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迫近
玲珑径直回家了, 才到家里,就有侍女请她到沈氏那里。玲珑立刻就去了,一去就发现林氏和苏惠都在那里。
“叔母。阿姊。”玲珑见到林氏和苏惠, 立刻亲亲热热的喊。
“夭夭回来了。”沈氏听到玲珑的声音, 原本就笑意满脸的面庞上, 又增添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
沈氏也不在乎妯娌在跟前, 对玲珑伸出手来,玲珑走过去, 拉住沈氏的手,坐在沈氏身边,亲亲热热的靠在沈氏身上。
“这么热的天,又跑出去了。”沈氏伸手在玲珑额头上一摸, 不出意外就摸到了一手的汗水。
玲珑因为夏天爱出汗的体质,到了夏日,只要外面热浪滚滚, 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往年这个时候,沈氏也会帮女儿把能推掉的应酬都推掉。让她能在家里好好的熬夏。
“嗯, 儿出去走了走。现在不是早早回来了嘛。”
沈氏亲自从侍女手里拿过细麻布巾, 给玲珑把额头上的汗珠擦干净。玲珑肌肤生的娇嫩, 稍微力气大点, 就会泛红。所以沈氏擦的很小心,同时也很慢。
林氏和苏惠坐在那里, 看着沈氏和玲珑两个人在那里母女情深, 过了好会, 沈氏见着差不多了,才把手里的细麻巾丢给侍女,还让侍女给女儿断了一碗姜奶上来。
那东西别家没有,是女儿自己要人照着她的做法做的。沈氏觉得不错,而且姜可以驱寒,对女子月事有益,干脆时时刻刻让庖厨底下给女儿准备着,哪怕夏日里也不例外。
林氏看着沈氏和玲珑这么一来一往,心底的怨毒压抑不住的就往上冒。
世上妯娌之间,和睦的少,怨怼的多。林氏和沈氏也不例外。林氏在沈氏嫁进来的一开始,也没有什么不快。尤其看到婆母苛待沈氏,哪怕不出手相助,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同情的。但日子一长,林氏看着沈氏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尤其夫妻恩爱,夫婿疼爱她,到了无所不及的地步。
林氏记得,沈氏进门的三年后的一天里,天降大雨,庭院里到处都是水。人过不去,苏远干脆亲自下水背沈氏过去,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背上是背着他平生最宝贵不过的宝贝。
走几步就要问背上的人,是不是颠簸了点,一切好不好。
那柔情蜜意的样子,简直让人嫉妒。
人都是恨人有怨己无。从那刻开始,林氏就不再对沈氏有半分的善意,甚至看见婆母为难沈氏,心中快意,还要在一旁鼓掌。
可是婆母的刁难,并没有是林氏以为的那样,夫妻生嫌隙,反而越发恩爱。甚至婆母塞过去的那几个原本要给苏远做妾侍的侍女,也没了踪迹。
林氏看着苏远夫妇恩爱无比,明明已成婚几年,哪怕是神仙一般的美人,也会觉得腻了。但是这对和蜜里调油似得,越发显得自己灰头土脸。沈氏所生的长子,聪慧无比,将她的儿子全都比了下去。
眼瞧着沈氏不管是夫婿还是儿子,全都比自己强。林氏心中嫉恨,正巧苏远夫妇离家,她就对玲珑下手。
谁知道那么小一个孩子,心眼却比筛子还多,人不但逃了回来,她自己险些被休。
若是……若是那时候再下个狠心,不是要把九娘卖了,而是杀了,那就更好了。
林氏抿紧嘴唇。
沈氏把手里的姜酪递给玲珑,回头过来,看到林氏。沈氏视线和林氏对上,凛冽如刀的眼风立刻让林氏清醒过来。
林氏心跳如鼓,汗出如浆。
“刚才在看甚么呢?”沈氏开口道。
沈氏面上含笑,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隐含威压,林氏低头下来,“我看九娘竟然都长得这么大了,上次看到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呢。”
“是呀。”沈氏笑了笑,她看了一眼正在吃姜酪的玲珑,雪肤花貌,她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
