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彻底失控
陈大少爷反戈和高陶二人悬崖勒马,的确给了日方和汪精卫、周佛海等人一个沉重的打击。然而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切非但没能彻底破坏他们另立政府的企图,日方反而恼羞成怒地加大扶持汪逆“还都”的力度。
而汪精卫、周佛海和梅思平也通过召开记者会、在电台上亲自讲话等各种方式,谴责陈大少爷忘恩负义,指责高陶二人所披露的“汪日密约”纯属子虚乌有。
随着王天木变节,整个华北地下组织几乎都被连根拔起,上海站的恢复工作也没有多大起色,在这个汪精卫、周佛海之流即将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南京粉墨登场的关键时刻,重庆罗家湾19号的戴老板被搞得焦头烂额。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一批刚抵达上海的骨干又被丁默村和李士群一网打尽,看着陈恭澍发来的电报,戴笠气得咬牙切齿。
“王天木、林之江和万里浪不除,我们在上海的工作就很难取得成功。局座,依卑职之见,当从各训练班抽调一批新面孔,先铲除掉这三个叛徒,然后再集中力量对付汪逆。”
廖华平的建议很有道理,可在戴老板看来无异于纸上谈兵。他对那三个人太熟悉了,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一个比一个狡猾,想在日本人的地盘上执行家法岂有那么容易?
没有一个身居高位的内线,干什么事都不方便。想到这里,戴老板不禁叹道:“陈长官太心急了!如果能把陈继祖那颗棋下好,我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主管全国各地行动的大特务余铎,小心翼翼地接过话茬,“就算下好,到头来还不是他徐恩增的功劳?局座,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高陶行动被截胡也太蹊跷了。您想想,连杜先生在76号的内线对此都一无所知,长期呆在武进的陈继祖又怎么可能知道?”
煮熟的鸭子飞到中统的餐桌上,没有比这更郁闷的事了,提起这个戴笠就是一肚子气,脸色铁青地问:“你是说问题出在香港?”
“不!杜先生还是信得过的,”余铎咬了咬牙,“恕卑职斗胆,问题可能出在重庆,而且很可能就出在委座身边,毕竟知情人就那么多,要说没走漏风声连鬼都不信。”
陈立夫、陈果夫还是陈希曾?
都是委员长最信任的人,别说没法向委座去查证有没有在他们三人面前提过,就算有办法查证他这个小小的军统局副局长也动不了人家分毫。
哑巴亏吃得不明不白,戴笠哪能善罢甘休,略作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陈继祖现在到了哪里?张炎元这两天有没有电报?”
“有。”
一直保持沉默的秘书处长杨继荣,立即翻开电文夹汇报道:“最近的一份电报是昨夜从遮放站发回的,陈看到那里的仓库都是竹子屋架,芦席围墙,铅皮屋顶。大量军火就堆在露天,没有任何防火灭火设施,当即命令张组长予以整顿,并给远在海防的宋子良和军委会发了两份急电,声称‘一根洋火,不堪设想’!”
见戴笠紧盯着自己,杨继荣接着汇报道:“自昆明出发以来,他见过沿线各厂、站、库负责人,以及9大队、13大队和先锋一大队的部分司机和部分机工,在下关段还同正在那里指挥抢修公路的谭伯英,二人整整谈了一个下午,具体内容不详。
在保山逗留三天,实地勘察了保山机场周围的地形,并受邀参加过一次地方政府组织的招待宴,吃饭时跟马鉁及保安6旅等滇军将校相谈甚欢;在惠通桥、昌淦桥和功果桥逗留的时间最长,勘察周边地形、跟守桥部队和交通部工程人员召开座谈会,研究防空和抢修等相关事宜。
在畹町逗留一天,跟缅甸侨领梁金山汇合后化名陈斌,以兴运公司副经理的身份出境。根据张组长的汇报,他对缅甸的政治、军事、地形、气候和交通十分感兴趣,他们一路上不断接见缅甸华侨,事无巨细地打听有关于缅甸的一切,整整记了十二本笔记,收集和手绘了六大箱地图。”
“梁金山?”
看着他那副疑惑的样子,杨继荣连忙介绍道:“就是那个动员华侨捐资修建惠通桥,捐献八十辆卡车抢运抗战物资的保山华侨。”
戴笠微微点了下头,随即转过身去,“余处长,你对这个陈继祖怎么看?”
“真心诚意支持抗战,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对国家、对领袖显然没那么忠诚,否则也不会利用委座的信任,挪用抗战捐款重建他的陈家军了。”
两个整编师的武器装备,连士兵都配备左轮手枪,真是不可思议。戴笠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说道:“这一点,我们清楚,委座更清楚!之所以由他折腾,完全出于大局考虑,毕竟他身后的‘马来亚社团联合会’实力雄厚,没有他们的支持,财政部一年要少好几千万。”
“可这么下去,很容易尾大不掉!”
