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重生
贺东延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 任由猛光带着自己飞。猛光的飞行原理似乎和之前那个有翅膀的女异魔类似，利用光明领域对地面的反作用力实现浮空和移动。
猛光飞行高度很低，大约离地面十米，有时还需要绕过一些建筑物。他的飞行速度比贺东延的摩托车略快一些, 但贺东延既没有感到扑面而来的强风, 也没有之前和猛光发生身体接触时的高温——猛光好像拥有某种无形力场护体, 而此时贺东延被暂时接纳为友方, 所以不会受到排斥，不然他早就化成灰了。
猛光板着脸，看起来依然十分不高兴，贺东延望着这个猛光，感到有些恍惚。
明明看起来一模一样，却完全是另一个人，同一具身躯里居然真的能同时存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独立人格，这种情况通常只会在某些人造大脑上出现，失窃的人造大脑会被清洗掉记忆恢复出厂设置, 然后在下层区的黑市上出售给其他人，但因为民间破解技术参差不齐，所以经常会发生数据抹除不彻底，导致新的使用者和原主的人格共存的情况，下层区黑市上的人造大脑往往经过多次转手, 你永远不知道那里面装着多少人的残余数据。
之前在司命圣堂和下层区巷道里, 贺东延曾亲眼目睹了猛光第二人格出现时的样子。
当时处于第二人格控制下的猛光, 并没有视他为敌, 反而因为他受伤而盛怒无比，当时的猛光的两个人格好像还处于互相影响，彼此纠缠的状态，但随着暴走的次数增多，猛光的两个人格似乎开始逐渐分离，最终彻底变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他们甚至会互相争吵。
贺东延不知道为什么猛光的第二人格那么恨他，但很显然，就算他们之间没有误会，在这个人格眼里贺东延也只不过是个陌生的人类。他只和猛光的主人格存在羁绊，而猛光的第二人格对此不屑一顾。
不过，有一件事贺东延非常清楚：他的猛光之所以会主动把身体的控制权让给第二人格，完全是为了救他。
他们的确从东君的卫星武器下逃过一劫，但这个猛光并没有交还控制权的意思，这令贺东延感到焦虑。
万一……万一猛光变不回去了，万一他的猛光从此沉默，再也回不来了，他该怎么办呢？
贺东延心乱如麻，冷不防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斥：
“你烦不烦，别捣乱！”
贺东延勉力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猛光毛茸茸的下巴、公牛般粗厚的脖子和山丘似的巨大胸肌投下的阴影，猛光并不是在对他说话，他目视前方，却在自言自语。
“我要是现在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你，你和你媳妇摔死了可别赖我！”猛光又不耐烦地冒出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连飞都不会，你说你有什么用吧？！”
他是在……和体内的另一个自己说话吗？
“哎呀烦死了真啰嗦！”猛光没好气地嚷着，一只大手开始在贺东延身上摸来摸去，“你媳妇伤到哪儿了？”
他粗鲁的动作碰倒了贺东延腹部的伤口，顿时贺东延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都疼得缩了起来。
“哼，这么脆弱的身体，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还喜欢得死去活来，没出息！”猛光嘟哝着，把手掌放到贺东延的伤口上——他的掌心浮现出红光，贺东延立即感到一股热流涌入自己体内。
贺东延听到猛光在对自己说：“喂，我可先提醒你了，用生命能量治疗会很疼，但这可是你那口子要求的，你可别扛不住痛瞎叫唤。”
猛光话音刚落，贺东延就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在撕扯自己的神经，他咬紧牙关，腮帮抽动，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这疼痛简直无法用言语描述，饶是贺东延这样经过严格训练，对疼痛有超高忍耐力的极光猎人也备受煎熬。
贺东延终于度过了那地狱般的十几秒，当猛光把手从他身上拿开时，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伤口竟然已经完全消失——不是愈合，而是彻底消失，就好像从来没受过伤一样，另外自己颈部的灼烧感也消失了，而且他感到自己体力充盈，甚至比他平时的状态还要略好一些。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一脸错愕地问。
“你那口子一直在我耳边聒噪，说你受了伤奄奄一息快死了，还拼了命要救他，怕你有什么闪失，非要我替你治疗布拉布拉布拉。”猛光嘟哝着，“现在你没事了，能不能让你那口子别哼哼唧唧的了？我听着烦——我一烦就想杀人放火搞破坏！”
“你就不能停下来，让他出来跟我谈谈吗？”贺东延试探着问。
“嘿嘿，贺东延，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一套，我可不会再上当了！”猛光冷笑一声，“我好不容易觉醒，本打算要好好爽一把，结果忙活了半天，你没死，雷隐没死，樊自在没死，就让我宰了个小白脸，还是个机器人，也忒没劲了！现在我去杀大司命，你们总该高兴了吧？”
“……”