“可惜还是有波折,幸好当年夭夭机敏,要不然还不知她现在会怎么样。”沈氏说着,眼刀越发锋利,落在林氏脸上。
林氏觉得沈氏如刀的目光落在身上,如有实质,割的肌肤生疼。
“阿娘。”玲珑把手里的碗放到一边,“阿娘别担心了,儿以后不会有那样的事了。”
沈氏点头,她似乎又想起什么,满脸戚色,“说起来,若是你儿子还在,现在也只比夭夭大那么点了。都能娶妻生子,让你含饴弄孙了呢。”
这话一出,林氏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她坐在那里呆愣愣的看着沈氏,沈氏假意抬手擦了擦脸颊,“可惜了,多好的孩子。”
林氏两个儿子溺水身亡之后,再也没有生育。苏选的儿子都是后来的侍妾所生。沈氏这么一说,等于是当着小辈的面,掀了她的伤疤,不给她留什么体面。
林氏脸上抽搐,可沈氏满脸悲戚,似乎是真的替她在感伤。
“对了,把两位郎君也给请来。”林氏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漏壶如此吩咐。
不一会儿,苏茂和苏昙过来了。两人都知道沈氏和这位伯母的恩怨,只是行了小辈的礼节之后,就一左一右站在沈氏玲珑左右。
“你看我,想起那两个孩子,我都还忍不住。”沈氏说着擦擦眼角的眼泪。擦干净眼泪之后,沈氏看向林氏,“对了,今日阿嫂可是有甚么事吗?”
当然有事,如果没有事,林氏也不敢上苏远家的门。
她看了一眼苏惠。
“七娘犯了错,今天她是过来认错的。”
林氏听说今天玲珑跑出去了,才带人过来,反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沈氏是长辈,不可能惩罚过重,没想到人竟然还真的那么早回来了。
见苏远家所有的人几乎都在场了,林氏的脸色极其难看。
小娘子的脸皮薄,脸面看得比男人还要重要。沈氏把九娘留下来还不够,还把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叫过来,看来是一定要给自家七娘难堪了。
“弟妹,这……不太好吧?”林氏开口。
沈氏依然是之前的温婉,“怎么不好呢,孩子犯了错,就得纠正,这么多人看着,想必也是印象深刻,日后才不会再犯。阿嫂难道觉得不是么?”
苏惠听着沈氏这话,浑身上下气的都在发抖。她站起来,“阿娘,这都是我做的,我给叔母和九娘赔礼道歉好了。”
说着她站起来,径直走到沈氏母女面前,她低头下来,“之前是儿肆意妄为,还请叔母和九娘原谅。”
“……”沈氏看了一眼苏惠,再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儿。
玲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侍女手里把姜酪捧了来,她漫不经心的吃了两口,丢了回去。
“七娘也大了,应当知道自己也不是小儿,就算是小儿,也知道轻重。老夫人的法会都还没有结束,你竟然还纠缠男子去了。”沈氏话语轻柔,每一个字都是柔软的,可是落在耳里,几乎每个字都在打人巴掌。
“你大了,也懂事了。但是轻重也应当知道。”沈氏说着瞟了一眼林氏,“这女子长成之后,倾慕男子,尤其是位高权重的贵人,理所应当,可是你也该知道尺度。祖母法事还没有结束,就做出这种事来,害的夭夭亲自上门给你求情,被人拒之门外,不孝不悌,这个罪你受得了么。”
苏惠听到玲珑亲自上门为她求情,浑身抖了下,不可置信的看向玲珑。
玲珑当然明白她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玲珑乖顺的坐在那里,“七娘和我都是苏家女儿,自然是要帮着堂姐的。”
她说着,对苏惠安抚的笑了笑,“阿姊以后可别这样了。”
沈氏看着苏惠挑了挑眉头,苏惠咬牙,不得已给沈氏母女跪下。坐在坐床上的母女下拜。
等到她磕了三个头,沈氏才开口,“你这是做甚么,七娘起来吧。”
说着,沈氏转头和林氏说了几句话。把这对母女作弄够了,连她们在跟前多呆一刻,沈氏都觉得厌烦。
林氏带着女儿出门,一直到马车除了苏远家的门。苏惠终于忍不住痛哭出来,苏惠在家这段时日很不好受,父亲苏选知道她冲撞了贵人,以为她把自己入仕的事给搅和之后,把她和林氏当着那些侍妾的面,狠狠训斥了一通。
