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黑光
猛光愣了愣, 随后眼珠一转，又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说：
“哎呀，不就是发现你跟他是一对嘛……他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我要真把你杀了, 他肯定跟我没完没了, 想想就麻烦, 还是放过你算了！”
“不是放过不放过的问题, 这事我从一开始就没想明白——”贺东延一脸疑惑, “你到底觉得我对你做了什么？”
猛光盯着贺东延，片刻之后才慢慢地说：
“我觉得你是东皇集团的人, 为了得到东皇太一的容器, 培育了成千上万个这样的复制人，拿他们做实验, 发现他们不能觉醒后就销毁掉。”
贺东延：“……”
“我觉得你后来终于得到了一个能够觉醒的复制人, 为了更好地控制他, 便故意接近他，让他喜欢上你, 所以我很生气。”
贺东延：“……”
“但后来我发现你们似乎是来真的，你对他不是逢场作戏, 虽然没什么本事，却愿意舍命救他保护他, 我原来的想法看来是错的。”
猛光浑身发着光, 须发飞扬, 霸气十足地对贺东延说：
“所以今天，我放过你。”
“……”贺东延皱着眉，“这是从哪儿抄来的台词吧？”
“喂，你不要得寸进尺。”猛光一脸不爽，“我是不会把你怎样，但你别拿对你那口子的态度来对待我，我可是神仙，不是你家的傻大个光光——”
他话音刚落，突然身体又是一僵，原本稳定的光芒开始闪烁变黯，头发下垂——他又变回了原来的猛光。
“别乱说话！你懂什么！”猛光低声呵斥，然后又讨饶似的望着贺东延，“东东，你不要理他，他脾气不好，喜欢说胡话……我会把他看牢，下次他不会再这样突然冒出来了！”
短短几分钟，猛光就在自己面前变了个来回，贺东延叹了口气：
“行吧行吧，你们就先这么着吧——我要去洗澡了。”
“要不要我陪你啊？”猛光眼睛一亮。
“免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洗着洗着突然又变成他。”贺东延摇头，“我要安静安静把事情想清楚——你，还有你，都给我老老实实待着，不准吵架，更不准拆房子，听到了没有？”
说完便翻了几件衣服，转身走进浴室，剩下猛光裸着身子傻站在床边，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猛光便低声自言自语地抱怨道：
“都怪你，被你这么一闹，东东都不想靠近我了。”
突然他的身体怪异地扭了一下，接着他龇牙咧嘴地说：
“你……你……你闹够了没有？……你现在又想干什么？”
光流沿着他右肩和胳膊上的纹身涌动，并迅速汇聚到了他左胸的心脏位置，最终脱离了他的身体，形成了一个淡金色的光球。
当那个淡金色光球脱离猛光身躯的一瞬间，猛光重获自由，他不知道自己的第二人格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只好看着那团光不断膨胀变化，并逐渐成形。
一个完全由光构成的“他”出现在猛光面前，他散着头发，上半身打着赤膊，袒露着那身雄健壮硕的肌肉，穿着工装裤和钢头大皮靴，恰好是他之前在极光猎人联盟临时总部“觉醒”时的样子。
他的第二人格以纯能量的形态从他体内“分离”了出来，他终于可以跟这个令他头疼的第二人格“面对面”交谈了。
猛光的第二人格双臂环胸，回头看了看浴室，竖起耳朵听着里面哗啦哗啦的水流声，确定里面的贺东延听不到外头的声音，便压低声音问道：
“所以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是星曜思念体这件事，你难道要一直隐瞒下去吗？你们小两口之间不是从来没有任何秘密的吗？”
猛光没有回答，捡了条短裤穿上，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看着“自己”说：
“以前的我什么也不懂，因为一直有他照顾，所以我可以什么也不想，安心守着他就好……”
“哼……这倒也是，他是星曜的思念体，所以对日冕血清没有任何反应，在没觉醒的时候就是个普通的凡人，但即便如此他也活下来了，而且比那些有光明领域的极光猎人还要强……说你沾了他的光也不为过，要是没有他你恐怕早就废了。”
猛光没有辩解，因为他知道事实就是如此，与贺东延在一起他既不需要顾忌什么，也不需要操心未来，因为贺东延会提前打点好一切，他只需要依计行事，该打架就打，该卖萌就卖，该脱衣服就脱。
他唯一主动提出改变的事，就是他希望自己与贺东延的关系能从“固定性伴侣”变成“恩爱夫夫”。
贺东延后来终于接受了，可把猛光乐坏了——能一直守在东东身边，听他的话，让他开心，而不用担心哪天东东转身离去不要他了，这就是头脑简单的他向往的生活啊。
但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从他意识到自己是东皇太一容器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彻底变了。
“‘约定时刻’，到底指的是什么？”猛光问。
“我怎么知道。”猛光的第二人格撇了撇嘴，“星曜的计划，恐怕只有那个家伙才知道吧。”
“那个家伙？”猛光皱眉，“谁？”
“还能有谁。”猛光的第二人格没好气地说，“跟东皇太一的容器正面交手，连本相都不需要显露就能无伤完胜的，这个世界上就那一个人。”
“樊爷？”猛光有些吃惊，他知道自己觉醒暴走后樊自在出手干预过，虽然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樊自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毫无疑问，樊自在绝非等闲之辈——不是商业吹，真的是各种意义上的、全方位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牛逼。
