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6
1942年的春天, 海鸥在港口上方飞舞着, 游轮喷出白雾。
美国纽约附近的一处港口热闹非凡, 从游轮上走下的客人大多衣冠楚楚, 互相轻声谈笑着。
奥莉薇随着莱斯特和路易走下台阶，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国度。
她今年十八岁, 正是最青春美好的年纪, 哪怕穿着淑女的深色长风衣和长裙，也处处显露着年轻的活力。
“跟紧我，奥莉薇。”莱斯特说。
落后一些到处好奇观看的奥莉薇便小步跑了几步, 伸手挽住了男人的手臂。
三人出了港口, 已经有一辆黑色的轿车等在外面，司机载着他们前往莱斯特在纽约买下的一栋独栋别墅。
奥莉薇长到这么大，是第一次来到欧洲以外的国家, 所以对于所有的东西都充满好奇心。
“接下来的几年, 我们都要在美国度过了。不论战争如何都应该不会波及这里，这里会很安全。”莱斯特将外套搭在椅背上，他看向奥莉薇，柔声说，“你喜欢这里吗，奥莉薇？你的卧室在上面。”
奥莉薇其实并不太关注要不要战争之类的事情, 莱斯特和路易将她保护得很好, 贫穷和战争、病痛等事情似乎并不在她的世界里出现。
“我去楼上看看！”奥莉薇快活地说。
她扶着扶手蹬蹬蹬跑上楼梯, 轻盈得就像一只小鸟。
“瞧瞧她。”莱斯特的手背抵在腰际, 他抬头看了眼楼上, 然后很满意的对路易说，“虽然这个房子很小，但是看起来她很喜欢。”
尽管双层别墅已经算不上‘小’，可是对于住在吸血鬼城堡里的人来说，相比之下的确小了许多。
路易靠坐在椅子上，他正在翻阅一个本子，上面记载的是他们这一次的身份。
“我们旁边的别墅里都有人类居住。”他合上本子，看向莱斯特，“为了防止让他们看出端倪，我们最好白天找点事做。”
“我不想白天出门！”莱斯特抗拒地说。
尽管妖精的魔法药剂让吸血鬼们都脱离了被太阳烤焦的威胁，可是莱斯特还是不喜欢白天出门。
路易正想说些什么，楼上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两个男人一起抬起头。
“卧室喜欢吗，宝贝儿？”莱斯特问。
“喜欢。”楼上，女孩清澈动听的声音传来，“我的衣服什么时候才能到呢，爸爸？”
“大概还要一个星期。”路易说，“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去商店买点。”
“真的？”奥莉薇向下了几步，她在台阶上惊喜的说。
“我知道你想独自出去，但最好是在一个月之后，等我们都熟悉了这一片的时候。”路易说。
一个月的时间很长，可是奥莉薇愿意等。她很少有独自出门的机会，也几乎没怎么和人类们相处，尽管她现在还是人类，可是之前居住的地方离人类城市太远，所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纽约里也有吸血鬼，吸血鬼之间甚至还有帮助工会。
莱斯特和路易将身份伪造成了英国而来的兄弟俩，做海上物流生意，目前想要在美国投资房地产。
而奥莉薇的身份只能对外说是其中一个兄弟的女儿，在隔壁邻居上门送欢迎礼物的时候，莱斯特挑准时机将她说成是自己的女儿，路易只能瞪了他一眼。
一个月之后，奥莉薇终于对她所在的区域熟悉了，莱斯特和路易也同意了让她白天出去玩玩。
尽管纽约看起来有点萧条，但是奥莉薇还是很高兴能够在这里居住。
她每天闲散地东逛逛西逛逛，对美国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心。
这一天，莱斯特送了她一辆车，这下奥莉薇可以去更远的地方闲逛了。
一周后的某一天，奥莉薇在纽约的一处公园里散步，远远地便看到有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他的面前还摆着画板和一个板子，似乎是在以画像收费赚钱。
只不过，行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在他的身边停留。
……
史蒂夫·罗杰斯靠坐在长椅上，注视着自己的画板发呆。
他昨天在餐馆打工，那家店因为招到了更合适的员工而毁约，提前结账赶走了他。
如今经历萧条，他这样体弱多病，没办法干重活的人更加难以找工作了。
想来想去，史蒂夫决定夹上自己的画板来人群密集的地方尝试用画画赚钱，可是收效甚微，两天来甚至没有人询问。大家都只是行色匆匆地路过。
史蒂夫发呆着，他在想接下来该去哪里找工作。
“你好……请问？”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动人的声音响起，史蒂夫的思维还停留在别的方向，他有点迷茫地抬起头，却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站在他的面前，她穿着时髦新款的呢子大衣，头顶上戴着贝雷帽，深色的长发搭在肩膀上，皮肤白皙滑嫩，一看就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姑娘。