来之前就知道沈氏不会轻易放过她们,但是却没有想到沈氏竟然会这么不留情面。
偏偏沈氏还站着孝道的道义上,叫她们无话可说。
林氏抱着苏惠,“别哭,哭也没有甚么用。七娘可要记住今日她们对我们的一切,还有你两个弟弟的仇。”
林氏两个儿子死了之后,曾经一段时日沉湎在丧子之痛里,苏选虽然一开始也悲痛,但到底内外有一堆事等着他,哪里来的那么多时日陪着妻子感伤丧子之痛。
尤其林氏还哭闹两个儿子都是沈氏害死的,可是当时周围全是自家的人,而且查过了,两个孩子的确是溺水而亡。一家兄弟,不管如何不睦,这种杀害侄子的罪名一旦传出去,先别说官府那边,就连苏家都要蒙羞。
开始时候,苏选还劝过几句,可是时日一长,就不耐烦了。儿子死了,那没办法,但他必须要有儿子,不然死了之后,连灵前供饭的人都没有。林氏那时候为了儿子夭折弄得憔悴不堪,根本不可能再受孕。正好那个时候,有人给他送来了年轻貌美的良家子,那良家妾给苏选生了儿子。
等到林氏回过神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苏惠听着,在林氏的怀中点头,“阿娘放心,两个弟弟的仇,儿都记得。”
玲珑等人一走,立刻就没了样子,她靠在母亲的膝盖上,“这两个来了真是扫兴,我还想问阿兄要一匹马,回头我要出去打猎骑。”
沈氏听后,都和儿子们笑了,沈氏低声问她,“你不去恩人那里了?”
玲珑在沈氏怀里摇摇头,“天太热了,不想去。”
“何况他也有事,经常去也打扰到他。”玲珑说得一番认真。
玲珑喜欢看他被自己弄得手脚无措的样子,不过还是过几日见着。男女之间,就算再情热,也要掌控着里头的距离,远香近臭可不是说着好玩的。
何况……逼一逼他也好。
玲珑狡黠的笑。
这事只有她老是用力气,那就没意思了,他不能老是受她的好处,还是那么犹犹豫豫的。
玲珑一去,就好像凭空消失似得,再也没有消息了。
元泓这里恢复了修道道场该有的清冷。他坐在静室内,心里已经默念几遍经文。原先很快安静下来的内心,到了此刻却依然没有平静下来的趋势,相反却依旧一如这几日来的急躁。
他知道自己为何急躁,也知道自己只有见到她的时候,心头的浮躁才能散去。可是她没有来。
元泓以为她会来的。以前他还在山上的时候,她腿伤才痊愈,都坚持过来看他。现在同在洛阳,于她而言,更是便宜行事。
日日来都不成问题。
可是自从那一日她离开之后,就没有再来了。
夏日里日长夜短。天色被拉的很长,夕阳和一抹残阳留在西边的天上,过了许久,才在天际拖下一条长长的尾巴,落了下去。
夜幕降下,这一天过去了。
最后一抹光辉消失在窗棂里,徒留一地的昏暗。
他坐在昏暗里,长久没有出声,终于外面有了些许响动,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奴仆在外面道,“郎君,天已经黑了,要不要点灯?”
元泓动了动,“点吧。”
说完,外面的奴仆进来,把灯点上。
他看着这一室内的昏暗,再看了看外面,外面残余的那一抹残阳都已经落了下去。
“又是一日。”他淡淡道。
奴仆们不敢搭话,只敢把油灯点好,然后退了出去。
元泓靠在窗棂旁,看着外面的天色,这一日又熬过去了。她来的时候,不觉时光飞逝,她不在的时候,哪怕计时的漏壶只是滴下一滴水下来,也觉得过了一年那么久。
他是真的遇上能克他的人了。
前两日,他去见引他入道的老道人。当年他从平原王府被接回贺若家的时候,高烧不退,那时候皇宫里的医正都被请了来,对他束手无策,甚至有医官说就算救回来,他很有可能也会变成个傻子,那时候外祖父在洛阳布下千金,只求有能人能救他一命。
那时候就是一个老道人救了他,不但退了高烧,而且他还恢复如常,没有落入医官预言的那个痴傻境地里。
老道人不知道从何处来,甚至连自己的道号也没有告诉,他留在贺若家几年为他调养身体,同时也和他说了不少道家。
他最后入道,也是受了这位老道人的缘故。
多年不见,老道人不知为何回到洛阳,他得知之后前去相见,老道人鹤发童颜,一如当年。元泓视他如同自己的师父。
言谈之中,他也透露出自己心境大乱。
原本他只是来求老道人指点迷津,把自己从这一片迷茫里救出来。老道人却是伸手抚摸自己如雪的长髯,“既然如此,不如应了如何?”