“我不知道那家伙的本尊是谁，但我可以肯定——”猛光的第二人格说，“那家伙也是‘造物主’，而且是‘造物主’里数一数二的那种。”
造物主。
星曜的思念体也曾经提到过这个词。
猛光原本以为造物主只是个代称或者尊称，但现在看来，它似乎是某类人或者某个组织专属的头衔。
“东东觉醒时，星曜的思念体曾经说过，这个世界是由三大造物主共同创造和维护的。”猛光问，“如果‘东皇太一’是‘太阳’，‘星曜’是‘星星’，那樊自在岂不是……‘月亮’？”
月神攻击了东皇太一，于是产生了大日蚀，异魔和司命信徒都崇拜月神，想必月神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坏蛋那边的终极BOSS了，如果樊自在就是月神，那不就意味着……
猛光的第二人格嫌弃地看了猛光一眼：“你真的很不擅长开脑洞，瞧瞧你想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奇葩点子——如果樊自在是月神，又有这样的实力，无论他想干什么，三十年前就得手了，还用得着躲在下层区开酒吧？”
“可是，”猛光不服气地说，“逻辑上没错啊——你是太阳，东东是星星，三大造物主里还剩下月亮，如果樊自在是造物主，那他不就是月亮吗？”
“哎，笨啊。”猛光的第二人格叹了口气，“这个世界由三个造物主创造，又不代表这个世界只有这三个造物主！”
猛光：“……”
浴室里，贺东延一边淋浴一边盯着虚拟显示屏上不断滚动的新闻走神。
“司命，这个大日蚀后大肆宣扬末日论、疯狂招募信徒、遭到当时世界各国政府围剿的邪教，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他们藏匿在太阳护罩下的城市阴影中，除了少数成员在街头公开活动，更多的司命信徒平时看上去与你我无异，他们可能是你的邻居、你的朋友，甚至是你的家人。没人知道他们的组织机构设在何方，也没人知道他们的活动时间表，他们通过暗网传输加密信息，你看不到他们，但他们无处不在——欢迎收看今天的特别专题节目《邪教的末日》。”
“……”
“不久前，神照寺事件发生后，司命信徒曾经在神照寺废墟与极光猎人联盟发生了激烈冲突。这些信奉末日论的邪教成员以极端的方式，在太一城下层区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而他们确实也如愿以偿了——然而，就在人们认为，这个从大日蚀后便开始活跃的邪教组织要掀起新的风暴时，司命突然消失了——他们似乎一夜之间就从街头消失，再也看不到穿着黑袍散发末日传单的司命信徒，地下铁里也不再有抱团群聚的‘黑衣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各界有诸多猜测，我们今天请到了焦点评论员吴培强先生为大家解析司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
“司命突然销声匿迹，大批信徒下落不明，寻人信息全网爆发，而极光猎人联盟对此不予置评——我们不禁要问：无人区到底发生了什么？民众渴望得到答案，漠视民众的知情权，是否代表这其中的确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呢？”
“……”
贺东延任由压缩水雾冲刷身体，那种隐隐的刺痛能让他冷静思考。
第二次使命圣堂之战后，大司命和少司命被彻底歼灭，以当时聚众规模来看，恐怕不止太一城，连其他地方的司命信徒都来了，上万人齐聚一堂，结果大部分要么成了少司命的养料，要么被暴走的猛光烧成了灰，剩下一些零零星星逃出来的被极光猎人抓获，可以说从那之后，司命从上到下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司命的前身只是个宣扬末日论的网络极端群体，被大司命看中后开始邪教化，形成了森严的层级结构，还拥有了一定程度的武装力量。但正如大司命在南梦宫说的那样，司命归根结底就是为他提供实验原料而存在的。从一开始这些信徒就被骗了，根本没有什么新世界，他们也根本不会脱离苦海得到永生。
司命已经连同它的主人一起完蛋了。
贺安和苏特以及大部分人都还活着。
雷隐受了重伤，但樊爷应该有办法。
所以，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猛光了。
虽然他似乎和他的第二人格取得了和解，两人之间甚至还形成了某种奇特的互动方式，同时他的第二人格仿佛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怒暴戾，平静状态下也可以进行交流沟通……
但这样就真的没问题了吗？
猛光是个克隆人——他并不在意这个。如今的时代，“纯粹”的人类已经很少见了，在大日蚀前，克隆人、改造人、基因强化人就一次又一次地改写了“人类”的定义，意识数据化令“人类”早已不再受限于“身体的形态”，而“独一无二的灵魂”才是决定一个人之所以是“人”的关键。
猛光的灵魂当然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猛光是真实的。
他与猛光相处时所感受到的欢愉，也同样是真实的。
但是，猛光的另一个身份是“东皇太一的容器”，而“东皇太一”是“世界的造物主”，这大大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甚至对他的世界观都产生了颠覆。