见他没说话，猛光又自顾自地说：“大司命那小子原来是玩生命能量的，之前被他阴了，这次可再也不会了——他的那些异魔喽啰，来多少杀多少，他也别想跑——居然说我是恶鬼不是神仙，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就因为被他骂了几句，于是赌气要杀了大司命，好向他证明自己是……
好人？？？……
贺东延以为他熟悉的那个猛光已经很呆很笨很幼稚了，没想到这个人格有过之而无不及——残忍暴戾，却又天真幼稚，这两种极端拼在一起，再加上那足以毁天灭地的神力，简直就像是个面前摆着一堆核武器发射按钮的小屁孩。
贺东延很想问问这个猛光关于所谓“克隆人”的事。
他非常在意猛光之前说过的话，但直觉告诉他现在提出这个问题恐怕不是个好时机。
这个猛光之前想对他杀之而后快，搞不好就是和这件事有关，他可不想再激怒对方，让好不容易略微平缓下来的局势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好像快到了。”猛光嘿嘿一笑，“你好好看着吧，贺东延——看看我是怎么扫荡那里的！”
说完他便抱着贺东延加快了速度，朝前方那座看似沉寂，却又隐约透露着亮光的司命圣堂飞去。
贺东延似乎已经听到了信徒们排山倒海的呼号声。
……
“邪月噬日，异魔魇生，东皇无道，天灭极光！！”
“邪月噬日，异魔魇生，东皇无道，天灭极光！！”
在成千上万名司命信徒的呼喊声中，年轻的极光猎人——背叛了极光猎人联盟的他现在已经是异魔了——此时他正恭敬地跪在高台上，虔诚地向面前的人掌心朝上举起双手，以证明自己的忠诚。
他左右掌心的眼球咕噜噜地转动着，很快就将视线锁定在了那个穿着仪祭长袍的高大男人身上。
大司命——或者说，大司命——凝视着那两个眼球，一脸怜爱。
他的造物从来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要是以为区区阳炎炮或者卫星武器就能彻底杀死他的孩子，那就太天真了。
有了胚芽和幼体的核心，生命的奇迹就会重现。
“你准备好了吗？”大司命问。
“是的！”
“鉴于你之前的身份，我必须再次向你强调，”\"大司命又说，“一旦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献给月神，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可考虑仔细了。”
“这就是我的决定，没有任何人逼迫我，我愿意把自己献给月神，成为他的虔诚信徒。”
“非常好，所有司命信徒都将以你为荣，你将在组织中拥有特殊地位。”
大司命平举右手，悬在那个极光猎人的双手上方。
那两个眼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开始伸出触须，当它们攀上大司命的手后就开始急速生长扩散，大司命指尖跳动的红色生命能量之光渗透进触须的脉络中，它们在短短数秒钟内就扩大了上百倍，变成了一个直径三米有余的巨大肉瘤。
在大司命的引导下，那个肉瘤在祭坛顶部中央的符文圈内扎根，像着床的受精卵一样，随后它的表层开始角质化，并最终形成了一个——卵。
“真是太美妙了！”极光猎人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我竟有幸亲眼见证这一切！”
大司命微笑道：“接下来的事会更加令人期待，准备好了吗？”
男人喜不自禁，连连点头：“当然！我早就准备好了！——咦，等等……”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准备什么？……”
他的双手依然位于卵的外壳之下，但当他想把手臂抽出来时，却发现自己的手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主，主人，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他干笑两声，用力挣了两下，不料非但没把手抽出来，反而一股强大的吸力把他猛地拉了过去，他的脸啪的一声贴在滑溜溜的硬质卵壳上，沾了一脸黏液。
“怎么，你不是说已经做好准备，要把自己献给月神了吗？”大司命挑起半边眉头。
“我……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急了，“大司命，这跟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我承诺会在司命内部给你特殊的地位，而且你会在新世界中拥有一席之地。”大司命说，“被我的孩子吸收，成为她的一部分，这一切才能实现啊——不这样向月神做出奉献，是得不到升华的。”
“不！你先等一下！……我不是已经替你把少司命的胚芽和幼体核心回收了吗？我……我还把极光猎人联盟的首领贺安给干掉了，这难道不就是我对月神的奉献吗？！”
“你做得非常好。”大司命赞许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才有资格进入下一个环节，为少司命的重生奉献血肉啊，只有那些证明了自己价值的司命信徒才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你在迟疑什么？”
“……”男人愣住了，他意识到大司命是认真的，并不是在逗他，或者吓唬他。
他原本的计划是背叛联盟投靠司命，从而获得异魔的能力，然后再利用自己掌握的联盟内部情报提升地位，别的不说，弄个太一城的负责人当当总不过分吧？