“男女□□,原本就是如同饮食,人之本性。既然心境乱了,说明这就是你的劫数。躲躲闪闪,逼着自己放下,不过是给自己平添了心魔,何苦来哉。”
“道法自然,随他去吧。”
元泓靠在那里,伸手捂住了胸口,老道人说的那些话,还在他耳畔。
道法自然,顺应就好。
说来简单,可是真正坐起来,可没那么简单。
心头如同一团乱麻,乱糟糟的一团,不管他如何想要理顺,都理不开。能让他能露出欢欣的,只有那么一个人。但她现在此刻不在,前日没来,今日没来,明日……恐怕也不会。至于后日,他也不知道。
他听过不少南朝传过来的那些怨女相思歌谣,往昔不过听听就罢了,当做长夜漫漫里的一点乐趣。
现在明白,那些怨女传唱的歌谣,根本就不敌他此刻心绪的十分之一。
他可以过去见她,但是心底里莫名的有些不敢。他自己孤独久了,早就习惯,要他去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些。
他靠在那里看漫天的夜色,手指无意识的摩挲上了戴在尾指上的银戒。突然外面传来一阵人走动的声响。
“郎君,大王请你过去。”
北朝都城设置里坊,每逢入夜之后,里坊之间坊门关闭,隔绝交通,大道之上还会有士兵巡逻,但凡见到没有无故在街上游荡的人,不问缘由,一律打死。
这个时候坊门已经关了,但幸好坊内还是可以走动的。
元泓居所和平原王府同在南坊,他骑马直接到了平原王府。
平原王见到长子来了,立刻亲自出来把他迎接进去,一直到了堂屋里,元泓才发现贺若仪也在,不仅是贺若仪,还有一干王叔。
“阿爷,这是……”
平原王抬抬手,吩咐身后的长吏“把王妃和二郎都请来。”
不多会徐妃和元洵来了。徐妃知道家里来了很多人,但是没有平原王的吩咐,她也没有出来,看到堂屋上这么多人,顿时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徐妃面上未曾显现,“大王,这是……”
她看到元泓就坐在平原王身边,“大郎回来了。”
徐妃曾经想过若是元泓在王府里,正好落到她手里。但没想到元泓竟然是搬到外面,而且外宅也是由平原王自己的,没有她的人。
不过急躁了一段时间之后,徐妃倒是平静下来,反正她都等了这么久,再等一段时日,也没有什么。
鲜卑没有男女不相见的规矩,哪怕陌生男女,也是大方相见。贵族也是如此。
在座的宗室对徐妃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平原王等左右都坐下之后,才开口道,“我打算向陛下陈情,恢复先前王妃的封号。”
此话一出,在座的宗室们纷纷交头接耳。
徐妃更是脸色惨白,身形晃了一下,元洵在一旁眼疾手快扶住她,“阿娘?”
