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九花玉露丸
月色下,别院黑漆漆的大门紧闭,两只铜门环在月光下显得蹭亮和冷清,整所别院在树影的摇曳里显得安幽和静谧。
不对,那别院门口的台阶上,有两个活物似乎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快乐地很。何玄远远地从石经的那一头,踏着桂花的落芯懒懒散散地晃过来,远远就看见着一老一小地在这台阶上大快朵颐。老的是那老叫花子,小的是猫儿小银。
老叫花子啃着从陈妈灶间偷来的酱蹄髈,一大口咬下去回味无穷,吃得满嘴是油,口中哇哇叫到:“这蹄髈好,蹄髈妙,比那皇宫御膳都呱呱叫。”猫儿小银也忙得不亦乐乎,它低头嚼着那久违的熟牛肉片啧啧有声,一边惬意地晃着尾巴,也是一副快活无比的样子。
老叫花子一边啃,一边还指手画脚地对小猫谆谆教导:“知道不?那厨婆子鬼哭狼嚎的时候,其实我就躲在那灶间的梁上。她叫得这么厉害,让我想通了两件事,第一件,这蹄髈肯定好吃,不然她不会这么舍不得,气成那样。”
“第二件,从她的叫声来看,声嘶力竭却中气不足,”他抹抹嘴,翻了个白眼到:“她肯定有脾胃甚虚的毛病,肯定平常来是膳房里滋补食偷吃的太多了,嘿嘿。”猫儿不屑朝他“喵呜”了一声,意思是有的吃就行了,管那老婆子那么多做什么。
“老家伙,好吃不,这可是连当今圣上都没享受到的美味啊。”何玄突然出现在老叫花子的背后,眯着眼睛对他耳朵吹气到。
老叫花子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将那蹄髈撒手扔掉到半空中,惊慌接住后,转头一看来人,嘿嘿一笑到:“好吃,好吃,我都好久没来这苏城了,这苏城的酱蹄髈永远是一绝啊。哈哈哈哈。”
何玄狡黠笑到:“天下第一怪医医术与美食并重,果然是救人治病到哪里,哪里的病人得救,美食遭殃。我说你这德行那么多年都改不了啊。”
老叫花子啧啧嘴,指着猫儿小银到:“有个比我更贼精的吃货在这里,要找到哪里有好吃的,多亏了它啊,哈哈。”
他突然停下嘴,想了想到:“背着天下第一的名声,去偷吃本来好像不太说不过去,可那主人也不识相,我都帮他救了人,他却小气地连顿饭都不请我,这样一想,我偷得也心安理得了。”他说完又开开心心地咬了一口蹄髈继续吃了起来。
那猫儿便停下口中的咀嚼,一改平常对步步的趾高气扬,带着讨好的眼神,仰起头祈求何玄对它的抚摸,那神奇仿佛在说:“瞧瞧,你不在的时候,猫小爷帮你把这老家伙照顾得多好。”自从那日被四常赶出别院,它今日看见何玄,似乎分外想亲热贴近。
何玄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伸手摸了摸小银的耳朵。正在猫儿自觉陶醉时,他突然皱眉,微微咳嗽了一声,叹了口气到:“你要是永远这么懂事就好了。”
猫儿头一歪,不解地看着他,看着仿佛在问:“猫小爷哪里不懂事了,猫小爷啥都懂,就差开口说话了呢。”
老叫花子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啃了一口蹄髈上的筋,开口到:“那毒排出了几分?”
何玄呵呵一乐,说到:“五分有余,老家伙你该感到自豪了,这普天之下,除了你恐怕只有我能做到这水平吧?”
老叫花子突然伸出油腻腻的五根手指,使出一个翻转手扣住何玄的手腕,三根手指搭住他的脉门。何玄面色坦然,并不抗拒,由着他搭脉。片刻老叫花子幽然一叹,将他的脉门放开,将那吃剩的半个蹄髈一扔,呆呆地没了声响。
何玄见状,只是收回自己的手腕,拿着宽大的袍袖轻轻擦拭,摇摇头到:“师傅,你下次再要给徒儿把脉,千万别再留下这油印子,这里没有家里那种上好的皂荚树叶,有了油印很难洗。”
老家花子突然睁开微微闭着的双目,感慨到:“另五分余毒已经侵入脉络,你用九宫玉露丸压着,但是药效一过余毒仍会频繁发作,发作的时候胸腔剧痛,不得不用内力抵抗,对吗?”
何玄点点头,风轻云淡到:“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不是吗?四常他们是从哪里找到你的,我以为你跑到边疆去了,边疆好啊,如果你在那里过得开心,我真不想打搅你的生活,你回来做什么呢?”