他不相信有神，也不相信命运，更不相信神创论，这种虚无缥缈的神话，在如今这个处处充斥着科技的后末世时代，是只有非主流的社会边缘人才会相信的精神寄托。
而他却亲眼目睹了猛光觉醒后的神化形态，举手投足就能毁天灭地。
一方面猛光只需一个眼神就令生灵涂炭，另一方面却又能躺在他身边当他的熊形抱枕，这令贺东延有种割裂的恍惚感。
也许是时候开始习惯这种“我的男友是个不稳定的大杀器”的新状况了。
贺东延知道猛光有事情在瞒着他。
他在失去知觉前的记忆真切无比，猛光的确为了救他被大司命杀死了，那场面他这一辈子也忘不掉。
至于猛光究竟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大司命最后是怎么被彻底消灭的，贺东延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猛光如果试图说服他这一切不过是幻觉，一定有什么非常重要的理由。
他信任猛光，所以他不会不依不饶地刨根问底，为了让猛光安心，他会假装接受，保持疑问但不表露，然后耐心等待真相大白。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责怪猛光的。
毕竟那是他的光光啊。
澡洗完了，思维也理清楚了，贺东延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浴室，想和猛光好好温存一番——劫后余生，强敌被灭，邪教瓦解，怎么看都算是场大胜，理应好好庆祝一番，比如……
贺东延突然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令他迷惑，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再看，还是那样——
房间里有两个猛光。
一个穿着条短裤，坐在椅子上，双手老老实实地搁在腿上，明明壮得像座山却一副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样子。
另一个也打着赤膊，穿着工装裤和钢头大皮靴，双臂环胸靠坐在桌子上，他的身影看起来是半透明的，像个由能量构成的虚影，黑着一张脸，好像心情不太好。
这是怎么回事？两个猛光？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
他是不是真的产生幻觉了？
“东东。”“没头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可以解释。”
“不高兴”扭头瞥了贺东延一眼：“药。”
贺东延：“……”
……
房间里三人面对面，气氛有些诡异。
半响贺东延才开口道：“我们得给他起个名字。”
猛光马上点点头：“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喂。”猛光的第二人格瞪着面前的两人，“不要随便给我起奇怪的名字。”
“不然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呢？”贺东延摊开手，“总不能老是叫你‘东皇太一的容器’或者‘光光的第二人格’吧？听上去像个物件，不是很尊重人啊。”
“……”猛光的第二人格想了想，觉得好像贺东延说的也有道理，便说，“那随便你们吧。”
“你以光能量的形式，从猛光体内分离出来……你暴走的时候会变黑然后发红光……”
贺东延想了想：
“就叫你‘黑光’好了。”
……
黑光坐在起居室的沙发里，撒着两条大长腿，一脸不爽地看着电视。
卧室的门关着，但里面不断地传出“轰隆隆”、“哐当当”和“啪啪啪”的声音。
“好像很久没做过了，有没有很想我啊？”
“你给我轻点。”
“对，对不起！可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快给我摸摸。”
“啊，来啊，随便你摸，使点劲，喜欢吗？够大吗？”
“你这牲口。”
“你不就喜欢我这种大肌肉牲口嘛……看我给你配种，替我生小猛光。”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啊，东东，我好喜欢你，我想每天都想这样做上几次。”
“哪有那么多时间……唔。”
“喜欢吗？我做得对吗？”
“话真多，快来。”
“……”
“喂，你们在里面搞出来的动静，我都听得到哦！”黑光不满地冲着卧室门发出抗议。
但并没有什么人理他，因为新一轮的“轰隆隆”、“哐当当”和“啪啪啪”又开始了。
这些淫.乱、肤浅、为性疯魔的人类！
给他起了个怪里吧唧的名字，然后就把他轰了出来！
哼，他从那具身体里分离出来，那两个家伙一定求之不得吧，这不立马就上床了！憋了很久了吧？！
说好的消灭异魔替父报仇拯救世界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的门总算打开了。
黑光打量着那两人，语带讥诮地说：“完事啦？我还以为你们要折腾到天黑呢。”
被“自己”揶揄，猛光又变成了大红脸，黑光啧啧称奇，刚才在卧室里他倒是放得很开嘛，骚话不断，又是牲口又是配种的，结果一穿上衣服就变成纯情小可爱了，难不成那具身体里还潜伏着某个只在发情时出现的第三人格？相当可疑啊。
贺东延倒是很淡定，对黑光说：
“我们还有事要做，当然不能等到天黑了——准备出发吧。”
“出发？”黑光眯起眼，“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
贺东延拿起车钥匙：“当然是去收拾你们闯下的烂摊子啊。”
黑光和猛光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