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猎魔
自动驾驶的装甲车内, 八个人面对面坐着。
五个极光武士，然后是贺安和两个极光猎人——他们都是贺安的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
贺正没有和他们一起行动, 他和东君留在了临时总部。
一小时前, 联盟临时总部突然接到异常生物活动警报, 说是在下层区郊区的一个废弃厂房里有疑似魇的生物活动迹象。
魇已经绝迹了十几年，约莫一星期前, 下层区的一栋公寓楼内突然出现了魇，引发震动, 但极光猎人联盟立即采取了强力措施控场, 封印了整栋大楼并从空中用阳炎炮将其彻底摧毁。
魏武玄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魇，始终是个谜，因为人类只有在做噩梦时才会变成魇, 但魏武玄的无梦疫苗是有效的, 贺安曾一度怀疑是不是魇也和异魔一样进化了，但直到司命圣堂决战时, 才发现了真相。
当他们第一次消灭少司命时, 她在死前释放了孢子, 孢子被当时在场的两个极光猎人吸入，随后寄生在他们体内，于是一个变成了魇让少司命的胚芽得以生长, 另一个则产下了少司命的幼体, 而胚芽和幼体, 正是少司命重生的条件。
如今下层区又出现了疑似魇的异常生物, 贺安和另外两名极光猎人神情凝重, 不知道异魔又要闹什么幺蛾子，要是折腾了半天把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这两个家伙还阴魂不散，那……
相比之下，极光武士们就轻松得多了，甚至还很兴奋，贺正不在，他们也没那么拘谨，在装甲车里聊着天，当贺安三人是空气。
“喂。”突然一个极光武士不客气地对贺安喊了一声。
贺安转头看向他。
“听说你前阵子才带人消灭了一只魇？有没有什么经验传授一下啊？”那个极光武士的口气充满轻视，还有点挑衅的味道。
“你在说什么啊，哪有极光武士向极光猎人请教的道理？”立即就有人接话。
“他们该不会被吓得尿裤子了吧？哈哈！”然后是嘲笑。
那两个极光猎人满面怒容，直到现在他们还对小乌龟的死难以释怀，他们在下层区拼死拼活，牺牲了那么多弟兄才消灭了魇和异魔，竟然还要被上层区的垃圾冷嘲热讽，真恨不得立即把他们摁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但对方人多，光明领域比他们强，又是东君带来的人，现在他们都受贺正管辖，要是控制不住情绪惹了祸，会让贺老前辈难做的。
于是他们也只能狠狠忍耐，拳头捏着咯吱响，手背上的青筋高高鼓起，腮帮跳个不停。
贺安也非常恼火，他在下层区是说一不二的人物，那些傻逼政客媒体还有喷子也就在网上大放厥词，如今这些上层区的极光武士当着他的面装逼，委实可恨。
换成以前的他，恐怕早就撕破脸直接开揍了，他才不管什么S级A级的，近身肉搏谁下手快很准谁是赢家，哪有空用什么光明领域耀斑阳炎炮，但经过了最近一系列事件后，他似乎变沉稳了不少，先是示意那两个极光猎人不要冲动，然后问：
“这么说，你们从来没见过魇咯？”
“……”那几个极光武士面面相觑，然后最先挑事的那个说，“魇十几年前就绝迹了，别说我们了，下层区也没什么人见过吧？”
“那你们见过异魔吗？面对面的那种？”贺安又问。
极光武士们：“……”
贺安奇怪地问：“也没有？那你们平时是怎么训练的呢？全息投影？还是虚拟幻境？”
极光武士们：“……”
哼，就知道是这样。
贺安慢慢地说：“你们的确拥有S级的光明领域，但缺乏实战经验，所以容易吃瘪——听说你们昨天前前后后死了七个人？是真的吗？其中四个在这种装甲车里被火箭.弹炸死了？还有三个好像直接变成灰了？到现在连是谁干的都不知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极光武士们当场就不乐意了，正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口无遮拦的极光猎人，突然车里响起了贺正的声音：
“你们应该快到了吧？”
无论在极光会还是极光猎人联盟，贺正都是很有威信的，他这么一问，众人就立即偃旗息鼓，赶紧坐好——装甲车里可是有监控摄像头的，估计刚才的那一幕都被贺正看到了。
“是的。”见那几个极光武士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木头人，贺安心里啧啧称奇，开口应道。
“很好，对方具体是什么还不能完全确认，不排除是魇的可能性，注意用光明领域防御，另外避免吸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贺正叮嘱道，“贺安，下层区你比较熟，指挥权就交给你。”
“还是别了吧。”贺安不动声色地说，“我之所以带了两个人跟着过来，就是想看看上层区的极光武士是怎么处理此类事件的，好学习一下先进经验——我们还是跟在后头看好了。”
“……”贺正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那也行——你们五个。”
