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重启
东君不愧是上层区的中央执政系统, 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四架重型垂直起降运输机吊着援助物资从上层区徐徐飞抵下层区, 从破旧密集的贫民窟上空掠过，小孩子们一边叫嚷一边跟着跑，大人们也仰头观望。混迹街头的帮派成员、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的网络主播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纷纷上传实时影像，不一会就引爆了整个下层区网络, 高赞评论的被转发数，顷刻间成千上万。
“震惊！上层区开始向下层区投放援助物资，是否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
“先前已有传闻称上层区会支援联盟重建神照寺，想不到这么快就成真了！”
“联盟是否为了换取上层区的支援而让出了指挥权？看来贺安这个联盟首领的位子不稳了！”
“上层区介入下层区事务, 十年来还是头一遭, 看来神照寺事件比你我想象的更加严重！”
“现在上层区出手，司命估计很气吧？在真金白银面前, 跳大神有个屁用啊，哈哈哈哈！”
“怪不得刚才司命信徒围攻神照寺，联盟果断镇压, 出手狠准，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啊……”
“……”
上层区的运输机来到神照寺上空，开始在地面人员的指挥下卸货降落。
暴动刚过去不到两小时，联盟还来不及清理场地。在强力引擎卷起的气流下，垃圾漫天飞舞, 运输机缓缓降落, 机身和尾翼上的东皇集团标志涂装格外引人注目。
机组人员走下运输机开始卸货, 其中一人走到极光猎人们跟前, 打了声招呼：
“我们是东皇集团的，奉东君大人之命，运送神照寺的重建物资和极光猎人的个人装备——你们谁是极光猎人联盟的首领贺安贺先生？”
“我就是。”贺安说，众人立即让出路来。
“一套环境净化系统，用于清理设施内部被焚毁的部分和消除有毒物质，自带动力系统。”
“两套多功能3D打印建模机和对应材料，用于重构被破坏的设施，建议在恢复电力供应后使用。”
“一套拥有最高安全协议的监控和通讯系统，需要和神照寺的中央执政系统连接后使用。”
“一套中央执政系统的全新主机，为云中君大人量身打造的性能强化版本。”
那人在个人终端上划拉着，说：
“净化系统和打印建模机是借给你们用的，预计神照寺的重建和翻修大概需要三个月，如果到时候还没有完成进度，可以延长使用时间，不收取任何费用，但完事后需要归还给东皇集团。”
他又在屏幕上戳了几下，说：
“和云中君大人相关的监控通讯系统以及新主机是无偿赠送的，如果你们的人搞不定我们可以提供技术支持——这些设备都出自于东君大人的好意，我们保证没做任何手脚，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验货。”
贺安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然后就是个人装备了，武器什么的都是最新研发的，但最重要的是这个——”
“这是什么？”贺安看着那些看起来像注射器似的东西。
“一千份光明领域强化剂，这是东皇集团的最新产品，注射后可以把使用者的光明领域强度提升一个级别，根据个人的体质和光明领域强度不同，持续时间五至十分钟不等。对于B到D级的光明领域效果显著，A级会有提升，但不保证一定能达到S级，至于S级用了会怎么样现在还缺少实验数据，不过反正下层区也没有光明领域达到S级的人，这点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副作用呢？”贺安问。
“副作用嘛是有的，会给神经系统带来很大压力，效果消失后会进入虚弱状态，所以建议连续两次使用的时间间隔控制在六小时以上，一天最多使用三次，否则轻则导致剧烈情绪变化，重则精神失常，切记切记。”
那人把个人终端递给贺安。
“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请确认签收吧。”
贺安对着屏幕上的信息看了两眼，启动虹膜扫描完成签收，那人拿回个人终端，看着贺安。
“还有什么事吗？”贺安问。