元洵之前也知道当年那一桩往事了,论起来,贺若氏的确是板上钉钉的原配发妻,这个没办法改变的。
徐妃伸手扣住元洵的手,死死盯着他,示意他说话。可是元洵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在座的都是从先帝时候的诸王,根本就没有他一个小辈说话的份。
“阿爷?”元泓开了口,“当年诏令是先帝所下,阿爷这么做,陛下是不会答应的。”
当年先帝令弟弟们贬谪原配,再娶王妃,为的是从上而下彻底推行汉化。现在若是恢复了贺若氏的王妃称号,等于是打先帝的脸面,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总要试一试。”平原王对长子笑了笑,“你阿娘嫁给我,反而……”
平原王想到贺若氏的结局,还是没能说下去。
“前段时间你入宫陪驾,陛下对你很喜欢,说你早些应该入朝。”说起这事,平原王的眼睛里终于多了几丝光亮。
“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一试。”
贺若仪在一旁看着,嘴角终于多了几分笑,他斜睨向徐妃。这个女人,他一向没有放在眼里,就算他女儿被欺凌抑郁而终,他找麻烦,也只是找徐妃父兄的麻烦。
徐妃感受到贺若仪投来的一眼,不想在仇人面前露出颓态,勉强支撑着,背脊挺的笔直。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急不得的。”终于有宗室迟疑开口。
“平原王说的对,不管如何还是要试一试。我贺若家,还没有以妾礼下葬的女儿呢!”贺若仪道。
元泓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此事几乎看不到什么成事的希望。不过只是父亲摆明态度而已。
说了几句话之后,众人散去。
元泓起来,他看了一眼徐妃,徐妃由元洵扶持着。平原王让徐妃和元洵过来,只是为了告知他们一声,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打算听这对母子一句话。
徐妃看着元泓,元泓长身玉立,俨然已经长成,而她的儿子,还十四五岁。和他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元泓陪着平原王说了一夜的话,其实翻来覆去的不过就是听平原王反复说内心的愧疚。
其实人都走了这么多年,愧疚再多,也没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只是于他而言,父亲的这点愧疚,在这世间站稳脚跟还事有莫大的好处。
父子两个一直说到夜深再睡下。
元泓心下对恢复生母名分的事,并不看好。此事绝对是成不了的,但成不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会把此事放到一边不管。
当初对汉化不满的鲜卑勋贵和宗室太多了,以至于先帝绝大数精力都用在平定内乱上。现在虽然不复先帝时候的乱象,但对鲜卑也不能一味压制。
掌管兵权的都是鲜卑人,说是汉化,但是汉人只是做文官,并不掌军权。到底还是信不过汉人。
一番思量,他抬起手,看着手掌尾指的银戒。
早知道应该把橘团带过来,一只猫一只银戒,正好凑一对。
心里这么想着,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总算入睡了。
平原王把此事送上去,果然不出所料,被年轻的皇帝驳回。不过皇帝也并没有完全让平原王失望,另外下一道诏书,封元泓为渤海县开国公,拜中书侍郎城门校尉。
另外元城公贺若仪进为东郡王。
哪怕没如平原王的意,但也恩遇申侯,有明显的安抚之意。
虽然只是个国公,但也仅次于亲王。哪怕不成,也算是给了平原王还有贺若仪足够的脸面。
这种事在洛阳炸开一片,迅速传开来。
玲珑对这个消息,听了会,记在心里,没有多想。这个消息于她来说,不过就是知道了哪个人坐在哪个位置上,到时候应酬的时候,不会出错罢了。
玲珑开始准备起来,和沈氏一道去东郡王府给贺若仪祝寿。
贺若仪大寿,再加上过寿之前,还进了王爵。双喜临门,这下更要隆重庆祝,洛阳里头但凡是能排的上号的,全都要过去祝贺。
苏远也不例外,他武将出身,后面却误打误撞的做了尚书左丞。在洛阳里行走,想不和这些勋贵们打交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苏选在家里叮嘱了妻女一番,出门的时候却见到苏惠,苏选是不觉得自己这个是来有什么不对。
“想来九娘身边缺人,我把七娘送来了,权当给九娘搭把手。”
苏远急着出门,若是耽误了时辰,显得没有礼节,见人都送来了,直接带了上去。
玲珑对苏惠笑了笑,而后就没搭理她了。王府之中来往济济,玲珑跟着沈氏进去,沈氏见到贵妇,都要给自己女儿介绍一下。至于苏惠,沈氏几乎是没有点到。只有贵妇好奇问到,才会说那么一两句,似乎真的是玲珑的侍女一般。
玲珑也不甚在意。
