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四月初六后三日均是礼部试, 王玚考得着实轻松, 帖经、墨义自不必说, 便是诗赋也自觉做的花团锦簇,故此从学苑一出来, 只觉大松一口气, 远远瞧见滇杨等人守在大门口, 便含笑招手道:“这里!”
梧桐眼尖, 一眼便看见了王玚,忙扯了扯滇杨,便匆匆迎上去。还未曾站定便喜气洋洋道:“提前恭喜大爷了!我占个先, 讨一个喜气!”
王玚笑着将手中的包袱递过去, “你倒是嘴巧——放心,少不了你的赏赐!这几日你们每日在这里枯坐着守着, 又有巡逻兵士,来往不许你们说笑, 实在也是辛苦。”
众人忙道都是应当的。
牛继宗身边的赤霄便问道:“大爷可还要在外头逛一逛?若是不要, 咱们早些回去也好, 家里想必都等着信儿呢。”
王玚才点了头,还不及说话, 便听侧边一温润声音道:“隽和贤弟。”
隽和便是林如海在王玚取解之时为他起的表字了,是取文辞隽永,徵章令和的意思。
王玚听闻, 回头看时, 却见是卫若兰。
他淡淡道:“原来是卫兄, 却不知卫兄今年也来参试,竟是不曾遇上。”
卫若兰仍是带着扬州那一个名唤鹑笱的小厮,走上前来道:“许久不见了,从扬州一别,倒是不想到能在京城重新相见。”
王玚嗤笑一声,浑不在意道:“卫兄这话却是错了,应当是我没想到才是。我户籍、宅邸皆是京城的,怎么不回来?父亲不过见我人小,离家又久,所以才叫先回来。过两年,自然是要举家归京的。倒是卫兄,不知还能在京城待几年。卫兄洒脱,好游学,或者今日一见,往后便只能从云贵之地耳闻卫兄事迹了。”
云贵之地才收复不及三十年,眼下多为流放犯官去处,寻常人家多是不敢去的。王玚却是在暗讽卫家将要倒台了。
卫若兰似有意外,苦笑道:“多日不见,倒是隽和的口齿依旧出色。”
王玚见他一副盛世白莲的模样,便不欲同他多说,只是客气道:“叙旧已过,家里还有长辈在等着,就此别过罢。”
卫若兰忙阻拦道:“隽和!我是想请你过府一叙,有话想同你说。”
王玚冷声道:“卫兄,咱们的交情,还不到进府拜见令尊的地步,卫兄切莫再说此话。”
卫若兰无奈道:“我知你是不肯的,只是总要问一声——既是如此,那便请你明日到云香楼一聚,实在是有要紧话要同你说。”
王玚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他身边的小厮,见那小厮虽是恭敬低着头,但仍是漏出一丝端倪来——腰间竟挂了一个上用内造的深云霞色兽头荷包,却是只有官吏方能用的,不是他一个小厮能使的。
卫若兰仍是不停说道:“……扬州一别,许久不曾得见,实是想你,万望一聚才是。”
王玚有些好笑,这说的不像是旧友,倒像是旧情人了,他摆手止道:“卫兄不必多说,明日仍是不行的。家中外祖母、舅舅拘紧,我也不愿扫了老人家的心意,不好出来——这是孝道,不能违逆。今日咱们一见,已是全了当日交情,庄子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说的极是了。”
卫若兰见状,只好叹气道:“你说的是了。既是如此,咱们便别过罢。”
王玚正巴不得他这样一声,闻言忙略一拱手道别道:“再会。”
说着便回身叫赤霄:“马车可备好了?我坐了许久的椅子,正受不住,可骑不得马了。”
赤霄忙回道:“都预备下了,就在不远处。小的领您过去就是,走不了多久。”
王玚点头,便头也不回带着一溜七八个小厮去了。
卫若兰深深看了王玚一眼,也回身道:“回罢,咱们也该回去了。”
鹑笱忐忑道:“大爷,咱们不曾办成侯爷吩咐的差事,回去必定惹得他老人家大发雷霆,还要受一番责骂。说不得,小的还要挨顿好打——您不如追上去劝两句?”
卫若兰似有新奇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样大的胆子,你要拦车去不成?还是要我跟在后头喊呢?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鹑笱忙道:“不是这个意思,小的、小的也是忧心大爷,您回去了,又要挨骂。”
卫若兰按了按眉心,疲惫道:“是我没办成事,你放心,到时我会跟父亲说的,你很尽心了,是我自己不中用罢了。”
鹑笱像是没听出卫若兰话中的讽刺,高兴答应道:“多谢大爷!”