“这事是东君大人一手促成的。”那人说，“他执意要留在下层区，太一城议会、东皇集团和极光会都拿他没办法，更何况是我们——我知道你们对上层区有很多看法，但不管怎样，你们现在受了东君大人的恩惠，就别去刁难他。”
“这是警告还是威胁？”贺安双臂环胸，歪着头问。
“都不是。”那人笑了，“我只是劝你们善良一点罢了，生而为人，不要那么傲慢啦。”
说完他眼中闪起金光，运输机的引擎随之重新发动，轰鸣不断增强。
那也是个人工智能。
贺安皱着眉，盯着那人的背影。
东皇集团的科技已经可以制造人工光明领域——东君的那辆碍眼的车就用了那样的技术，刚才的暴动中他亲眼所见，虽然目前看起来强度还仅仅是C级和D级之间的水平，但假以时日，提升至A级甚至S级也不是没可能。
那一天如果到来，也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不再需要极光猎人和极光武士了。
所有的机械都可以自动或者远程操控，连和他们交接的都是和东君或者云中君类似的人工智能……
上层区的人类，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呢？
或者说……上层区现在，还有活人吗？
贺安突然感到有些细思恐极。
大概是他想太多了。
……
神照寺开始轰轰烈烈地重建，“异乡人”这边也没闲着。
一辆货柜卡车在酒吧门口停下，引得众人驻足围观。
东君兴致勃勃地走出酒吧，贺东延、猛光和苏特从没见过他这么兴奋过，也跟了出来。
“啊，非常好。”东君笑眯眯地说，“快把它卸下来，让我看看。”
卡车上的工作人员跳下车，东张西望。
“没有接驳站啊？”
东君脸色一沉：“想什么呢？这里是下层区，当然没有接驳站了，怎么这么欠考虑！”
“我上线后还是头一次到下层区来啊。”那人小声说。
“算了。”东君回头对猛光说，“你，再叫上几个力气大的，上车把那个东西抬下来。”
“为什么要我做苦力，我还是伤员呢！”猛光抗议道，“而且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东君瞪了猛光一眼，向贺东延抱怨：“你的男人怎么这么懒惰，快叫他干活！”
“你怎么不自己动手？”贺东延问，“你全身都是机械义体，想必也经过强化处理吧？”
东君一脸震惊地看着贺东延，就差没尖叫了：“你看我像是该干这个的人吗？！”
“这个货柜可以折叠开启啊。”苏特打量着那辆卡车，“直接把那东西推下来不就好了。”
“不可以！”东君怒道，“弄坏了你们赔不起的！”
“什么东西这么宝贵啦！”苏特怼他。
“反正说了你们这些野蛮人也不懂！”东君不耐烦地说。
见门口一群人吵吵闹闹，樊自在笑道：
“雷隐。”
“老板。”山一般的雷隐立即走到樊自在身边，恭恭敬敬地等着吩咐。
“去帮忙。”
“是。”
雷隐走出酒吧，径直走到卡车旁，对那个不知所措的工作人员说：
“把货柜打开。”
“啊？哦……好的。”
货柜打开了，雷隐跳上去，弯腰伸出肌肉鼓胀、满是刺青的胳膊，一声不响地把那个休眠舱举了起来！
众人看傻了眼，包括东君在内。
那个休眠舱差不多得有两吨重，而雷隐一脸轻松地把它扛上肩，当他若无其事地从车上跳下来时，卡车车身因为重量骤减而抖动起来。
见那巨人扛着休眠舱便往酒吧里走，东君急忙跟在他身后，嘴里不停念叨，要他小心轻放。
雷隐把休眠舱扛进工作间放下后便打算离开，猛光偷偷塞给他小熊饼干表示感谢，雷隐用“猛男对猛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收下了。
雷隐一走，东君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休眠舱，众人总算看清了躺在里面的人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
……
“搞定了吗？”樊自在问。
“是。”雷隐点头，把一个纸袋递给他。
樊自在接过来打开一看，面露喜色：“啊，猛光做的小熊饼干，嗯嗯。”
“那个休眠舱……”雷隐低声问，“里面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樊自在一边咬着小熊饼干一边说。
“当然是东君给他最为心爱的云中君准备的躯壳啊。”
……
云中君睁开眼，抬起手仔细端详。
上次他拥有“实体”，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东皇集团的科技发展得很快啊——没有丝毫延迟的运算速度，几可乱真的人造皮肤，细腻入微的传感器，都远非十年前的同类科技可比，尽管它们在当时已足以改变世界。