戴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看着墙上的地图,“把人留在缅甸,既不用看云南王的脸色,又让军政部鞭长莫及,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啊。”
杨继荣急了,不禁脱口而出道:“局座,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运输处被他架空?”
“架空?”戴笠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运输处是直接隶属于军委会的运输处,又不是我们军统的运输处,被架空又有何妨?给张炎元回电,让他全力配合陈继祖的工作,别授人以柄。”
“是!”
杨继荣刚拟完电文走出会议室,余铎便好奇地问道:“局座,这么说整顿西南交通,设立运输统制局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戴笠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西南交通混乱,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让下面人收敛点,管好分内的警卫稽查就行,别再掺和业务上的事。”
西南运输处本就隶属于军事委员会,军委会要设立一个运输统制局,这就意味着又多了一个准上司。而军统只要让张炎元在即将设立的运输统制局内继续负责警卫稽查工作,那陈大少爷跟张炎元的上下级关系就会对调。
余铎恍然大悟,顿时哈哈大笑道:“好一个釜底抽薪!原来一切尽在局座的掌握之中啊。”
戴笠并没有表示出哪怕一丝得意,而是凝重地说:“他收下那份名单,就表示同意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之所以这么做,并非针对他个人,而是为了整个抗战大局。他能知难而退,把心思放在第28补训处最好,如果还执迷不悟,非得掺和西南交通,那只能让他靠边站。”
说到这里,戴笠又补充了一句,“过几天他就要回来接受参政会质询了,你回去安排一下,要确保他的安全,绝不能在重庆出哪怕一点事,否则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与此同时,陈公馆里的“小委员长”也对陈大少爷的成军计划头痛不已。
事关外交和军令统一,他甚至让梁宇皋连夜飞回重庆,想知道已失去控制的那只“翻江鼠”到底想干什么?
“两万人回国已成定局,据卑职所知,庇能陈氏宗祠、琼崖陈氏宗祠、陈氏潮塘社、宗盟社陈氏宗祠、陈氏联宗社、威省陈氏颖川堂和大山脚陈氏颖川堂的近千名子弟,已通过各种方式抵达仰光,部分人员已在陈公司‘辉’字辈子弟的组织和缅甸华侨的协助下,开始暗中保护陈继祖一行。
他们有钱、有人、有枪,甚至还有关系,贿赂收买、恐吓暗杀,无所不用其极!除政治上之外,在缅甸没什么他们干不成的事。总之,他现在是如鱼得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他们的话说,向委座和您请示汇报是对委座和您的尊重。”
跟一个南洋帮会打交道已经很麻烦,更何况是跟几乎所有的马来亚帮会社团打交道。事态彻底失去了控制,虽然财政部一年多出几千万抗战捐款,但整个马来亚甚至荷属东印度和菲律宾部分地区的筹募渠道却被人家给卡住了,俨然给你钱、听你命令是给你面子,不给你钱、不听你命令,你也拿我没辄的架势。
听完梁宇皋的介绍,陈诚意识到蒋委员长之前也太一厢情愿了,居然引狼入室,请来这么一群天不怕、都不怕,毫无大局观可言的“爱国”帮会大佬。
毫无疑问,用对付gcD的方式对付他们是不行的,否则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陈诚想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那他还会代表运输处回重庆接受参政会质询吗?”
“会的,不过回来之前他要先去海防,说是要给宋主任汇报工作。”
梁宇皋顿了顿,又补充道:“钧座,卑职跟陈继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能感觉到他并没有什么野心。之所以这么做,可能是对**指挥系统和那些大方国难财的败类不信任有很大关系,毕竟那两万多南洋子弟是马来亚各帮会社团的中坚力量,作为社团联合会荣誉主席,他要为南洋的家乡父老负责。”
这有怕、那也怕,那他们为什么要回国?
陈诚暗骂了一句,接着问:“他对今后有什么具体打算?还有那三百名下级军官,有没说怎么安排?”
“他说保障西南交通是第一要务,想把第28补训处全部使用到这方面,甚至声称只要给他一个月时间和足够的权限,就能让每月运回国内的各种物资翻一番;至于那三百名下级军官,他的意思是先去贵州跟还在路上的邱、谢、杨、林、陈五营汇合,等他接受完质询后再作安排。”
“他真是这么说的?”
“钧座,您是指西南交通?”
“嗯。”
“是的,”梁宇皋确认道:“依卑职之见,如果没有十分把握,他绝不会夸下如此海口。至于怎么才能提高运输效率,他没有在电报提,我想等他从海防回来后会正式向军事委员会正式汇报。”
真要是能做到这一点,让他当个草头王又有何妨?
陈诚权衡了一番,毅然命令道:“宇皋,你明天就去海防跟宋主任汇合,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锦囊妙计。同时帮着准备一下质询所需的材料,绝不能让他在参政会上再出什么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