那几个极光武士齐声应道：“是。”
“不管对方是什么，我要你们干净、紧凑、利索地完成任务。”贺正说，“不要让我失望。”
“是！”
通话结束，车里又变得静悄悄的，只有反重力引擎工作的声音。
直到现在贺安脑子里还是有点昏昏沉沉的，时不时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贺正死了五年后突然再次出现，最初的震惊、愤懑、感动和狂喜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而这种不真实感产生了疑惑。
之前贺安没有和贺正叙旧，而表示要静一静，也是因为他在不断地问自己：
这是真的吗？
他应该相信他的父亲真的没有死、被东皇集团带回上层区救活、成了极光武士的首领，然后在东君的授意下回来重新掌管联盟吗？
还是应该相信……这一切其实就是个骗局呢？
东君知道贺正对他的影响力，换言之，这是他的弱点。
要是贺东延知道贺正还活着，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对了，贺东延，就是贺东延！
他是觉得贺正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但现在他突然想明白了——贺正之所以让他觉得奇怪，是因为贺东延！
贺正露面后，一次也没有提到贺东延。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知道贺东延才是贺正最喜欢的儿子——即使贺东延是被收养的。
贺正甚至连他和苏特的事都过问了，却唯独没问任何关于贺东延的事，就好像贺正根本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人。当贺正表示要签发针对猛光、苏特与贺东延的通缉令时，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猛光和苏特也就算了，但通缉贺东延？没搞错吧？甚至都没过问一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直接按东君的意思来？
不对劲。
他得对这个“贺正”留个心眼儿才行，可别被那个阴阳怪气的人工智能玩弄于股掌之间。
贺安正这么想着，忽然装甲车微微震动了一下，引擎声变小，他们在减速。
他们到了。
已经快晚上六点了，灰红色的太阳有气无力地悬在地平线，眼看就要歪歪斜斜地坠下去了，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地上到处是泥泞，可不是什么令人心旷神怡的工作环境。
车门一开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潮气便扑面而来，还夹杂了少许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贺安吸了吸鼻子——是异魔，那股味道稍微有点经验的极光猎人用鼻子都能闻出来。
那五个极光武士就很夸张了，各种高科技，从头武装到脚，夜视仪，超声波定位，热源检测，无人机……结果他们还在制定战术时，贺安和那个极光猎人已经聊着天走远了。
这是座烂尾楼，铁锈味来自那些裸露在外的钢筋和框架，这种地方通常会有流浪汉或者瘾君子出没，可不能指望他们定期接种无梦疫苗，虽然近来联盟一直在检查下层区居民的无梦疫苗状态，对于那些成天躲猫猫的漏网之鱼，也就只好祝他们好运了。
“喂！你们在干嘛？别到处乱跑！”身后传来某个极光武士气急败坏的叫声，他们三人一起转身，竖起手指朝对方做了个“嘘”的手势。
异魔对声音可是很敏感的，那个极光武士这么一喊，回声在空荡荡黑漆漆的烂尾楼里层层回荡，很快就引来了一些动静。
贺安三人走到极光武士们身后：“你们的作战风格果然跟我们有很大不同呀……我们都是偷偷摸摸溜进去的，既然你们打算把它们叫出来一口气全部消灭，那就靠你们啦。”
三三两两的异魔果然从四面八方聚拢，贺安一眼就看出它们不是进化体，而是普通的老式异魔。
它们只会在本能的驱使下展开攻击，并不关心对方是谁，或者实力如何——
伴随着可怕的嘶吼声，异魔们发起了攻击！
极光武士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展开了光明领域——
球形的光明领域，全方位防御，强度达到S级，普通的异魔根本不可能穿过这么强的光明领域，围在外面兜圈子。
极光武士一开始明显还是有些怵的，毕竟他们在上层区从来没机会与异魔实战，但发现异魔果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厉害后，便立即放下心来。
用阳炎炮对付这些异魔简直跟高射炮打蚊子差不多，其余四个极光武士不约而同地抬起手，战斗服的手腕部分经过一系列变化，变成了某种武器发射装置。
光明领域取消，异魔一拥而上，四人同时发射了多枚微型飞弹，它们全都带有自动跟踪装置，第一波就把扑上来的异魔全部炸退，异魔们倒在地上抽搐，纷纷暴露出核心。