史蒂夫赶忙坐正，“你好。”他说。他以为她是问路的，便又开口道，“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你是一个画家吗？”奥莉薇好奇地问。
“呃……其实也不算是画家，只不过会一点点而而已。”
史蒂夫挠了挠头，他稍微有点局促，因为很少有姑娘主动和他说话，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孩。他看到她绿宝石般纯净的眼眸流动着好奇的光芒，打量着他的画布，史蒂夫忍不住露出笑容。
“你愿意让我为你画一张像吗，小姐？”
“当然。”奥莉薇抓着包，很自然直接地坐在了史蒂夫准备的椅子上，“画一张像要多少钱？”
“不要钱。”史蒂夫下意识说。
他些微有点肉疼，这是他这两天来的第一单生意。可是这个陌生姑娘的眼神如此纯净，她给人的感觉很舒服，让史蒂夫的心情也变好了起来，他的确愿意免费给她画一张画。
史蒂夫因为自己薄弱的身体这些年来没有少受歧视，甚至有一些人在歧视他的时候是不自知的。尽管史蒂夫并不在意，可是这个姑娘看他的眼神如此友善，不带一点阴霾，这种友好仍然让他高兴。
“听你的口音，不是美国人？”史蒂夫一边画画，一边问。
刚刚她站着的时候史蒂夫还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可是当奥莉薇坐下来的时候，她的神态气质和坐姿都透露着一种在长期优渥的生活环境中养成的优雅。
她似乎只是随随便便一坐，就这样赏心悦目的好看，好像顺便也将史蒂夫这把廉价的折叠椅坐出一种买不起的气质。
“是的，我是英国人。”奥莉薇按照他们如今的伪装身份说道，“我的爸爸和叔叔带我来美国做生意——你懂的，他们做生意，我只是来玩的。”
史蒂夫料到奥莉薇的家境会很富有，所以他并没有很吃惊。
“纽约其实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都去了吗？”史蒂夫问。他给奥莉薇说了几个有趣的地方，果然看到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都不知道这些呢。”她语调轻柔地抱怨道，“我每天就开着车傻乎乎的在路上乱逛。”
史蒂夫忍不住扬起嘴角。他觉得奥莉薇很可爱。
要知道，他大多接触的人都是不可爱的，他们或者因为疲于为生活奔波而脾气暴躁，或者是一些有点钱就指手画脚的难缠顾客。更高的阶级他很难遇到，所以像是奥莉薇这样看起来很有钱又很有教养，又有点单纯的姑娘倒是第一次遇见。
“等一会我可以给你写下这几个地址。”史蒂夫说，“你可以让家里人送你去——我是说，我担心你一个人会迷路。”
两人又聊了一会，相谈甚欢。
史蒂夫其实不是一个太爱和异性说话的人，其实也是因为根本没有女孩愿意理他。可是奥莉薇却不同，她很友好真诚，情商也很高，史蒂夫不知不觉间和她聊了十分钟，这几乎赶上了他一个月和异性说话的总和。
“画好了。”史蒂夫说。
奥莉薇兴致勃勃地凑过来看，她深色的长发因为她的动作而在史蒂夫面前飘荡，史蒂夫的鼻子闻到了一股女孩特有的香味，这让他的喉咙动了动，更加窘迫了。
幸好奥莉薇很快就站了起来，她赞叹道，“你画得可真好，你在绘画上很有灵气。”
“谢谢夸奖。”史蒂夫清了清嗓子，勉强淡定地说。
然后，他给奥莉薇写了便条，将几个好玩的地址给了她。
尽管奥莉薇想要付钱，可是史蒂夫最后也没有收，他坚持将那副画送给她。
哪怕是为了答谢她的善意。史蒂夫心里想。
他很清楚地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生活实在是太艰难了，犹如纽约上空冷清低垂的阴云。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姑娘，她被保护得太好，身上有一股从未受过苦难的干净和纯粹。
史蒂夫在之后的一个星期总是忍不住去那个公园看看，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姑娘。而他只知道她的姓名。
又过了一个月，史蒂夫很少想起她了。他的身体虚弱，所以不得不用上更多的精力去工作，也要努力来和自己的虚弱多病的身体做对抗。
一次偶然的机会，史蒂夫得到了一个在高端活动展的活儿，他负责在厨房和前面传递糕点和饮品，只不过他会将餐盘递给侍者，再由侍者在来宾们穿梭，给他们服务。
史蒂夫因为形象问题没有得到大厅侍者的身份，但他已经非常满意，尽管传递食物要求他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走廊，可是挣的却也很多。