见过了贺若家的女主人,玲珑就坐在坐床上吃吃喝喝。
贺若家的羊烤的很不错,外焦里嫩的,是她的最爱。她偶尔和其他贵妇说几句话。言笑晏晏的模样,最是醉人不过。
元英在一旁看着,扯了扯嘴角,靠向身边的清河王妃,“阿娘,她又来了。”
元英很不喜欢玲珑,只要有她在,几乎所有的风头不知觉的都会被她抢走,尤其有年轻郎君在的时候。
那些郎君满眼里全都是她。
清河王妃闻言,看了一眼沈氏那边,沈氏母女出色的容貌,让她们哪怕坐在那里,也引人注目。
“母女俩都是一样的德行。”
清河王妃冷哼。
“也是那些人办事不利,但凡他们办事利索点,也不会让人坐在这里了。”清河王妃道。
元英知道清河王妃说的是什么,毕竟她是听着母亲如何下令的。
原本以为人死了,谁知道过了那么一两个月,竟然又在洛阳出现了。
清河王妃在她背上拍了两下,“无事,这一次不成,总还有下次。”
玲珑察觉到有人看自己,那目光颇为不舒服,脖子动了动,看过去,见着是清河王妃。清河王妃和沈氏的那些恩怨,玲珑知道。所以她迅速把头扭了过去,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最后还是沈氏觉察出不对,和清河王妃打了招呼。
旁边的小婢上了一盒糕点,玲珑拿过来,才拿起一个点心,就见到下面压着的一只玉扳指和小纸条。
这种小把戏,玲珑早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她拿起扳指看了看,抽出下面的纸条,上面约定她在中庭见面。
她去中庭轻而易举,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
玲珑看了一眼手里的扳指,扳指以白玉而成,浑身剔透毫无半点瑕疵。白玉无瑕,价值连城,也不知是哪个送来的。
不过这出手,身份不低。她还是别去招惹麻烦了。
她直接把手里的纸条揉成一团,丢到一旁。
苏惠小心捡起来。塞到袖子里。
苏惠找了个空档出来,原本就无人在意她,因而她跑出来的时候,也没人发现。
这座府邸太大,她如同一只无头苍蝇,在里头乱窜。她一面看路,一面往前跌跌撞撞走。突然一只手把她推开了,苏惠一把跌坐在地。
“……”把她拂开的人,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但是那人苏惠却是认识的。他才迈动步子,她就追了上去。
“道长!”
这声音让他回头过来,面前的脸庞生疏的很,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印象。他抬腿就要走。
谁知那女子抓住他,“我知道之前我说的都无凭无据,道长自然不会相信。但是今天有儿郎给九娘送纸条,约她在中庭相见。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言语急切,两眼盯紧那个俊俏不似世上人的男子。
只见那双眉宇骤然一松,竟然生出点惊喜来。
苏惠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自己明明说的是九娘和男子私会的事,但凡一个男子都会怒火攻心,急躁的甚至要亲手去抓人了。怎么可能还会高兴?
元泓垂首看着苏惠,“夭夭来了?”
苏惠嘴长大,翕张了几下,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不过元泓也不必再从她的嘴里得到什么确定的话了。
他轻轻挥了挥衣袖,直接把衣袖里从苏惠的手里抽走。大步直接往中庭过去,这时候客人都已经落座,原本热闹的庭院一下清冷了下来。
那些下人走的路,和贵人们走的大道完全不一样。这时候果然只有晚间的风声。人影一个都不见。
元泓站在那里,等了好会,终于见到有人来。但那不是玲珑,而是另外一个熟悉的人影。
元朗踩着欢快的脚步一路过来,脸上都是压制不住的雀跃。他是私自从酒宴上偷偷溜出来的。
其实这种酒宴无聊的很,集聚在一起,说些套话,然后痛快喝酒。欣赏些从西边又或者是从南朝来的新鲜舞伎……
元朗对于这些把戏都烂熟于心,根本就没有多少兴致,他知道苏家九娘来了,特意让人给苏九娘送去了纸条和他一直都戴在身上的都玉扳指。
应该……她会来见他的吧?
元泓看着元朗站在中庭那里,脖子后面像是被人提起一样,伸长了往过廊上面看。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过了一会,他终于走出去,元朗见着有人来了,满脸堆笑,可是发现影子不对。
来人不是女子的襦裙高髻打扮,而是男子的绯衣小冠。
“阿叔!”元朗见到元泓,不知所措,“阿叔怎么在这?”
元泓反问,“我为甚么不能在这?你在这里作甚么,快回吴王身边去!”
这话掷地有声,甚有威势。元朗一缩,可是想到这个时候的元泓应该在酒宴之上,怎么可能到了这里。
“阿叔该不是听到了我约苏家九娘子,所以才来的吧?”
话语才出,就见到元泓眼眸眯了下。
“你该回去了。”
元朗梗着脖子,“我不!这男女的事,阿叔为甚么要插手!”