第二波飞弹锁定了异魔核心，只听一阵轰轰轰过去，异魔核心崩溃，一团团黏液爆开，贺安和那两个极光猎人早就有所防备，用自己的光明领域防御，而极光武士们完全没料到这一茬，被溅了一头一身。
极光武士们：“……”
“啊，忘记提醒你们了。”贺安说，“异魔死的时候是会这样的，话说你们平时的模拟训练都没有考虑这种细节的吗？”
“哼，少废话！”
一行人进入大楼内部，朝异常生物警告信号的位置前进。
奇怪的是，大楼内部反倒没遇到异魔，倒是时不时地会遇到一些散落的衣物和机械义肢，随着他们逐渐接近目标，这种情况就愈发频繁，到了最后已经到了三步一小群，五部一大堆的程度。
“这些是什么鬼玩意儿？”
贺安没有回答，但他知道这是什么——他在司命圣堂见过这种情形，少司命用触须吸食司命信徒为自己补充能量时，那些司命信徒的血肉会被吃空，剩下无法吸收的部分，也就是衣物和体内的电子器官以及机械义肢。
这种规模的血祭，虽然不能和少司命相比，但也同样触目惊心，那两位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有些紧张了。
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触发了异常生物警报的东西。
确切地说，是两个。
在一个大礼堂似的房间里，两棵黑色的“树”像巨大的肿瘤一样黏在舞台上，它们的冠部枝芽和根须在天花板和地板蔓延，整个房间里全是被吃空了躯壳的下层区居民。
极光武士们全都惊呆了，半响才有一个低声问：“这，这就是魇吗？”
贺安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魇，但又和之前见过的有些不同——它们根须并没有疯狂扩张，只是大概覆盖了这个房间的三分之一，它们的位置很近，互相交汇融合，但此时此刻它们没有任何动静，毫无生机。
这两个魇……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吞噬了它们的血肉，然后……死掉了？
贺安用脚拨了拨地上的衣物，毫无意外地发现了司命的标志物，另外两个极光猎人也分别检查了一下——这些死掉的人果然都是司命信徒。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残余的司命信徒聚在一起，把自己的血肉献给了新的异魔吗？
忽然有个东西引起了贺安的注意，他展开自己的光明领域，走向了那两个魇——或者说，魇的残骸。
“老大！”
“喂，你活腻了吗？”
贺安对身后的喊声不予理会，径直登上舞台，走向那两个魇的核心区域，光明领域所到之处，地上的黑色根须随之萎缩退散——那两个魇确实已经“死了”。
魇的核心区域，是一个半球形的凹槽，周围是一圈破裂的半透明薄膜，地上满是黑色黏液。
这似乎是……某种类似“子宫”的东西？半透明的薄膜就是羊膜？而黑色黏液就是羊水吗？……
邪月噬日，异魔魇生。
普通人被魇吞噬后会变成异魔，那么……魇是不是也会主动“孕育”异魔呢？
那些被吞噬的司命残党，大概就是养料吧。
那两个凹槽，恰好是一个成年人以胎儿的姿势蜷缩起来能躺进去的大小。
凹槽里热气腾腾，内壁看起来还是湿的。
地上的黑色“羊水”也像是刚刚从破裂的“羊膜”里喷出来的，借着光明领域的淡金色光芒，贺安甚至能看到地上有两串湿哒哒的脚印。
这两个魇放弃了扩散，而是通过吞噬人类血肉的方式，“生”出了两个新的异魔！
而且它们刚才还在这里！！
该不会是大司命和少司命吧？！那两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该不会又复活了吧？！
贺安突然转身跳下舞台，快步朝礼堂外走去：
“快，我们得撤了！”
那两个极光猎人也不多问，跟着贺安便走，留下那五个极光武士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喂，你们这就逃了吗？”
“有我们在怕什么啊？一群胆小鬼！”
“下层区的极光猎人都这么猥琐的吗？”
突然他们的耳麦里传来贺正的呵斥声：
“贺安说撤退那就撤退，不赶紧跟上在这里等死吗？！”
“可是——”一个极光武士正欲辩解，忽然他们身边不远处，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谁？什么人？！”
“防御队形！”一个人喊道，然后他们立即背靠着背面朝外，组成了防御队形。
所有的传感器都打开了，但视野范围里什么也没有。
突然他们当中有人感到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肩上，伸手一摸发现竟然是黑色的黏液。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抬头往上看。
黑色的触须悄无声息地沿着墙壁攀到他们头顶，它们如蔓藤般将一个人“固定”在了天花板上。
那是个一头红色短发，裸着身子的少女。
她笑盈盈地冲着那五个极光武士打招呼：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