云中君甚至感到体内有光明领域的存在，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展开——东皇集团连人工光明领域都已经弄出来了吗？……
重启后，各种数据汹涌而至，而自己也在不断熟悉新的躯壳，在获得完全控制权之前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他试着从休眠舱里走出来，脚下一个趔趄，立即有人把他扶住。
东君上次在现实中离自己这么近，也是十年前的事了，云中君看着他的脸，有些恍惚。
“不要急，慢慢来。”东君柔声道，“你太久没用实体活动过了，需要磨合一阵子。”
东君给人的印象是冷傲孤高，他对云中君这样温柔，着实让众人大跌眼镜。
“唷，贺先生。”云中君抓着东君的手臂勉力站着，笑着和贺东延打招呼，“看来你们都活下来了啊，老实说我真担心你们没挺过来。”
他又对苏特点了点头：“谢谢你把我的数据转移出来……虽然还是被这个家伙找上门来，不过反正我们也谈过了。”
“还有猛光先生，”云中君夸奖他，“S级的光明领域果然厉害——”
见他重新上线后，把贺东延、苏特甚至猛光都挨个点了一遍，唯独没理会自己，东君十分不爽。
“喂。”
云中君重新把视线拉回到东君脸上。
“你要我帮联盟重建神照寺，我就派人给他们送装备，你要我别插手下层区的事，司命信徒暴动被联盟镇压，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你的要求我全都做到了，还眼巴巴地给你送来新躯壳，结果你就对我这么冷淡的吗？”
贺东延和苏特识趣地朝电梯门口走去，猛光还想看热闹，被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拖了出去。
“这是猪吗？怎么这么沉？”苏特抱怨。
“他现在越来越肥了。”贺东延一脸嫌弃，“你看他那屁股，就跟在裤子里塞了俩篮球似的。”
“呱。”猛光委屈得不行。
见电梯门合上，云中君说：“你自己愿意留在下层区的，关我什么事？”
“看来你跟人类混了太久，果然学坏了。”东君用手抬起他的下巴，“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等到人类灭亡的那一天，你自然会回心转意——但首先，按照协议，我要的你得给我。”
“你想要什么？”云中君问。
“少跟我装傻。”东君把他的脸扳向自己，“新型异魔和神照寺事件的相关数据，全部交出来。”
“你不是对下层区还有人类一点也不关心的吗？”云中君反问，“怎么突然有兴趣了？”
“你给不给？”东君虎着脸。
“好好好，不就是数据嘛，给你就是了，可别在人家的地方乱来哦。”云中君抬起一只手。
东君也抬起手，两人掌心相对，十指交握。
云中君突然说：“我们的姿势这么暧昧，我的数据还要流入你的体内，被你分析……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要不要来点背景音乐啊？”
“不要。”东君咬牙切齿，“你给我闭嘴。”
云中君不再说话，眼中闪起白光，同时东君眼中也同步闪起金光。
片刻之后，数据共享完成。
东君盯着云中君：“他们知道这事吗？”
云中君把手从东君掌心抽出：“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的。”
……
苏特在工作间里忙碌。
贺东延和猛光回家了——他们好像已经开始同居了，说什么猛光受了伤需要照顾，呵呵呵骗鬼啦。
樊爷帮东君和云中君找到了公寓，两个相爱相杀的人工智能同住一个屋檐下，想想都刺激。
所以只有她一个单身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云中君备份的资料拿出来翻翻。
毕竟那两个问题始终在她心头萦绕：
他们到底是怎么从净化程序中活下来的？
雷隐为什么会突然失去知觉？
她调出云中君消失前，神照寺留下的最后影像记录。
在高温热浪的冲击下，大部分监控一开始就被毁掉了，剩下的那些也没撑多久，有些影像因为干扰模糊不清，还有些失真。
在强化图像模式下，苏特一帧一帧地看着。
忽然她皱起眉，连连点击，倒回去反复看了好几遍。
然后她摘下眼镜，喃喃自语：
“卧了个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