“她对你根本无意,你费甚么力气!”元泓怒道。
“她从来没有说过,”元朗脾气上来,就和元泓顶撞,“阿叔该不是自己有意,所以拦着别人不准亲近吧!”
元朗和元泓岁数相差的并不是很大,小时候更是在一起玩耍,叔侄之情还不如说是玩伴之情准确些。
元泓道,“她哪怕没说过,但多少也能看出来。你何必要这么作态。”
“男女□□,原本就天经地义,哪怕是春日里的野鹿,为了母鹿也会相互厮打。苏九娘那样的女子,不争不抢,根本就不能获得她的芳心!”元朗急了,他左右环顾,还是没有等到佳人倩影。
“多少男子对她梦寐以求,阿叔恐怕才回洛阳不知道。”
“够了!”元泓低喝,他一把抓过元朗,“你先回酒宴,到时候吴王问起你在那里,又闹出来,恐怕脸上不好看。”
说着他强制把人推走,元朗心有不甘,可恰好贺若仪的儿子经过,元泓立刻请舅父把这个不省心的侄子给送进去。
人一走,中庭里立刻恢复了安静。
方才元朗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元泓没有到前面宴会里去,他站在那里,在等她来。
夜色宁静,几乎还能听见微风的声响。
元泓站在中庭里,心里说不上来,希望她来还是不来。
他之前就已经给外祖父敬酒,说过敬辞了。此刻出来,在礼节上自认没有什么纰漏。
在这里等了一会,除了偶尔有出来醒酒的人之外,没有人出现。
元泓站在那里,心头微凉,不知道到底是失望,还是放心。
再等了一会,他打算转身离去,身后夜色里传来了轻微的女子足音。人人的脚步声都不一样,一旦记住了,就很难弄错。
中庭点有篝火,走廊上为了防备火灾,所以并不另外置灯。足音从黑暗里传来,元泓回头过去,静静在那里等待。
过了小会,原本在黑暗里的人影整个都浮现了出来。
玲珑步子不慢不急,有着她自己的节奏。
她手里提着一盏小灯,她看见中庭里站的人,顿时咦了一声。
玲珑打算亲自把手里的东西给还回去,她刚刚才知道是宗室子弟给她送来的。宗室子弟之中,爱闹事的多,而且有些在朝堂里担任要职,这种人不好得罪,一旦得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报复。
所以思前想后,还是过来一趟。让侍女转交,也行不通,因为侍女到不了这里来。
这种事对她来说司空见惯,又得心应手。
“道长?”玲珑看到站在那里的人回过头来的时候,吃了一惊,而后看到他身上的衣裳,又呀了一声。
今日来给外祖父祝寿,元泓不可能还穿得一身道袍。他保持着回身的姿势,回首看她。一旁篝火的光映照在他的眼里,成了两簇冰冷的火苗。
玲珑本能的觉得不对,因为和自己知道的完全对不上。她看看左右,发现中庭之中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别人。
“道长在这里等了多久?”
玲珑说着,还是一步步走了过来。
元泓眼眸幽深,没有立刻答她的话,“那你来这里干甚么?”
“还人东西而已。”说着玲珑左右环顾,“这里只有道长么?”
元泓看着她,她青春正好,一段时日没见,似乎比之前越发妍丽。
她正要开口说话,元泓侧首看了眼身后,一把抓住她的手,就把她带到黑暗里。
玲珑的背一下贴上了墙壁,她拿不准元泓此刻想要做什么,“道长?”
元泓微微侧首,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人来了。”
黑暗里,玲珑看不清楚,手里提着的那盏灯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他们两个此刻离的极近,玲珑几乎都能感受到他的体热。
“有人?”玲珑皱眉。
黑暗里,他的唇又离她的耳朵近了几分,“若是有人看见你我在一处。恐怕说不清楚。”
他说话时候气息吹拂在她的耳朵和脖颈上。带起一阵轻微的战栗。
那感觉轻微却又完全不容忽视,偏偏又都在她的敏感处。
他说完又迫近了些,这下两人之前除了身上的衣物之外,真的是亲密相接了。
而元泓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似得,头颅似乎落到了她肩膀处,她脸颊几乎都要感受到他的发丝。
胸膛迫近,玲珑双手放在他胸膛,几乎无处可去。