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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中统的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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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张炎元、陈宝骅各自带着两辆载满军统和中统特务的卡车,不约而同赶到陈大少爷下榻的象眼街。

明明只要两辆,却一下子来了四辆,陈大少爷很是不快,毫不留情面地问:“张组长、陈主任,处里的车辆很宽裕吗?”

“您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这一去来回几千公里,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陈宝骅话音刚落,张炎元便似笑非笑地问:“处座,您知道鬼子现在是怎么形容您的吗?”

“怎么形容的?”

“说您是必须加以惩戒的、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据可靠情报,几大特务机关和海军情报部门正想方设法要您的脑袋。丁默村和李士群也没闲着,他们派出的六个杀手已到香港,试图转道来昆明找您算账。”

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还必须加以惩戒,陈大少爷乐了,“有没有悬赏啊?”

“这倒没听说,”张炎元环视了下四周,意味深长地说:“或许因为太恨您了,所以不想假手于人。总之,您现在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安全上切不可大意,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的安全就不劳二位费心了。”

陈大少爷指着正往卡车上爬的陈长寿等人,不容置疑地说:“留两辆给我,另外两辆开回去,没几天就春节了,别因为我让弟兄们过不好年。”

见他决心已定,陈宝骅也不坚持,“既然处座不想劳师动众,那就让他们回去,不过我得跟您一起去。”

仰光分处成立那么久,自己却一直都没去过,张炎元权衡了一番,也毫不犹豫地说:“处座,让我一起随行吧,正好去遮放站看看,听说那里挺乱。”

遮放站是挺乱的,在陈大少爷的记忆中,过不了多久那里就会发生一起震动全国的大案,如果陈炎元能提前去看看,或许能避免这场即将发生的悲剧,于是微微点了下头。

一路上都是运输处的分支机构,用不着收拾什么行李,张炎元和陈宝骅跟部下们交待了一下,就爬上卡车跟陈大少爷一起来回几千公里的开始长途之旅。

刚驶出昆明城,一辆悬挂着滇军号牌的黑色轿车跟了上来,陈炎元撩起帆布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地说:“这不是马鉁的车吗?他来干什么?”

半躺在陈大少爷身边的梁卫华笑了笑,“他是去保山跟我交接军营的,昨晚就约好,没想到这么准时。”

张炎元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坐起身体,“处座,您的部下这会儿应该到皖南了,要不要我给运输组打个招呼,让他们年后在湘南留一个中队,顺道把弟兄们都接过来。”

这不是以权谋私吗?

陈大少爷可不想授人以柄,眯着眼睛哈欠连天地说:“行军也是一种训练方式,让他们慢慢走吧,无需因为他们而浪费处里宝贵的运力。”

正说着,车突然缓缓停了下来。

探头一看,原来前面有一个哨卡,穿着蓝色制服和滇军士兵和黑色制服的警察正在检查过往车辆。路本来就不宽,这一堵就是几公里,放眼望去都是车,有轿车、有卡车、有烧油的,有烧木炭的,无数小贩提着篮子在车缝里穿梭,吆喝声、喇叭声、吵闹声和引擎声不绝于耳。

例行公事,陈大少爷也没在意,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躺在木板车厢里继续闭目养神。没曾想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坐在后面轿车里的马鉁都看不下去了,跑上前去跟哨卡官兵理论。

“陈将军、梁将军,前面有好几辆木炭卡车,等它们动起来咱们才能走,要不下来找个地方喝杯茶吧?”

理论的结果居然是还要等,连马鉁自己都不好意思,陈大少爷摆了摆手,“不用了,车上什么都有,等就等会,反正也没什么急事。”

张炎元再也忍不住了,愤愤不平地说:“处座,您知道前面那些人是在干什么吗?他们是在征收消费税,私商货物固无问题,可连兵工署、军需署、交通司和航委会的物资都要征收,不纳税不放行,简直岂有此理。”

在这一问题上的态度,陈宝骅和陈炎元惊人的一致,“这叫‘龙云’税,全国绝无仅有,是违法财税制度的,属于重征,要不是空袭频繁,恐受损失,前线亟需的战争物资岂能给他们交税?陆崇仁为了继续征收这个税,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云南是抗日的大后方,为巩固国防,补充军实,不能不征收消费税。”

财政不**还能称之为“云南王”吗?

不过连中央物资都雁过拔毛,实在有些说不过去,陈大少爷暗叹了一口气,不置褒贬地敷衍道:“二位,这不是我们应该操心的事,不然还要行政院和财政部干嘛。”

“对,是轮不着我们操心,但耽误物资转运是真的吧?处座,您站车顶上去看看,起码有一半是我处车辆,一堵就是几个小时,真要是被日机给炸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连蒋委员长都拿云南王没撤,跟我说有毛用!陈大少爷暗骂了一句,岔开话题问道:“另一半车辆呢,都是哪些单位的?”

