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 116 章
放下黛玉从贾母处回去, 想着贾母的态度,烦闷半晌才歇下不提。且说镇国公牛府内的王玚却也正大发雷霆。
他不是为了别的, 正是为了今日黛玉之事, 王玚却是如何知道的?
原来他特地嘱咐了跟黛玉身边的一个陈妈妈,为了黛玉倘或受了什么委屈或者有不顺心之处, 恐怕只是自己忍了, 不愿多跟王玚叙说。他虽明白, 也感念黛玉心意,只是万万不能放下心来的。所以才嘱咐这个平常跟着黛玉四处走动的陈妈妈盯着些, 不说每日,至少隔两三日要托人给他递信,说一说黛玉的境况。
今日便是那个陈妈妈心中不忿,觉得黛玉委屈了,所以才大晚上的赶着叫人传了信出去——她家里的姑娘就嫁给了王玚身边的一个随从, 小两口被王玚安排着住在了贾府附近。那随从会写几个字, 如今就专管着往王玚处递消息, 探春那边的那个婆子,也是传给他的。
陈妈妈是跟着黛玉一同进去贾母处的,看得清楚,听得真切, 所以事无巨细都禀报给了王玚。
那门上见是来找王玚的, 便叫梧桐出来, 梧桐一见是从贾府来的, 又见天色这样晚了还赶着过来, 便知道是有急事,忙拿了信匆匆进去请王玚观瞧。
这才有了王玚的雷霆之怒。
王玚从上辈子就被教着喜怒不形于色,修身养性的,这还是难得发这样大的脾气,屋内杯盏扫了一地,吓得梧桐溜到墙角躲着不敢吱声。
他宣泄出来才觉得好多了,只是脸色仍阴沉沉的。
梧桐这才敢上来低声问道:“大爷,可出了什么事儿?”
王玚坐在椅子上看着满地的碎瓷片,阴着脸冷声道:“能有什么事儿,贼心不死罢了。可恨我明知道那里不安生,还偏要送自己的至宝进去。也罢,唯有仔细盯着了。但愿父亲他们能早日进京。”
梧桐听了半晌不明白,后头一句“早日进京”倒是明白了,便安慰道:“老爷这回路上并没有别的事情,又是走陆路,应当很快便能回来了。”
王玚低声道:“那也够长的了。”
他似是自言自语,梧桐听着也不知接什么好,只好躬身听着。
“对了,还有一事倒是说给你注意着,”王玚拿过桌上的信,“里头说,贾府算计着要把二姑娘送进宫去,倒是没说怎么送进去的。可我看着,眼下的法子,不外乎是遴选伴读这个茬儿。左右我之前叫你打点着把薛家姑娘塞进去,这回打听打听贾家二姑娘可报了名帖索性你一并去办了。”
梧桐忙应了,忽又为难道:“大爷,贾家二姑娘小的还不知叫什么名儿呢,贾家也是好大一家子,旁支的远亲的,难免就没有打着荣宁两府的名号混进去的,若真送了好几个进去,可不是分不清了。还请大爷告知这位姑娘的闺名才是。”
王玚道:“这不是难事,荣府二姑娘名唤迎春。”
梧桐笑道:“是,小的知道了。”
他犹豫纠结半晌,还是咬牙道:“大爷,小的想回您件事儿。”说完,他竟跪下了,“虽听着是反驳,可小的还是觉着不妥,恐怕日后吃亏。”
王玚诧异,叫他直言。
梧桐垂头,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话噼里啪啦地说出来,仿佛生怕王玚打断他,“大爷,您给了老爷的名帖,让小的打点了把薛家姑娘塞进遴选伴读的单子里头。可小的思来想去,觉着这事儿不大妥当。”
他抬眼看看王玚面色无虞,复低头道:“小的虽跟姑娘们接触不多,可薛姑娘就在咱们院子隔壁,还是见了不少回。别的姑娘不敢说,但这薛姑娘真不是那善心的。暗地里筹谋打算,心机伎俩都不少。”
“她们母女跟您身上下的心思,也就是还瞒着荣府上二太太罢了,旁人谁不知道?只是平常她待下宽和,常施些恩惠给众人,所以都不说她的闲话。”
“林姑娘三番五次明里暗里提醒,她还只当不知道;您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她,她尚还能忍气吞声和颜相向,您细想想,这样的人,那是抓住了杆子就要往上爬的,您给她搬了这登天梯,她能不想赴那蟠桃宴?”
“到时候选上了,虽不是住在宫里,可也是每旬少说一次,多了就五天一进宫,她这样心思,岂能不想着攀附?到时候,怕是不记着您的好儿,只记着您的羞辱责难。”
梧桐说了长长一段,抬眼看向王玚,苦口婆心道:“大爷,此事千万请您三思。”
王玚若有所思看着梧桐,半晌笑道:“没想着你如今也长进了,心眼儿长了不少。也知道凡事多想想——这是好事。”
他看着梧桐还要再劝,便摆手止道:“这些你都想着了,难道我就不曾想到?”