卫若兰懒得理这只“蠢狗”,只是吩咐道:“你先到马车那里,我缓缓就过去。”
鹑笱忙答应一声,先奔过去了。
独留卫若兰一人缓缓走着,心内不住盘算要如何避着他父亲,将王玚约出来才好,他是真有话要说的,但不是父亲嘱咐的话,却是自己想借王玚之手递消息给王子腾此事万不能被父亲知道。
一路走一路思索,直走了小半炷香才到了车前,除了鹑笱也有几个小厮等在那里,见他来了,便忙迎上去,驾着车一溜烟径往神威将军府去了。
王玚那边走得早,牛府离得也近,便先到了。牛府下人早得了吩咐,这三日也是做熟了的,远远望见马车过来了,便大开边上角门,马车一路不停,直直进了牛府,到二门上才停下。
等在二门上的九渊便请王玚下车,又笑道:“您先往老太太那里去?方才还有老太太身边的枇杷姑娘过来了,特意说了,请您回来便到老太太那里去,大太太、二太太还有几位姑娘们都在老太太那里等着。”
王玚便点头,“自是要先同外祖母说一声的,劳烦她老人家替我操心这三日。”
九渊答应一声,便先着人进去回话,又请王玚自己进去,“我不便跟进去,里头有小丫头子等着,您只管进去就好。”
王玚点头,进了二门,见里头垂花门边上果倚着一个小丫头,见他过来便忙招呼道:“玚大爷。”
王玚叫她起来,便跟着一路到了金老夫人的院子。
枇杷正守在廊下往这边巴望,一见王玚过来忙笑眯眯迎上来,“玚大爷回来了?可是都等着您了!”
小丫头见状忙退至一侧,王玚往前跨一步问道:“里头都有谁?两位舅母都在?”
枇杷一壁领着王玚进去,一壁笑道:“是,不单两位太太,林姑娘和家里的几位姑娘都在呢。”
话音才落,便转过屏风,进了内室,果见里头满满当当一屋子人,竟是都全了。
王玚上前行礼道:“老太太,大舅母,二舅母,二姐姐。”
黛玉和滟昉、流帛也站起来向王玚打声招呼。
金老夫人便忙笑道:“可是回来了!快过来让我瞧一瞧,这三日可是瘦了没有?”
王玚上前走了几步,在金老夫人的榻前一个小凳子上坐了,这才笑道:“老太太这是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三天罢了,我又没缺衣少食的,哪里能就瘦了呢?”
金老夫人仔细端详了,方才满意道:“我看也是,倒是没瘦。我就只是忧心呢,生怕你这三日下来劳累着,往年不也有这样的?就是那学生从学苑里出来便倒下了,形销骨立的,听着都教人害怕。”
王玚笑道:“那是不顾自己的,可不是我这样——每日都有大舅母贴心叫人送了丰盛的饭食到屋子里去的,中间一顿虽是在学苑中吃的,也是自己带了去的好东西,我看着就胃口大开,那里就能倒下了?便是倒下,我猜,多半也是撑得倒下了,那点心好吃的,我是一口都不愿剩下的。”
金老夫人叫他逗得大笑起来,忙指着江夫人道:“那你还要多谢你大舅母才是。”
王玚便笑着起身,向大舅母江氏躬身一礼。
江氏忙站起来扶住他,“值什么谢的?不过就是多几步路的功夫罢了。”
王玚这才起身,又返回去坐着了。
金老夫人又向王玚道:“这几日我还好些,你是不知道你这个妹妹,那才真是悬心了——每日五更便起,晚间只听到你那里回说息了灯才肯倒下的,生怕有一时不注意,错过你那里一丝半毫的消息。我看你还是要谢一谢你这个妹妹才是,好叫她替你忧心这几天的。”
王玚闻言,忙起身至右侧黛玉跟前,拱手柔声道:“多谢妹妹挂心!”
黛玉起身还礼不叠,又道:“老太太说的夸张了,我哪有那样。”
王玚笑而不语。
黛玉望他一眼,也红了脸。
坐在对面的流帛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忙插口道:“表兄进场这几天我们都是日夜悬心,我同姨娘说了多少回,都是求佛祖保佑,万万要使表兄一举中第才算遂了心愿呢!”
王玚回头看她一眼,“也多谢四表妹了。”
流帛看着羞红了脸,低声娇羞道:“是应当的。”
金老太太坐在上首,底下一应行径全看的一清二楚,见状心内就有些惊诧,只是不敢肯定,若是真有这个心思,改日叫钱夫人敲打敲打也就是了,她翻不出多大的浪花儿来,若是猜的不对,才是真闹了笑话,便按压下心中的不快,又拉着王玚的手仔细嘱咐了叫他这几日别四处乱跑了,好生养几天才是,“你虽说自己无大碍,但我想着,三天的考试着实累人,你刚下来不觉得什么,等明日一早起来身上才乏呢!还是在家里好生待着,正好养养精神。等放了榜,你们又是拜见考官,又是同榜联谊的,好一阵忙乱呢,再不得这几日闲适了,还不趁空多歇一歇?”
这话倒是默认王玚是考上了,王玚闻言也是一笑,便道:“是,全听老太太的。这几日就在家里好生歇一歇。”
金老夫人闻言这才笑着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