙角的天启也感觉毛文龙说的对,看来孙师傅的办法也不是一无是处,但这个勋贵子弟说的也对,总是耗费无数却只是这么龟缩不出,那的确不是办法。
“是的,孙师傅过于保守了,战争要想取胜,就得出击,一味防守是绝对不会取得胜利的,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哪里有千日防贼的,只要防贼时候一个疏忽,最终贼还是会的手的,孙师傅也应该在徐徐推进之时,寻机对建奴给与打击才是,这样也是正奇相辅相成,才能最终取得胜利。”
天启就点点头:“是这个道理,看来自己回去得给孙师傅下个中旨,好好的将毛文龙的说法告诉他,在这样一无建树的徐徐筑垒,不但百姓心生怨恨,也会让建奴放松这里,转而全力压迫东江镇毛帅,不行,该出兵得出兵啊。”
结果今天的这番论断,却导致了不久之后,孙师傅的得力手下,山海关总兵马世龙兵败柳河。柳河之败,对大明对后金的战争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败,但其后来的结果影响是巨大的。
言官当时立刻跳出来撕咬,弹劾这个中间派,最终逼迫孙承宗离职,患上胆小怕事的东林党人高第督师。当然,这个罪状最终被后来恢复的东林扣在了阉党的脑袋上,是阉党不想忠臣在朝,逼走了孙师傅。
高第上任,一切单凭袁崇焕调度关宁,于是整个关宁前线再次退回到消极防御之中,再也没了进取之心,而每年所费钱粮却扶摇直上,直到彻底的拖垮了大明财政,导致整个大明的败亡,
当然,这都是后话,这都是现在毛文龙的这些话被天启听到后惹来的结果。这也算是毛文龙这个上串下跳的大活人改变的一次历史吧。
然后毛文龙就对张之及小胖子道:“之及兄弟,听说这次皇上委派你带着三千国公的亲兵亲自保护信王上山海关阅兵是吗?”
一提这事,当时张之及就无比的自豪:“正是,不但如此安排,而且皇上还亲自恩赐官爵给我,我现在可以是真正的孤臣党员了,因为我现在是官,官拜大明左军都督府检事,挂兵部郎中,大明守备,终于可以上阵杀敌了。”
“就你,当个打手还行,行军布阵上阵指挥,你行吗?”
“哥哥别小看我,我们家可是将门出身,行军布阵那是祖传的。”然后嘿嘿一笑:“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个人,杨嗣昌大人做我助手,其实,我只要听他的,约束好我的三千家丁就成了。”
听到这个安排,毛文龙就放心了,皇上让小胖子带着一个勋贵营加上三千家丁保护信王,其实就是有为信王培养班底的意思。但这些都是小年轻,真的遇到敌人,打打杀杀绝对行,但保护信王安全的指挥调度,那绝对不行,所以,皇上就安排了同是孤臣党的杨嗣昌坐镇,这样的安排是非常稳健的。
但其实这样的安排还是如毛文龙当初想的那样,其实就是将毛文龙的孤臣党变相的转移到信王名下,看来,皇上还是不放心自己这个第三方势力,怕不受控制啊。
毛文龙就郑重的道:“之及和文弱兄弟,保护信王是天大的事情,千万马虎不得,万一有敌情出现,在座参与保护的兄弟们,即便是拼到最后一个人也一定要保护信王安全,这不但关乎信王一个人的安全,最主要的是关乎整个大明的威信,这才是重中之重啊。”
小胖子和杨嗣昌再加上即将出行的勋贵子弟一起站起来大声保证。
但毛文龙还是不放心,其实他是真的不放心,信王出去阅兵的消息已经天下皆知,万一建奴出兵劫杀,即便他们不能越过辽西防线劫杀,鼓动收买蒙古部落劫杀也是有可能的,信王不能死,不单单是会对大明的士气给于打击,最主要的,这个小家伙可是后来的皇上,他死了,天启就没有嫡亲的兄弟施行兄终弟及,大明就可能出现一场皇亲倾轧斗争,那将是一场绝对血淋淋的大乱,就比如要是后世崇祯的儿子哪怕有一个逃到南方,就不会让南明出现这样的结果,南明说不定还真能反攻回中原呢,结果南明却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夺嫡和互相指责正统上去了。
这事情可千万不能在现在就出现啊。不可能?拉倒吧,从来没有的大阅兵大演习都出来了,从来就没有的朱由检赴山海关检阅三军的事情都被自己鼓捣出来了,皇太极不是傻子,难道他就不有所举动吗?一切皆有可能啊。
“你们一定要全力以赴,但我还是不放心,我现在就下令我东江镇水师陈忠,装运两千火器营的兄弟,立刻调集舰队沿着海岸和你们并行,一旦有不测,你们立刻保护信王向海边冲,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信王上船。千万,千万。”
毛文龙在外面这样的安排,当时让天启欣慰,让信王感动了,能让心理偏向阴暗的信王感动,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