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梦里芳踪
何玄闭眼,静谧地打着坐,脸色已经慢慢好转,唇上也渐渐多出一抹血色。
老头儿收起桌上的针灸包,拉长着一张苦瓜脸,唉声叹气地看着他,低声抱怨到:“若是今日老怪物不在,没人帮你施这三根救命针,我看你如何撑得过去。”他喃喃到:“这丫头居然还不知道,你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凭啥遮着掩着你图个什么?”
何玄略显疲惫,浅浅一笑,“师傅你当年豁出性命护着我,帮着我,又是图个什么?”
老头儿一时语塞,只得赌气盘着腿坐到椅子上,噘着嘴到:“我那是懂大礼,晓大义的气节,和你不一样。”
他淡然回应到:“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也从来不希望母妃回报你什么,对吗?”
老头支吾到:“老怪物,向来做事不顾前因后果,我的傻徒儿,你学我什么不好,学这个做什么?”
一阵静寂的无声沉默,伴着那檀香袅袅的香烟,冉冉地升腾起来,散逸在各个角落,仿佛连那红木案桌和玉石屏风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有响动破坏了这份宁静。夜已深,院中的梧桐即使叶子纷纷凋落,可树冠的影子却依然倒映在别院的青瓦粉墙上,触目惊心。
何玄突然睁开了双眼,运气凝神打通了周身经络,他缓缓地耸了耸肩膀,舒展了下双臂,站起身来弯了弯腰,嘻嘻哈哈地打破了这份寂静。“师傅,我小时候有没有做错过事?”他挤眉弄眼到。
“你小时候,”老头儿眨眨眼,一本正经到:“你自小话语不多,总是一副眉头不展的样子,做任何事情都谨慎有序,你母妃都一度担心你过于自闭。好在后来你跟我学医,对那些药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慢慢变得喜欢问这问那,研究病理药性,悟性天资极高,人也变得开朗起来。”他皱皱眉头,“但一定说要做错事的话,恐怕就是一开始死活不肯学医。”
“其实,那段时间我经常做一个梦,”何玄突然收起一脸嬉笑,变得柔和肃然起来,“梦里有个小丫头,和我差不多年纪,总是陪着我说话,谈天。她穿着奇怪的衣服,举手投足间没有大家闺秀的拘泥,也没有小家碧玉的胆怯,落落大方的很。有一天,她对我说,要我学好医术,将来会用的上,还说有缘在见。”他顿了顿,“那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我梦里,从此再未曾出现。”
老头儿斜着眼睛看他,一脸气急败坏到:“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将医术学到这个份上,不是因为觉得我这个做师父的神医天下闻名,功力精湛,而是因为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
他揶揄大笑到:“看你老人家急的,至此,我开始慢慢接受着去学很多东西,也发觉医术的确是我天生的爱好所在,学起来自然得心应手,并愿意废寝忘食地去钻研它,总算是学会了师父你老人家的皮毛,好歹不至于丢你的脸。”
老头儿得意地拍拍手,开心到:“我这徒儿什么都好,就是过于谦虚,什么师父我的皮毛,分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好不好?我看再过个几年,我这江湖第一的名头就得归你了。”
何玄嘴角上扬,循循善诱到:“师父,那你有没有做错过事情呢?”他微笑着,看着老头儿搔头弄腮地一脸茫然。
“老怪物在江湖上混迹几十年来,为了救人医治伤患,出入地皇庭之上,后宫内院,官爵侯府,也去过数以百计的寻常百姓人家。”他得意地撮着自己的两道长眉,津津乐到,“凡是救人治病从未曾有过失手,何来的错事呢?”
“师傅治病救人是从未失手过,”他嘿嘿一笑到,“可师傅对自己的弟子秉性判断和去留决断,是不是就一定也未失过手呢?”
突然,老头儿嚷嚷起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事咱们不是有约定,这样的人以后不再提及了的吗?还提他做什么呢?”他一脸意乱惊慌,似乎很不待见何玄所说之事。
何玄长叹一声到,“师傅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曾经说过,除了我,只有他可以有这份自治继承你的衣钵,”他突然咧嘴一笑到:“你看我现在也就这么个情况,说不定哪天就走人了,你是不是得好好想想,要不要叫他重归门下,说肯定还有所作为呢?”
老头儿气得哇哇大叫:“你这是典型的不相信我,我拍着胸脯向你保证,只要有我在,你绝对不会有事的,你要是连这个都不信任啊,我们这么多年的师徒交情就算白费了。”
他点点头,眯着眼笑了,似乎觉得老头儿这个保票似乎打得有点早了,他现在这样的情况,没有人可能比自己更加了解。那余毒发作的时间慢慢变短了,而疼痛每发作一次,下一次发作时的强度和力度都显著俱增,若是没有九华玉露丸,估计自己很难坚持到现在了。
而这样的话,他又怎么会和老头儿说呢?让他听得心烦意乱,更加嚷嚷着把齐府翻个底朝天,再就怕他一时冲动,就把锦绣楼一把火给烧了。
“可是,”他停下来,叹了口气,看着老头儿,装得一副无奈的样子。
老头儿一阵疑虑,问到:“可是什么?你哪里不舒服吗?还有哪里疼吗?快点让为师看看,”说完他就准备上前去查看下。
何玄突然轻松到:“我倒是没什么地方不舒服,可是怕不舒服的另有其人啊。”他缓缓在棋案边坐下,伸手端起茶盏,揭开口细细一品,不觉脱口而出到:“这如此清冽甘醇的御品龙井,居然在这别院里能享用到,这齐老爷果然是能人。”
他眼睛一眯,不顾老头儿脸上的惊愕,笑着朝着门的方向喊到:“敏山兄,在外面都站了这么久,千万小心夜露风寒。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与我品一品这好茶,会一会这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