王玚眼神微眯,“只怕你还没敢说明了、说全了。薛家姑娘进宫那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只怕说句龌龊的,真选上了她们还看不上我了,想着日后能扒上皇子才好。那时候才是灾祸,如今别的皇子没显出来先不说,就是成年了的三皇子和六皇子,争得也是如火如荼,哪个不是城府深沉的?他们还能因为薛宝钗容貌倾城看上她?还不是为了她背后的咱们家,我使法子叫她进去的,到时候想扯都扯不开。”
他冷笑数声,“真这样,只怕到时候还要用着咱们家,还不能低着头了,多半施恩似的,好似能给她夫君效力还是恩宠了。她那边儿若是败了呢,咱们自然是同党;若是胜了呢,不管是新帝还是她都容不下咱们。新帝不愿让人知道自己得位背后的龌龊事,她用不着了,自己家也扶起来了,转头就翻脸!”
梧桐听得连连点头,“大爷说的正是了!比小的想得深多了。”
王玚敛了神色,笑道:“你那是想不到?分明是不敢说。”
梧桐嘿嘿笑个不住。
王玚淡淡道:“这个你也放心,她想着自己是韩信受□□之辱了,还要看我这个萧何让不让她见刘邦!否则,也不过是受了欺侮的地痞流氓罢了。”
梧桐一震,知道王玚早有打算,便忙赶着谄声夸赞,倒是逗得王玚笑起来,“夸得不伦不类的!起来罢!”
梧桐忙爬起来,又笑道:“小的没知无识的,也就会这样说几句。”
王玚道:“夸人你是不拿手,办事倒还来得——我有事叫你做去。”
梧桐忙垂头听他吩咐。
王玚道:“方才荣府传信上还说了,宝玉举止轻浮,我很不待见。若是不整他一整,我心里这口气是下不去了。”
他想了想,“父亲他们若是走陆路,照理来说应当是一月有余便能到了。父亲的九省都检点原本就不是扬州应设职位,倒是不用等着交接,只是林叔父的位子还要有人来替才行。算着九月份换人,去了还要交接公务。
再说扬州官场这回大换血,京中也有不少人盯着这块肥肉,少不得还要扯皮,皇上还要衡量着来。算下来,总也要近十一月份才能真正动身来京。”
他总结道:“腊月二十吏部考核官绩,父亲他们还要跟圣上回禀,这样看最晚初十,或者更早几天,父亲和林叔父应当就能到了。”
“只是这样细算下来,林姑娘还要再在贾府住上三个半月,我是不好再接她出来。中间还有外祖母生日,这个倒是能想着接她来住几天,只是也长不了,十天半个月的至多了。”
王玚想着,越觉得不安,“妹妹自己在贾府住上三个来月,我实在不能放心。虽有三姑娘探春帮衬,可还不是万全之计。况且探春最会明哲保身,真有什么,她也就不敢出声。所以我想着,最好从根儿上止住了。”
梧桐搔搔头,不解道:“可怎么办呢?”
王玚点点桌面,“干脆我让那贾宝玉一两个月起不来床,出不得门最好。到了春夏交接之时,甚或冬日,伤更不容易好了。”
梧桐心头一跳,结巴道:“大、大爷,不是想、想找人套麻袋揍他一顿罢?”
王玚让他气笑了,抬手就敲了他脑袋一下子,喝道:“我能做这样没谱的事儿?”
梧桐咕哝道:“那要怎么让他下不来床、出不得门?难不成还拿个链子锁上他?”
王玚合掌赞同,“就是这样!”
梧桐傻了,“真锁上?这可怎么锁!”
王玚慢悠悠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说拿真链子锁上他,又不是犯人。不过是个比方罢了,叫他老子拘束着他就是了。”
梧桐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王玚笑了两声,轻声道:“之前你认识了宝玉身边的拿个小子叫茗烟的是不是?我记得你说过,茗烟跟贾政书房的一个洒扫上的丫头,卍儿,好上了?”
梧桐忙道:“这个是的,茗烟吹了好几回了,都是说那姑娘长得俊。我们都还起哄见过好几回呢!”
王玚笑了,“那更好了,刘妈妈家的那个女婿也是见过卍儿的是不是?”
梧桐忙点头称是。
王玚满意道:“这样才好呢,省了我的事儿了——你去跟那人传话,叫她让刘妈妈找卍儿,只让卍儿瞅着赵姨娘也在贾政那里的时候,几个丫头闲话把宝玉跟他房里的袭人、秋纹、麝月都有了鱼水之欢,行了亲密之事这话说了。不怕贾政不恼,只怕打一顿都还是轻的呢!”
梧桐听得目瞪口呆,忙躬身答应了,也不敢打听王玚是如何知道这些消息的。
王玚又嘱咐道:“这事宜早不宜晚,但还是要等过了中秋。”
梧桐虽不明白为何说是宜早,却又偏要等着过了中秋,难道还要挑着日子让那个贾府过个好节不成?这却是王玚的打算在里头。
梧桐见王玚没有说明的意思,只好应了,见王玚无话,才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