老叫花子怒了,瞪着一双眼珠子咆哮到:“过的好?我怎么可能过的好?唯一继承我衣钵的弟子都快死了,我还过的好吗?”
他嘿嘿笑到:“师傅,你就是个老顽固。其实,能继承你衣钵的弟子,也不止我一个啊,比方说..”
老叫花子愤然阻止他到:“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谁,老怪物权当没有过他这个徒弟,他已经被逐出师门了,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及他。”
看着面前这个情绪几乎失控的老头子,何玄没有再和他争辩,只是一脸恬淡地看着他,慢慢等他把情绪平静下去,然后幽幽地开口到:“不提他,我做的到,可要你见不到他,我就无能为力了。”他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到:“这些年来,他就在这齐府里。”
老叫花子一愣,将油腻腻的手指在自己褴褛的破衣服上来回的擦拭,以掩饰心中的恍惚。他定了定心神对何玄说到:“先不说无关紧要的人了,当务之急,我要想办法把你身体内的余毒给解了。让为师好好想一想,该怎么下手解毒。”
何玄摇了摇头,戏谑到:“老怪物你还是这么顽固,不到死胡同不罢休啊,这毒真的解不了啊。”
老叫花子急了,恨到:“这天下有我第一怪医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吗?我会眼看你死吗?”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塞到何玄手中,朗声到:“这是我用在边疆采撷到天山雪莲调制的九花玉露丸,比你那之前的九宫玉露丸效果好的多,在为师没有想出为你彻底祛毒方法之前,足够你抵抗一阵子了。”
他愤愤到:“什么叫不到死胡同不罢休,就算真到死胡同了,为师也想办法给它在胡同上打出一个洞来你信不信?”
何玄微笑着接过瓷瓶,哈哈到:“有劳师傅一直挂念,今日也晚了,随徒儿去好好休息吧,明日里我带你去苏城街上逛逛,有几家老字号的酒店,那里面烧鸡烧鸭牛筋卤味一应俱全,想必一定对你的胃口。也省得你说我小气,大老远地过来,只请你啃了个酱蹄髈。”
老叫花子听到美食就哈哈大笑,又开始恢复了老顽童的个性,手舞足蹈到:“这个好,这个老叫花子喜欢。”他突然伸手去抓何玄的脸,惊得何玄纵身跃起一丈高,面带不解之色望着他。
老叫花子点点头到:“你虽然身上中了五分的余毒,可见轻功还是不见任何影响,不错不错,我就是试你一试。”
何玄哭笑不得到:“你老人家要试我就直说,我翻个跟斗打个挺给你看就行了,搞得那么突然袭击做什么?”
老叫花子眼睛一瞪到:“你厉害了,你有出息了,会做个以假乱真的面具往脸上套了,这些都是谁教你的?真是只晓得喝水的甜,不晓得掘井的苦。”说话间他又突然伸手去扯何玄的脸,大声嚷嚷着:“你别躲,让我看看,你做的面具有我几分火候了?”
老叫花子的喧闹声又惊起树上的乌鸦,这厮今天先是去齐家老爷头上拉了屎,又去灶间门口对陈妈的鬼哭狼嚎进行严词谴责,这时又对老叫化子的动静表示了极度不满,正想着发动第三次攻击,刚一张开翅膀打算来个俯冲,却突然见那地上冲起一道银影,嗖地上树朝它扑去。
那别院的门吱呀地一声开了,又咯吱地一声关了起来,只剩下门上的两个铜门环在楞楞地晃动,那门口的大树之上传来乌鸦嘶声力竭的一声乌鸦叫,趁着月色,一只银色的虎纹小猫从树上一跃而下,嘴里叼着它的战利品,精神抖擞地跑进夜里去了。
第二天陈妈比往常起得更早,念念叨叨着这杀千刀的厨子阿胖,炖个什么该死的滋补汤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好了,他被关在柴房里享福,自己却得一个人担起两个人的活。正想着要不要去齐老爷那里诉个苦,让他要么赶紧把阿胖给放了,要么赶紧给招个新厨子进来,她一个女人家,这么吃得消这么做下去呢。
她特意炖了碗甜品,知道齐老爷习惯早起,就趁着没人早早地给他端到书房去了,还没走到书房门口,发现扫地的小二子愣愣站在那里不说话。他看着陈妈摆摆手,用手一指那书房跟前的地上,有一团黑色的东西。
陈妈定睛一看,妈呀,这不是昨日又拉屎,又叫唤的那只乌鸦吗?咋一眼望去,黑呼呼的看着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