晚上六点，这场活动展开始了。身穿礼服的客人们鱼贯入场，而史蒂夫没有空去看这些非富即贵的来宾们，他忙着在那长长的一百米走廊奔波。
“那些富人的钱都是剥削我们而来，可是他们却在享受晚宴，我们却要忙着后厨，这可真不公平。”后厨里，一个打杂手的人碎碎念地抱怨着，他看着来回奔波的史蒂夫，不爽地说，“喂，小个子，你那么认真干嘛？钱都已经结了，你做多做少都是一样的。”
“前面要五杯香槟，谢谢。”史蒂夫不理那个人，他对后厨备酒的服务生说。
“真是个实心眼的傻子。”当史蒂夫端着盘子离开时，那个人嘟囔道。
史蒂夫端着盘子快速来到大厅边缘，他喘着气将酒递给了侍者。
就在这时，就当他抬头的一瞬间，史蒂夫愣住了。
他看到一个将金色长发束在脑后的英俊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而环着他手臂的女伴，就是奥莉薇。她柔顺的长发搭在后背，裁剪得当的长裙顺着她腰部的曲线向下蔓延开裙摆。
如果说他上一次遇到的奥莉薇是单纯、阳光而温暖的，那眼前的这个姑娘便显得如此有距离感。
她和她的父亲本来便长相偏佳，再加上优雅淡然的派头，就好像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上流阶级聚会，而是两个贵族来参加婚礼一样，‘身上有一种欧洲人文绉绉的劲头。’史蒂夫听到不远处有两个美国来宾在议论着。
看起来，聚会上的其他来宾也对他们很感兴趣。两人走进来没一会，就被其他上来搭话的人包围了。
等到史蒂夫又折返了一个来回送东西的时候，他看到原本在男人身边的奥莉薇已经离开了他们的议论圈，她站在自助餐桌旁低头打量那些精致的小蛋糕。
史蒂夫站在边缘，他有点犹豫自己要不要打声招呼。可是如果她已经忘记了他该怎么办？而且今天显得有点陌生的女孩，也让他有点迟疑。
就在这时，奥莉薇抬起头，正好看到了远处的史蒂夫。史蒂夫没有反应过来，吃惊过后的女孩便有点惊喜地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这回是史蒂夫所熟悉的那个奥莉薇了。
她跟他小弧度挥手，又悄悄指向不远处的莱斯特，然后将食指抵在唇边。
史蒂夫看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要让她的父亲知道这件事。
他勾起嘴角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回走廊忙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展览会进行到下一个阶段，来宾们都聚集到了一起，准备看着主持人发言，而服务生们也可以休息一会了。
在这片混乱中，呆着墙角的史蒂夫看到奥莉薇向他快速走来。
“这里有什么僻静的地方吗？”奥莉薇一走过来就柔柔地抱怨道，“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晚会了，我们快点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溜走。”
“有。”
史蒂夫向着她挥了挥手，两人悄悄在正厅中溜走，史蒂夫带她来一个走廊一个门前，推门进去，里面是盖着桌布没有启用的包间。
等到关上门的时候，外面的喧嚣也一同消失不见，屋内忽然有点安静。
“这个地方太好了，我就需要安静安静。”奥莉薇说。她看向史蒂夫，“你吃晚饭了吗？”
然后不等他回答，就变魔术一样拿出了两块面包。
“我们一人一个。”她愉快地决定。
于是，两人猫在桌子后面，坐在地上一起吃面包。
“不好意思，史蒂夫。刚刚情况特殊。我爸爸他有点掌控欲，要是知道我交到了男性朋友，他一定不会让我出门了。”奥莉薇解释道。
“没关系。”史蒂夫说，“我一点都没有在意这个事情。我只是很吃惊——你竟然还记得我。”
“我怎么会不记得？”年轻的姑娘捏着面包，她看向他，绿色的眼眸中充满笑意，“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美国人。”
“你其实也只和我说过那么多话吧。”史蒂夫吐槽道。
“这么说也对。”奥莉薇不太在意地说，“但是我猜像你一样有天赋的人一定很少，总之我先提前把最有趣的称号内幕给你了。”
史蒂夫吃着面包，他有点恍惚。
上个月他还在联谊活动中连一个舞伴都找不到，现在他却在和一个富家姑娘躲在角落里一起吃面包，这个世界简直太玄幻了。
史蒂夫很想再约她出来一次。
他不是一个很扭捏的人，尽管这的确有点难为情。而且，就算这样做了，或许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史蒂夫不是一个容易退缩的人，他还是为自己争取地开口道，“你愿意下次跟我出来玩吗？”
“当然。”奥莉薇吃下最后一口面包，她说，“但是不能让我爸爸知道。”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