“多了去了,”张炎元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有中央信托局的、有政学系中国运输公司的、有孔令侃复兴运输公司的、有虞洽卿三北百货公司的、有龙大的、还有私人的……总之,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可新闻媒体和社会各界却把矛头偏偏对准我们运输处,真是不白之冤啊。”

令出多门,还有云南王这个地头蛇,难怪连梁宇皋都说西南运输处换谁来当处长都一个样呢。尽管如此,陈大少爷还是若有所思地问道:“张组长,据我所知,本处应该有整顿这一混乱局面的职权。作为警卫稽查组长,你有没有想过在职权范围内尽可能提高运输效率?”

“做梦都想!”

张炎元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苦笑道:“可也只能想想而已,眼前这哨卡就不说了,就那些乱七八糟的运输公司我都惹不起,靠山一个比一个硬,今天扣一辆车,明天就会有长官命令我放行。”

争权夺利是一回事,工作不怎么样也是一回事,但陈大少爷不得不承认张炎元还是敬业的,至少说在本处车辆和人员的管理上,他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

因为他注意到,自己这两辆卡车以及刚从身边擦肩而过的几辆运输处卡车的油箱盖都有铅封。司机们的精神面貌也很好,眼看六路、耳听八方,开得小心翼翼,没有因为是运输处的车而横冲直撞,甚至堵成这样都没像其它车上的司机一样乱摁喇叭。

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我们的车上都装些什么?”

“大多是钨砂、纯锑、锡、生丝、猪鬃和桐油,财政部统一收购去换外汇的。回来的时候就多了,本处物资占百分之十四、兵工署百分之二十八、军需署百分之六、交通司百分之三、航委会百分之六,其它都是各种燃油。”

“那他们的车上呢?”

“有交通部的物资,也有经济部的物资,但总的来说私货居多,您到仰光一看就知道了,起码有一两千人在利用这条公路大发国难财,从国外买几辆卡车,运上岸之后在缅甸就地采购,开到国内就是十几倍利润,还供不应求。”

宝贵的运力都浪费在这上面,急需的战争物资却运不回来,陈大少爷皱起了眉头,接着问道:“南桥总会的2000辆卡车,还有多少没到位?”

张炎云想了想之后,肯定地说:“六百二十五辆,由于司机不够,只能停在遮放日晒雨淋。”

这样的机会陈大少爷显然不会错过,立马回头说:“陈排长,你去前面通知下谢处长,让他立即跟老家联系,就说补训处急需一千二百名司机和五百名机工,请杨经理尽快解决。”

“是!”

南洋侨领陈嘉庚费了老大劲才招募到三千多名司机,眼前这位一开口就是一千两百个,张炎元倍感震惊,连忙补充道:“一千个也行,实在不行就八百。”

中央党部在槟榔屿设有特别支部,陈宝骅对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公司的实力心知肚明,不禁笑道:“张组长,别说一千二百个,就算两千四百个,对处座而言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看着他那副将信将疑的样子,陈大少爷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张组长,之所以用第28补训处的名义,完全出于经费方面考虑,还是由我来想办法解决,省得让你和宋处长为难。”

财政部的交道的确不好打,张炎元深以为然,想了想之后又问道:“处座,您是说挂在军政部名下?”

“那不是吃空饷吗?”

陈大少爷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我的意思是自筹,无需动用国府宝贵的军费,为提高南洋筹赈机构的积极性和信心,我还打算请他们派代表监管财务并参与管理,省得授人以柄,说咱们没把捐款花到实处。”

有人捐钱是好事,可这么一来不就失控了吗?

张炎元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问道:“处座,这么大的事,您是不是跟宋处长商量一下?”

“他那边我会打招呼的,除此之外,我还会向委座据实汇报。”说到这里,陈大少爷流露出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连什么‘援八委员会’都搞出来了,侨委会的压力很大呀,作为侨委会主任委员,我不得不拿出点行动啊。”

“侨委会主任委员?”

见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陈宝骅觉得有些好笑,不禁插了一句,“张组长,这个主任委员是委座钦点的,要不梁宇皋将军能给处座当联络官?”

张炎元很直接地认为这是cc系的阳谋,利用眼前这位具有巨大影响力的抗战英雄在运输处另立山头,人事上和财务上都得靠边站,让你想插都插不进去。而中统则不然,一是跟陈大少爷关系不错,二来在南洋本就有特别党部,完全可以把国内的事情放在国外办,变着法渗透进西南运输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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