巷道一战，三个经由大司命改造的司命高层干部无一幸免，后来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甭提有多开心了——这简直就是明摆着要他来填补这个空缺啊。
当他抵达这座位于无人区的司命圣堂时，被告知大司命大司命要亲自接见他，他确信自己的机会来了。当他在万千信徒的注视下走向圣堂中央的祭坛时，他真的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看样子别说太一城负责人，混个司命二把手的位子也不是问题……
但现在发生的事跟他的预想完全不同。
大司命这个骗子！……他只想让少司命复活而已！
“看啊。”大司命扬声对在场的司命信徒喊话，他的声音层层叠叠地在司命圣堂的地下广场回荡，“这个人，曾经是极光猎人联盟的成员。”
司命信徒纷纷发出嘘声。
“但那已是过去！”大司命环视四周，“现在他弃暗投明，成为了司命的一员，仁慈的月神宽宏大量，并不计较他的过去，毫无保留地接受了他！”
“赞美月神！！”司命信徒齐声高呼，不少人跪在地上，匍匐膜拜，热泪盈眶。
男人想要破口大骂，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半个身子和半张脸已经陷入那个卵的外壳，无数触须伸出，缠住他的手脚和腰身，缓慢而有力地将他拽了进去，他根本无力抗拒，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就这样？这就是他的结局吗？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故事才刚刚开始……结果他只是个连名字都无法留下的炮灰？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见那个极光猎人已经被异魔之卵完全吸收，大司命提高声音，煽动着人群：
“奉献自己的血肉，灵魂与月神融为一体，这才是你们每个人的升华之路！想想你们是为了什么才皈依司命！想想你们是为了什么才追随月神！想想你们悲惨的过去，再想想你们美好的未来！”
广场上的司命信徒顿时炸了：
“拿走我的血肉吧！”
“我们都是自愿的！”
“为了月神的荣光照耀大地，我愿意献出我的一切！”
“先从我开始吧，求求您了！”
“……”
大司命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向人群张开双臂：
“来吧！让我看看，谁才是月神最虔诚的信徒！”
不少人早已被这万众一心的大型洗脑现场蛊惑，狂热之余早已无法冷静思考，蠢蠢欲动的他们一听到大司命的话，再也按捺不住，争先恐后地涌向圣堂中央的祭坛，生怕动作慢了被别人抢先，自己就“落选”了。
“呵呵，人类……”大司命淡淡一笑，对身边的异魔之卵说，“去吧孩子，他们都是你的了。”
他话音刚落，那个巨大的异魔之卵就有了反应，无数条触须猛地伸出向四周辐射，令它看起来像是一颗海胆——黑色的触须一接触到那些司命信徒就与他们的身体融合，短短数秒内黑夜病毒就渗透进他们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他们纷纷开始剧烈变异，最终无一例外地失去原本的人类形态，变成了拥有绿色核心的异魔。
这些异魔的身体随即被分解，化整为零，沿着异魔之卵的触须被吸收。跑得最快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司命信徒就这样被瞬间吸收，成了异魔之卵的养料——得到新鲜血肉滋养的异魔之卵转眼间体积又膨胀了一倍，并且内部开始出现紫光，伴随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周期性地闪烁着。
早已失去理智的司命信徒见状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愈发狂热——异魔之卵就要孵化了，要是不赶在那之前完成融合，天晓得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大司命站在高处，以睥睨众生的姿态看着那些丑态百出的司命信徒。他们的行为符合一切关于人类本性的侧写，可怜可悲而不自知，操纵起来真是轻而易举。
更有趣的是，就算他们内心深处明白自己笃信的不过是个谎言，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们只会维护那个谎言，然后拉更多人下水，以证明他们是对的。
就在这时，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一束红光透过司命圣堂的顶部，把地下广场的一角炸了个大坑！
附近的司命信徒还在朝中央祭坛涌动，哪能料到这一出，离得最近的数十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瞬间蒸发，还有一堆人和他们的断肢被炸得满天飞，简直就像往蚂蚁窝里扔了个炮仗。
大司命当然不会去在意那些司命信徒，他们只不过是“材料”罢了。让少司命重生几百人就够了，让她达到最大能量也不过需要数千人，在场的司命信徒粗略估计恐怕过万，少点就少点吧。
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是那束红光的源头。透过司命圣堂破损的顶部，可以看到此时整个天空都被染红，与刚才在太一城下层区发生的情景一模一样。
一个雄浑如雷的声音响起：
”大司命在哪里？还不快出来受死？！”
大司命笑了。
正角儿登场，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