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娇女戏遗老2

就在这时，“滴铃铃铃铃铃”，院外传来一连串清脆的车铃声，小翠嚷嚷着：“小姐回来了”，一阵小跑奔向大门。薛太太含笑责备道：“这丫头，伶俐得过头了。”

话音刚落，薛家小姐云珠已进到了院子里。云珠烫着最时兴的爱司头，上身穿一件印度稠的玫瑰粉小褂，配着长到脚踝的鸽灰『色』细百褶裙，脚上踏着亮闪闪的漆皮绊带鞋，亮晶晶的大眼睛，白皙的面庞上带着调皮的神气，十分俏丽可人。

钱贵是个黝黑壮实的山东大汉，一只大手掌紧紧抓着云珠的小书包，跟在云珠后头，也进到院子里。钱贵在薛家二十多年了，现在每天拉车接送云珠上学。

云珠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妈，一眼瞧见在座的薛三爷，大大方方地朝薛三爷行礼，说道：“三叔，您来了。”薛三爷对女子的时兴打扮，向来就看不顺眼，他摆出长辈的架子，正襟危坐，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云珠也懒得理睬他，兴高采烈地对薛太太说道：“妈，今天下了学，钱贵陪我去了北京饭店，上海的电影公司在那儿拍电影呢！

”薛太太责备道：“一个年轻姑娘，放学后少到人多的地方去，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瞧见了，成什么体统。”钱贵瞪着个眼，粗声粗气地回话：“太太，您放心，有我钱贵陪着，就算是三十二天罡七十二地煞，也不敢欺负到小姐头上。”

薛太太道：“你对小姐倒是忠心，就是不该什么事情都顺着她，由着她胡闹。”

“妈！你猜我今天在北京饭店看见谁了？”薛太太本来还想训斥钱贵几句，生生被云珠打断了。薛太太嗔怪道：“你看见谁了？”云珠答道：“大名鼎鼎的电影明星周玉凤。”

小翠艳羡不已，问道：“小姐，你真瞧见她了，她长得真像电影里那么好看吗？”云珠答道：“我不但见了她的真人，还要到了她的签名相片，你看!”说着将一直捏在手中的照片一扬。

小翠道：“小姐，你快给我看看。”云珠说：“我知道你喜欢，特意给你要的，来，给你了。”说着把照片递给小翠。小翠两只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小心翼翼地接过照片，捧在手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欣喜万分地说道：“真漂亮，赶明儿我买个镜框，好钉在墙上。”

薛太太道：“周玉凤来北京拍电影，报纸上天天登，捧她的人着实不少。”云珠道：“妈，人家周玉凤又能演又能唱，那一首《失意人》唱得多好，”

说罢云珠学着周玉凤唱歌的样子，噘着嘴，左手掐着腰，右手抬起往空中点了几点，娇声唱道：“郎啊郎，你为何让奴家愁断肠”，一句唱罢，将屁股扭几扭，学那周玉凤风情万种的模样。薛太太撑不住，一口茶差点喷到桌上，小翠格格直笑，连老成持重的韩妈也掩着口吃吃地笑起来。

薛三爷冷眼旁观了这半天，忽然开口说道：“云珠，不是三爷说你，你父亲虽然去世了，你还是个堂堂正正的小姐，这些女戏子，一个个水『性』杨花，你干什么不好，要去捧她们？”

薛太太不满地说道：“云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捧不捧，无非爱看个热闹、图个新鲜罢了。”云珠答道：“三叔，我就是好奇，想看看电影到底是怎么拍出来的。今天去的人可多了，连你那干女儿也在内。”薛三爷道：“干女儿，哪个干女儿？”云珠答道：“就是最近红起来的小玉芳。”

薛三爷和一帮遗老，成天捧唱坤戏的角儿作消遣，成百上千的花钱，干女儿认了一个又一个，这小玉芳是他们一手捧起来的，正当红。谁曾想小玉芳红了之后，就不大和他们这帮遗老周旋，专爱结交年轻的富家子弟，再加上薛三爷最近手头紧，几次叫小玉芳到家里来，都被推脱了。

听云珠说起她来，薛三爷忙问道：“她是自个儿去的，还是和其他人一起？”云珠说：“和几个外校的男学生一起。”薛三爷暗想：“今天上午我打电话去她家，她告诉我要在家排戏，哼！原来你有了新欢，就不记得当初我是怎么捧你的！”

薛三爷一口气堵在心里，又不好发作，只能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云珠察言观『色』，向薛太太眨眨眼，接着说道：“三爷，小玉芳向我问起您呢！”

薛三爷一听这话，心情顿时由阴转晴，问道：“她问我做什么？”云珠道：“她说，好久没到三爷家里去拜访了，是她失礼，一会儿就上您家，想请您明天去听她新排的一出戏，说不定现在已经到您家里了。”

薛三爷急得站起来就要走，薛太太拦道:“三爷，您急什么，多坐一会儿。”薛三爷也顾不上说媒的事了，口里说着“告辞”，抬脚就往外迈。走得太急了，一脚没跨过门槛，差点跌了一跤。

等韩妈送了薛三爷回到院子里，云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薛太太嗔怪道：“你这孩子，淘气也要有个分寸，你这次骗他，下次他来了更要教训你了。”

云珠道：“我要不这么说，他能走吗，他来干什么?”薛太太叹了一口气：“干什么，给你找婆家呢！”云珠站起来，跺脚道：“讨厌！”一扭身回屋去了。

薛太太冲云珠的背影说道：“你这孩子，一说到婆家就生气，当妈的还能委屈了你？你妈火眼金睛，准给你挑个好女婿。”说完自己禁不住笑了。韩妈道：“太太，饭好了，开饭吗？”薛太太道：“去请小姐来，这就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